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獨自候在酒樓二樓的雅間裡,從坐下開始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薛流嵐的帖子下到他府上的時候,李彥不是沒有猶豫。但是,李彥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薛斐言的判斷,也選擇了相信在他們兄弟之間是有情誼長存的。
“有勞李大人久等了。”薛流嵐推了門進去時,李彥連忙站起身來,抱拳施禮。
“不敢。”
薛流嵐頷首一笑算是回禮,兩個人按着主客坐下。
“想必李大人對於我找你來的意圖已經心下明瞭?”薛流嵐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的問道。
“五皇子想讓李某做什麼?”李彥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經冷笑。
“老七將凌燕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如果此番失了凌燕,那麼就算李大人有能力將老七從天牢中救出來,也無力迴天吧。”薛流嵐悠然的看着李彥。他知道面前的這個人算得上是老七帳下的第一謀士,所以薛流嵐現在有足夠的耐心跟他耗下去。
李彥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一緊:“七皇子乃是人中龍鳳,斷不至於因爲兒女私情而誤了江山大事。”
“哦?是嗎?既然是這樣,那我想今日是我多此一舉了。”薛流嵐溫和一笑,緩緩起身凝視着李彥。“慕容瑾已經與凌燕約好如何救老七,李大人的這份心也可以省了。”
商定好?李彥眼眸一凝,吃了一驚。那日一別,他已經幾日不曾看見凌燕了。用她的性命換薛斐言的性命,如此的交易凌燕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可李彥不行,他得皺啊。即使是不想承認,李彥也不得不承認,凌燕若是死了,薛斐言也就毀了。
“五皇子。”李彥終於開口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薛流嵐。“別無他法嗎?”
薛流嵐面對着門扇沒有轉身,嘴角慢慢的揚起成一個得意的笑意,而後恢復了平靜的表情,轉過身來。
“就如老七的命在凌姑娘手上一樣,凌姑娘的命也在李大人你的手上。”薛流嵐一步一步的走近李彥。“至於結果如何,就看李大人的選擇了。”
李彥垂下眼神想了一想,轉身走到窗口,一把推開窗子的兩扇。
他們所在的酒樓正處在十字路口上,站在窗口向下看,入眼就是車水馬龍和熙熙攘攘的人羣。
薛流嵐與李彥並肩站在窗口,不解的偏了頭看他。
“在下對着金都不甚熟悉,能否請五皇子告訴在下,這兩條路都是通向哪裡的?”李彥伸手指了指下面,看向薛流嵐的眼神平靜如一潭死水。
薛流嵐沉吟了一下,輕笑一聲:“沿着左手這條路走,盡頭是刑場。去年的時候,那邢臺之上最後一次行刑,是三千六百刀剮刑。”
“那麼右面呢?”
“右面是皇宮,若是我沒有記錯,正是上朝的必經之路,直接可以走到文武百官之首的位置。”
一生一死,人生一世總是面臨不同的選擇,所不同的是有些選擇錯了還可以改,而有一些則是無法回頭。
“凌燕姑娘現在何處?”
薛流嵐望了望天笑道:“約莫此時已經與慕容瑾見面了。”
李彥聞言不語,手敲着窗櫺出神着。薛流嵐也不着急,徑自回到桌子旁自斟自飲起來。
“兩個人的性命,還請五皇子成全。”驀然,李彥沉沉的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李彥很清楚,辜負了七皇子的知遇之恩,從此背上就會是叛主求榮的罵名。
但,李彥知道,他只有這一種選擇,別無他法。
然而李彥不知道,慕容瑾根本就沒有去找凌燕,只不過派了翼送了一封信給凌燕。
七皇子出了事情之後,府中也有些人心渙散,故而守衛鬆懈。躲開最後一個守衛,翼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的走到薛斐言的書房中。
一道冷風直奔着脖間過來,翼忙翻身躲開,同時使出擒拿手法就要去抓襲擊者的手腕。那人的反應也很迅速,一擊不成即刻向後退了幾步,穩穩的躲開了翼的攻擊範圍。
“好功夫。”翼讚許的對着凌燕拱手道。
凌燕收了手上的匕首淡聲笑道:“閣下也不差。請問有何貴幹?”
好冰冷的姑娘。翼不是第一次見到凌燕了,不過聞聲還是暗自做了一個發抖的動作。然後將手上的信放在桌子上。
“我受我家小將軍之託給姑娘送信。”
凌燕看了一眼桌子:“多謝,不送。”
“嘖嘖,我大老遠的送信而來,姑娘連杯茶都不給啊?這也算得上是七皇子府上的待客之道?”翼靠在門框上笑看着凌燕。
凌燕瞪着翼,走到門口倒了杯茶拿在手中:“我怕這茶你喝不下。”
話音落,凌燕手中茶杯脫手而出,旋轉着飛向翼。
翼只覺得杯子裹挾着風迎面而來,不敢大意,將杯子接在手中,借力轉了個身將杯子上的勁卸掉。轉身之間已經將杯中的茶飲下,穩穩在桌子旁停住身形的同時已經將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多謝姑娘的茶。”翼拱了拱手,轉身乾淨利落的消失在凌燕的視線中。至於凌燕看完那封信的反應,他已經能夠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翼回到五皇子府的時候,慕容瑾站在院中等他,一面逗弄着懷中的孩子。那孩子看見翼就眉開眼笑起來。
“這纔多久沒看見我,就想我了?”翼伸手接過孩子抱在臂彎中。
慕容瑾白了那孩子一眼:“沒良心,看見自己親孃都沒這樣高興。”
“哈哈哈,瑾姐莫氣,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翼幸災樂禍的笑道。
慕容瑾伸手將翼微微有些皺的衣襟理平,輕笑道:“送個信罷了,與誰打架了?”
“自然是那位凌燕姑娘。”翼笑道。“瑾姐不是讓我順便看看那位姑娘服了藥可好了沒有嗎?”
“於是你就與她打了一架?”慕容瑾已經明白了翼的意思。“你還真是直接了當啊。”
“反正瑾姐打算讓她去做的事情裡,她的功夫也是必不可少的,試一試總是沒有壞處的。眼見爲實對吧?”翼衝着懷中的小皇子揚了揚下巴問他。
“你還打算讓我兒子幫你一起點頭不成?”慕容瑾掩口笑道。“這次的事情結束了之後,去雪山找她吧?”
聞言,翼笑着的臉僵了一下,故意當做沒有聽見慕容瑾的話。
“她放出暗紅找你,你又何必這樣一躲再躲?雪山女神醫,那是多少江湖人想娶都娶不到的。”慕容瑾搖頭嘆息了一番,大有“你太有眼不識金鑲玉”的神色。
翼依舊看着懷中的小皇子,半晌輕聲道:“瑾姐,若是薛流嵐心裡有着別的人,你會怎麼樣?”
“我?”慕容瑾被問得一愣。從前的時候以爲他心裡有蝶曼,可現在呢?“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遠遠的離開她。”翼閉了閉眼睛,將眼眸中一切的心痛神色掩蓋在眼瞼之下。“瑾姐,即便我喜歡她,可是終究那個人纔會讓她幸福。”
慕容瑾想了想,搖頭:“若她真的幸福,就不會大肆在江湖上找你了。”
“她是覺得心中有愧。”
“也許是在你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心上的那個人是你。”慕容瑾拍了拍翼的肩膀,溫和的笑道。“傻小子,你還是應該回去找她的。”
翼白了慕容瑾一眼:“我走了,你兒子怎麼辦?”
“自然是我自己照管啊。”慕容瑾燦然笑道。“了結了這件事情,我就可以安心的陪着騏兒了。”
翼也會心笑了一笑。現在對於慕容瑾來說,防着蝶曼纔是頭等大事。
王朝大殿上,再一次提起太子之死的事情時,已經又過了三天時間。薛流嵐和慕容瑾站在御階旁邊,薛斐言一身素衣站在他們對面的位置,而那高高在上的皇上僅僅這十來天的時間就已經明顯的蒼老下去。
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鄧欽堯,皇上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流嵐。”
“兒臣在。”
“你說今日將會在大殿之上,當着文武羣臣的面證明斐言是無辜的?”
“回父皇,兒臣上書的確是如此說的。”薛流嵐拱手立在御階前,目不斜視。“兒臣已經找到了可以爲老七作證的人。現在正在大殿外候着。”
“宣。”皇上對一旁的郭尚忠道。
“宣凌燕覲見。”郭尚忠尖銳的聲音沿着大殿一路傳了出去。
一直木然而立的薛斐言一驚,猛地擡起眼來看向薛流嵐。手在腿側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而薛流嵐似乎察覺到了薛斐言的目光,也緩緩將頭轉向他那一邊,笑意中似乎帶了幾分得勝者的喜悅。
此時,薛斐言的心已經沉到了深淵。他們的約定的確是不相殺,可是並沒有說不能夠除掉別人。而毫無疑問,凌燕是薛斐言最大的軟肋。
他們是想要對凌燕下手嗎?薛斐言此時的目光幾乎化成了利箭,想要將薛流嵐釘在大殿的柱子上。但不過片刻,他的目光就牢牢的落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
凌燕穿着一身黑色勁裝,跟着前面的太監一路走進來。走到薛斐言的面前時,微微停頓了一下,卻沒有轉過頭來,反而加快了腳步走到御階前面跪下。
“民女凌燕叩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