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玲說到這裡, 將入思抱入懷中,“思思,還好, 當時的你幸運地逃過了這一劫。”
“媽, 您不是答應了她了嗎?怎麼我還會留了下來。”
“還好, 方謹棋帶我去的那家醫院的婦科醫生仁慈, 當時她也正大着肚子, 可能身同感受,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動了惻隱之心, 隱瞞了方謹棋。”
“媽,現在那人呢?”
“她就是前陣子媽媽去看病的張主任。”
“是她?難怪我那天覺得她看到我們的時候表情怎麼那麼奇怪呢, 想來應該非常吃驚吧, 也有些擔心吧?”
“是啊, 張主任的公婆與方家相交不淺,而她和她的丈夫與方謹棋還是同學, 她瞞着方謹棋,瞞着方家放過我們母女,想必也是不想被方家知道的。所以,我一直不敢將這件事情給泄露出去,就怕連累了她。”
“媽, 您的家人呢?您一點都不記得了麼?”
雲玲起身, 出了去, 好一會兒纔回來, 手裡拿了個方形小盒子, 她凝視着盒子,道, “我只記得我有外婆、外公、舅舅,父母完全不記得了。”她將盒子打開,紅色的絨布上,是一條紅繩,紅繩上繫着一個小巧的類似骰子的東西。
入思從未見過這個盒子以及盒子裡的東西,不禁問道,“媽,這是什麼?”她覺得鏈子漂亮,不禁拿起來端詳,木質的骰子,光滑發亮,摸上去質地很好。細看,才發現裡面居然鑲着一顆紅豆。
雲玲摩挲着骰子,眼裡是無盡的思念與無奈,“這是我走失時,當時身上唯一的一件東西。”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思看到這件東西,腦海裡馬上蹦出這麼一句來,她驚喜道,“媽,是玲瓏骰子安紅豆的意思嗎?”
雲玲笑了一下,“應該是的,所以媽媽的名字其實並不是單一個玲字,而是玲瓏二字。”
入思驚訝道,“媽,你的名字不叫雲玲,而是叫雲玲瓏嗎?那爲什麼——”最後一句疑問說了一半,似是明白了母親這般改名的原因,她馬上住了嘴。繼而聯想到自己的名字,不禁再次脫口而出,“‘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媽,我們的名字都取自這裡是嗎?”
雲玲點了點頭,繼而不語。
入思一陣的失神,喃喃道,“媽,你是因爲太思念他了,所以給我起名叫入思,入骨相思,是嗎?”
雲玲聞言,一震,爲女兒輕易地猜出她的心思,“思思,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入思覺得再提及她的親生父親不妥,於是轉移話題,“媽,我覺得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你爲什麼不憑着它去尋找您的家人呢?”
“傻孩子,那個年代,消息多閉塞啊,尋人是容易的麼?況且媽走失時年紀還小,也不懂,當時也沒人幫我。長大了,就更是對尋親人無望了,後來就遇到了你沈林爸爸。”雲玲嘆了口氣,心想,這麼些年不是沒想過要尋找家人的,後來因爲女兒,就作罷了。
入思看着母親嘆息的眉眼,突然想到什麼般,“媽,現在網絡那麼發達,何不借助網絡呢?”
雲玲苦笑了下,“思思,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唯一記得的外公外婆許是早就不在人世了,現在媽媽有你,有你爸,有小致就知足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怪只怪在這是命,媽媽沒那個福分,與家人無緣。”
入思想再勸母親什麼,被雲玲打斷了話,轉移了話題,“思思,當初我和你的親生父親也是愛的死去活來,你父親許我的天長地久至今仍歷歷在目,可結果呢?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遇到的內心與外在的阻力不是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我們總是信奉誓言,信奉永遠在一起的承諾。可是,永遠比一輩子長的多的多,我們誰能保證這樣的誓言不會過期,不會變質?我們的人生僅有少部分是自己能夠掌握的,一生不長不短,總會有些難以預料的事情在前方等着你,你一生不可能只愛上一個人。所以對某人、某事無需太過執着,執着最終傷的是自己。”雲玲敘述完自己的故事,最後看着女兒,語重心長地說道。
入思看着母親眉眼間的擔憂,輕輕點了頭。
雖然母親已經打算不再抱有尋找親人的希望,但是入思還是覺得應該幫母親了卻這一心願。於是,請求母親將骰子贈給她。雲玲手再一次摩挲着骰子,“也好,就送你戴着吧。”
入思將那個骰子拍了下來,傳到了微博上,並且將微博名字改成了“玲瓏骰子安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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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唯集團的中標通知書如期到達H分院的時候,許淮正以滔滔不絕的八卦姿態向辦公室的幾位女同胞八卦着她八卦到的CRC中國區域總經理池墨的消息。
小姑娘語氣裡飽含傾慕,“之前在雜誌上看到他,覺得是天神一般的人,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夠和天神一起共事。提案那天親眼看到現實中的他,天吶,簡直就是冷豔至極。”說着還不忘配合嘖嘖的稱讚之聲。
“你們說,像他這樣要貌有貌,要纔有才的男人,身邊的女人肯定如過江之鯽。”許淮旁邊的一小姑娘猜到。
“纔不會呢?我可是學過看相的啊,看他的面相就是典型的癡情種。”許淮反駁道。
這些話語落入入思的耳裡,激起重重的漣漪與不安。中標,意味着以後與他見面的機會會很多,她真的可以坦然面對他嗎?那樣一種深愛卻又絕望的感情,像毒蟻一樣,啃噬了她多少個日夜?完全不知情的他,對她只有恨,恨總好過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而揹負的道德的譴責,一切的苦痛都由她自己來承擔吧。
方澤堯耳邊聽着許淮的八卦,看着對面正發呆的女人,本來因爲中標而喜悅的心情便沒來由地低落了下去。
“思思姐?”許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呢?姚院要我們現在去會議室,商討有關東漁鎮項目工作展開的事宜。”
她回神,對許淮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說完,拿起桌上的會議筆記,與許淮、秦幀、方澤堯等一同去了會議室。
下午,她和秦幀隨着姚嘉木步入CRC的辦公室的時候,才知道,CRC的辦公地點就在他們樓上的53-55層,而池墨的辦公室在55層。
一步入那間寬敞有着冷色調的辦公室時,她一眼就看到了正背對着他們打電話的男人。旁邊立着的女子,提案的時候見過,身材與那天在商場挑首飾的女人也相似,想來是同一人,她記得她的名字,叫祁苓。她爲自己這樣的猜測與微微的心酸感到吃驚,連忙收斂起自己的情緒,與姚嘉木、秦幀一道禮貌地打招呼。
池墨轉頭,一手握着電話,一手作了個歉意的手勢,示意祁苓招待他們。祁苓帶着他們在辦公室一角的沙發上坐下,劉秘書適時地倒上茶。
“姚院長,這次能夠與你們合作,是我們CRC的榮幸,往後還望多多指點。”祁苓的笑容恰到好處地恭維着。
姚嘉木眼角瞥了一眼正在打電話的男人,態度也是禮貌,“祁小姐真是廖讚了,在我們這行,誰人不知CRC的名望,應該是我們高攀了纔對。”
入思低着頭默默地喝茶,聽着兩人客氣的恭維,覺得在這間讓她有幾分窒息的空間裡,度秒如年。
他似乎與客戶在講電話,語氣與用詞均是職場慣常的語調,但是卻透着客氣與疏離。依然挺拔的身材,黑而短的發,身上的棉質襯衣的袖口有着精緻的扣子,在他的手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面時,光暈上下跳動。很快,他結束通話,看了過來,入思趕緊將打量的眼光收回,但還是慢了一步,池墨幽黑的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瞟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
她調整了情緒,認真地參與進東漁鎮項目的討論中,中途的時候,池墨有事離開,留下祁苓以及CRC兩位負責人與他們商討,至始至終,池墨都未看她一眼。她苦笑,他真的是恨她至極,連陌生人間的禮貌客氣都不屑了。
當兩方就某一細節問題由最開始的分歧到最終達成一致時,如血的夕陽透過落地窗,照射了進來,鋪就了一室的輝。
“姚院長,兩位設計師,爲了促進兩方工作團隊的相互瞭解,我方晚上安排了晚宴。”結束的時候,劉秘書對他們恭謹地說道。
晚宴的地點在市區的五星級酒店,開車需要十幾分鐘的車程,H分院開兩臺車去,一臺是姚嘉木的,一臺則是秦幀開院裡的車。秦幀帶着許淮與其助理先去,姚嘉木的車被其他車給擋住了,找保安調車,她便與方澤堯在地下室的出口處等待姚嘉木。
“小思,你見到池墨哥了嗎?”方澤堯瞧着眼前女子思緒遊離,有些蒼白的臉,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入思轉頭看他,眼裡有一絲的難以察覺的痛色,口氣卻是淡淡的,“小澤,我和他都是過去式了,能別再說了麼?”
“對不起——”方澤堯吶吶地說道。
一輛黑色BMW X5從他們身後開出,方澤堯下意識地去拉她的胳膊,將她拉至靠邊。車在他們身旁停下的時候,她轉頭,看到了駕駛座裡的池墨,副駕駛座上是祁苓,池墨表情有幾分冷淡,當她是透明人般,只看向方澤堯,“小澤,一起走?”
方澤堯看了看池墨,又看了看入思,拒絕道,“不了,哥,你先走吧,我等姚院。”
池墨沒說什麼,啓動車子,車很快駛離他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