夏季的雨的到來總是不定時宜, 早晨的光景伴隨着忽近忽遠的雷聲,噼裡啪啦地便下起了雨。房內未關的落地窗,窗簾被風颳得呼呼作響, 雨, 輕而易舉地便入侵了進來。
沈珏是被雷聲及身上的水意給弄醒的, 他睜眼, 室內的檯燈依然亮着, 他動了下身子,卻是頭痛欲裂,疲憊不堪。
他坐了起來, 意識隨着滿目觸及處凌亂不堪的牀,而逐漸清醒, 腦海裡依稀是昨夜的瘋狂撕纏的場景, 兩具交纏的身體, 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面容,逐漸變得真實。他一驚, 跳了起來,馬上否定自己的意識,他記得他已經將藍茜推出門外,落了鎖了的,他不可能會將她——
可是這一否定馬上被素色牀單上的那一抹刺眼的紅給擊得粉碎, 他一下子跌坐在被雨水打溼的地板上, 久久地凝視着那一抹紅, 身與心都顫抖了起來。
屁股下傳來異物的咯疼, 他伸手去摸, 摸出一隻拇指大小的耳釘來,藍色的花朵耳釘, 分明是與昨晚藍茜身着藍色紗裙相配套的耳釘!
在他印象中,藍茜極喜歡戴耳釘,尤其是花朵型耳釘。昨晚纏綿的場景又一遍一遍地襲來,那張精緻美麗的臉,他喝了牛奶後異樣的反應,她臉上的淚,連同他進入她時她因爲疼痛發出的痛呼,以及他不知饜足地要了一夜,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沈珏,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懊惱而自責地拍打起自己的頭。許久,他纔回到現實中,抓起牀頭的手機,撥打藍茜的號,他撥了一遍又一遍,電話那端依然是冰冷的機械的提示對方已關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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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嘵嘵正坐在入思的病牀前,削着蘋果,“我說入思,我認識你這麼些年,好幾次你都是在醫院呆着的。”
入思看着吳嘵嘵手裡的蘋果皮長長地垂到地上依然未斷,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嘵嘵,你削蘋果的技術還是那麼好,我總是沒法學會。”
“那是呀,我這技術,能有幾人可比。”吳嘵嘵將蘋果給她,表情凝重,“入思,對於池墨,你真的是愛到骨子裡了,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入思轉頭看向窗外有幾分陰沉的天,雨簾將窗外的景緻給模糊了起來,“嘵嘵,人生那麼短,可是我在感情上面真是畏首畏尾,說真的,我很羨慕你、小茜和尹楠,爲了自己愛的人,那麼的勇敢。”
“入思,你爲了他連命都不要了,還不勇敢麼?”吳嘵嘵抱了抱她。
兩人閒聊間,沈珏剛好推門進來,問了她一些情況,便坐在椅子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這在做事認真的沈珏身上,是極少出現的,入思有些擔心,“阿珏,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沈珏被她這麼一問,呆愣了下,似乎是在猶豫着,入思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阿思,你能告訴我藍茜家的地址、電話或是工作單位的地址、電話嗎?”
“你找小茜?”
“嗯。”
入思突然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不禁問,“阿珏,小茜昨天去找你了,是麼?”
沈珏驚異地擡起頭,表情錯愕,“你怎麼知道?”
“昨天她來看我,說是與我道別,她打算出國,但是具體去哪個國家她也不願意說,最後問了我你的地址。”
沈珏驚的站了起來,失聲道,“出國?”
沈珏的反應印證了入思心裡所猜,“阿珏,你是不是再次傷了小茜的心了?”
沈珏看着入思有幾分不悅的眉眼,欲言又止。
入思急了,“你倒是說呀,你把她怎麼了?”
沈珏看了看入思,又看看一旁同樣着急的吳嘵嘵,最終聲音低低道,“昨晚,她在我喝的牛奶裡放了藥!”
“什麼?”
“什麼?”
入思與吳嘵嘵同時驚叫起來,吳嘵嘵繼而跳了起來,“她,她果真這麼做了麼?”
入思聽了,不解地看向吳嘵嘵,“嘵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吳嘵嘵此時變得有幾分歉疚,“那天她找我哭訴,我也不知道怎麼勸她好,就,就隨口說了句,‘生命煮成熟飯’。”
入思聽了,氣急,“嘵嘵,你怎能給她出這種主意?你知不知道,你的無心之話,現在害了兩個人幸福的一生!”
沈珏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着吳嘵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吳嘵嘵頭一次見入思如此生氣,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對不起,沈珏,對不起入思,我不是有意的。”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入思看向沈珏,又看向吳嘵嘵,想了想,“昨天她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怪怪的,但最終也沒細想,如今看來,小茜做這件事情是計劃好的。以小茜這種心高氣傲的性格,是斷不可能以此來要挾阿珏的,她要的只不過是一晚的紀念。”
沈珏聽了入思分析的最後那句,才從呆滯的狀態中反應過來,“阿思,你知道她是幾點的飛機嗎?”
入思像是想到什麼般,趕忙說道,“昨天她說今天上午若有時間,會來跟我道別,說明她是下午的飛機,看這種情況,她是不會來道別的了,所以,阿珏,你趕快去機場。”
沈珏聞言,衝向門口。
吳嘵嘵反應快,奔至門口,攔住了他,語氣不悅,“沈珏,你去找小茜,是想要對她負責麼?”
沈珏看了看錶情有幾分薄怒的吳嘵嘵,臉色平靜,“我會對她負責。”
“負責?”吳嘵嘵語調高了起來,“沈珏,你倒是告訴我,你要怎麼負責?與小茜結婚?”
沈珏聽到結婚兩字,平靜的臉終於有了絲漣漪,他怔怔地回頭看向入思,那裡,入思同樣以詢問的態度在等着他的回答。他一直知道,入思一直希望他能夠與藍茜在一起,最後,他輕輕地答了句,“如果她願意的話。”說完,越過吳嘵嘵,出了去。
H市國際機場。
藍茜從滿眼焦急地四處張望的沈珏身邊經過,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悲哀了下。她想起大一那年冬天的化妝舞會,那時她們幾個正玩得瘋,沈珏來找入思,在舞會會場外等着。入思帶着她們幾個悄悄地來到沈珏的跟前,捉弄起他來。
雖然她們幾個戴着猙獰的面具,穿着厚厚的、長長的女巫服裝,除了她的身高較爲突出外,入思、尹楠、吳嘵嘵三人的身高差不多,又是隱在臃腫的服裝下,尤其是入思和尹楠,如果不說話,她連她們誰是誰都認不出來。可沈珏一下就認出來了,因爲她們捉弄他的整個過程中,他的眼一直緊鎖着入思,等着她玩夠了,才笑着拉住她的胳膊,眼中盡是寵溺,“阿思,別鬧了。”
剛剛,她從他身邊經過,他卻一點也沒認出她來。
其實她前來機場之前,把一頭烏黑順溜的長髮給剪短了,齊耳的中性的短髮。一隻碩大的墨鏡將小巧的化了妝的瓜子臉遮住了大半邊,穿衣風格也改爲黑色調。這一身的改變其實最初的初衷是爲了躲避父母派人的搜尋,沒成想,沈珏居然追到了機場,然而,最終沈珏還是沒能認出她來。
她撫了撫心口,那裡,疼痛得令人窒息,回頭去看那仍是滿眼着急的男子,口裡輕輕道,“再見了,沈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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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思腿上的傷口恢復的極是慢,在醫院躺了半個月,依然未能拆線,她腿上的口子整整縫了27針,想來拆了線,留下疤痕是難免的了。
住院期間,方家人陸續來看過她,但是面對他們,她只是覺得尷尬,要麼是藉口太累了想休息,要麼就是在知道他們來之前,佯裝沉睡。
沈珏每天都會來看他,詢問醫生她的情況,但是逗留的時間極短,除了叮囑她注意事項,甚至別的話都不多說。入思不知道那天沈珏去機場追藍茜,有沒有見到藍茜,她不知如何開口問他,但是她發現,沈珏從那天開始,變得沉默了起來。
而藍茜,如同消失了般,沒有給任何人隻言片語。
入思看向趴在牀沿睡着了的男人,手還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似是怕她跑了似的,她無奈地笑笑。這些日子,白天的他很忙,所以總是在晚上的時間來陪她,她勸過他幾次,讓他回去休息,但是他就似個小孩般,不聽勸告。
她想將手伸出來,拿個枕頭給他墊着,舒服些。但是手被握的極緊。他動了下,眉頭緊皺,似是做了什麼不愉快的夢,她伸手去撫平他的眉。
“爸爸,不要!”夢中的他吼叫了起來,睜開了眼。
“阿池,怎麼了?做噩夢了?”入思拿了紙巾去擦拭他臉上的薄汗。
池墨一把抓住她的手,似乎是因爲看到她,情緒稍稍地安定下來,“小入,你還在,真好。”
入思再次聽得他口中的“小入。”到底還是被驚到了,想起住院的這些日子,他總是這麼叫她,這個十年前他對她的稱呼,他叫的極自然,自然到這些日子她都未曾注意到他的稱呼的變化。
她定定地看着他,“阿池,你的記憶——”
池墨看她擔心的眉眼,站了起來,轉而坐到牀沿,將她攬入懷裡,“我都記起來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記起來了。”
入思靠在他懷裡,聞言,身體一震,不由擔心,“你爸爸的事情——”
“也記起來了,”池墨將她抱得更緊,“那段黑色的記憶,我一直不願意去面對,但是現在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了,我相信,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
“嗯。”入思聽他這麼說,一顆心終於安了下來,之前小心翼翼地避免觸及的記憶,如今看來,只要他父親醒了過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