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嵐忙開門,只看見侍女白着臉站在窗外,旁邊,慕容瑾扶着柱子背對着所有人,身子微微彎着。地上是已經打碎了的茶碗。
“怎麼回事?”薛流嵐平定了一下聲音,揚聲問道。
“回爺,奴婢不小心撞到了皇子妃,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說着,那個侍女跪在地上,死死的低着頭。
“還不快給皇子妃賠罪?”聞聲趕出來的蝶曼見狀,尖聲斥責道。
薛流嵐恍若沒有聽見蝶曼的話,對那個侍女道:“你先下去吧。”而後徑自向着慕容瑾走過去。
“該賠罪的不是她,該死也不是她。”驀然,慕容瑾低了聲音說着,慢慢轉過身子時,手中已經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她的眼睛猩紅,染上了似要毀天滅地的怒氣。
薛流嵐錯步擋在慕容瑾面前,放輕了聲音道:“外面風涼,我們回去吧。”
“我知道你定然會來問蝶曼的。”慕容瑾不看薛流嵐,目光只越過他盯在佇立在門口的蝶曼身上。“從她說柳險些壞了她的事開始,我就懷疑蝶曼與柳的死有關。”
她懂得薛流嵐對她的心,所以當時纔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蝶曼當時並沒有想要讓柳來抵罪。”薛流嵐伸手握住慕容瑾的肩頭。“回去吧,好嗎?”
“她確然沒有直接殺死柳,但若不是她的設計,何至於將柳逼上絕路?”慕容瑾一把打開薛流嵐的手,仰頭瞪着薛流嵐。
“如果你真的覺得柳的死和你父親沒有關係,定要找一個揹負罪責的人,那我告訴你慕容瑾,害死那個柳的人是你,是你慕容瑾。”蝶曼冷笑着,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到慕容瑾的面前。
“蝶曼。”薛流嵐低聲呵斥了一句。
“我?”慕容瑾雙眼無光的看着蝶曼。
“對,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現,如果不是你嫁給了薛流嵐,即便是流嵐不愛我,也斷然不會與我疏離至如此程度。”蝶曼憤然的揚聲道。“慕容瑾,若說是我逼死了柳,那麼好,你慕容瑾就是直接殺了他的兇手。哼,還在這裡裝什麼好人,明明殺人兇手是你自己。”
“蝶曼,別說了。”薛流嵐心下一驚,有些驚慌的看着慕容瑾。
原本慕容瑾便對柳的死去心中很是內疚,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的心裡很清楚,慕容瑾始終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而今,蝶曼的話無疑是將慕容瑾心中的愧疚點燃,給了她一個確定的答案。
只見慕容瑾蒼白着臉,銳利的目光漸漸的有些暗淡了下去。她低低的嘟囔着:“你說的對,是我殺了柳的,是我殺了他。”
“不是,慕容瑾,不是你的錯。”薛流嵐一把抱住完全亂了心神的慕容瑾。“不要想了,慕容瑾,不要再想了。”
“是,是我叫他來幫我的,我明明知道他會去報仇。呵,當時我開玩笑說,若是他真的死了,我會親手爲他收屍的。可,可沒有想到竟然一語成讖。”慕容瑾的眼淚毫無意識的沿着面頰留下,握着劍的手緊了一緊,繼而又慢慢的鬆開。
蝶曼冷眼旁觀者,脣角笑意更濃。她果然沒有猜錯,對於那個手足一般的人,慕容瑾的心裡始終都是有着內疚的。好,慕容瑾,我就讓你永遠的生活的內疚中,一輩子都別想走出來。
“你的出現奪走了我的心上人,我纔會因愛生恨想要讓他知道一下我的重要。佈下這個計謀,柳的出現本就是意外。但他因爲你而去爲流嵐抵罪,也因爲你,你們慕容家選擇了棄車保帥。”蝶曼雙手環在身前,斜睨了眼睛看着失神落魄的慕容瑾。
“蝶曼,回去。”薛流嵐的語氣隱隱有了一絲怒氣。慕容瑾不是那種輕易被人說服的人,但蝶曼的話句句都說在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迷茫中的人本就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而對於慕容瑾來說,蝶曼的話無疑爲她的內疚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忽然,慕容瑾推開薛流嵐,一把抹了臉上的淚水。“但是,你,蝶曼,始終是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推動者的角色,所以,我絕不會饒了你。”
話音才落,慕容瑾手中劍已經平平舉在身前,劍尖微微一顫,陡然向着蝶曼刺了過去。
事情發生得突然,連薛流嵐都沒有迅速反應過來。然而蝶曼畢竟是江湖出身,向着旁側錯開腳步,險險的將慕容瑾的劍避了過去,轉過身來一掌打在慕容瑾的肩頭。
被推開幾步,慕容瑾的身形晃了一晃,繼而也不停頓,第二招早已經出手,只覺得漫天的冰冷劍氣,絲毫沒有一絲破綻。蝶曼被這混元一體的劍氣逼迫得連連後退着,眼看着那冰冷的劍尖就要刺穿自己的喉嚨。
“慕容瑾,住手。”薛流嵐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而慕容瑾手上的劍也驟然受到了來自旁側的力道。一下子被盪開許遠距離,連着她自己都被帶出去幾步,重重的撞在柱子上。
“啊。”慕容瑾呻吟了一聲,下意識的用手捂向腹部。
“流嵐。”蝶曼欣喜的叫了一聲。
薛流嵐似乎沒有聽見,呆了一呆,繼而衝了過去,一把抱住慕容瑾,驚慌的道:“怎麼樣?”
慕容瑾皺着眉頭,只是搖頭,額頭之上已經滲出冷汗,劍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來不及多想,薛流嵐橫抱起慕容瑾就要走。
“放開我。”慕容瑾推着薛流嵐的胸口。
“定要鬧到孩子不保才肯助手嗎?”薛流嵐冷着聲音,垂下眼眸盯着慕容瑾。
“你覺得我是在胡鬧?”慕容瑾不可置信的看着薛流嵐。
“不是嗎?有了身孕的人,還這樣頻頻的與人動手。”薛流嵐只覺得自己怒氣上涌,恨不得立刻將手掐上懷中女子的脖頸。“不管柳對你有多重要,他都已經死了,但是我們的麟兒是活着的。”
薛流嵐近乎怒吼的聲音讓慕容瑾呆住,好一會兒才呆呆的問:“如果我要殺蝶曼,你是不是會不顧一切的阻攔?”
“是。”薛流嵐幾乎脫口而出的回答。“我薛流嵐不是不念舊情的人。”
他說話的時候避開了慕容瑾的眼眸,走了幾步之後又說道:“即便動手你也不是我的對手,所以這份心你還是死了的好。”
“我也不是那樣的人。”慕容瑾只是平靜的回答,疼痛已經牽扯了她太多的意識,以至於最後的話說得幾乎如夢囈一般。
看着太醫爲慕容瑾診脈,薛流嵐安靜的坐在一旁等待着結果。屋中安靜得每一個人幾乎都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凝碧和小丁子站在一旁的角落裡,目光在薛流嵐的臉上一遍一遍的掃過,可還是無法從那張陰沉且平靜的臉上找到蛛絲馬跡。他們只是知道慕容瑾拎着劍要去殺了蝶曼,其餘的一概都不清楚。當時的那個侍女對這件事情也是一問三不知。
半晌,太醫站起身來走到薛流嵐面前,恭敬的道:“五皇子請放心,皇子妃與小皇子都安然無恙,只是因爲動了胎氣所以皇子妃纔會身上不適。”
“無事便好。”薛流嵐乾乾的說了一句,緊鎖的眉頭略微放鬆了些。
“只是日後還要多加註意。皇子妃似乎是受了什麼重大的刺激,才導致如今胎像不穩的。虧了皇子妃素日的身體好,小皇子才得以安然。”老太醫猶豫了半天,說得很是委婉。
眼前這位皇子可是才納了妾的,皇子妃看在眼中氣不過自然正常,加上懷孕中的女人本就敏感些,更是容易着了氣惱。
“知道了,有勞。”薛流嵐點了點頭,向着小丁子道:“送太醫回去。”
“是。”小丁子連忙應着。“請大人跟奴才來。”
“你們也都出去吧。”薛流嵐揮了揮手將屋子裡一堆候着的人都遣散,關了門,屋中便只剩下了他和慕容瑾。
走到牀邊,薛流嵐坐下道:“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嗯。”慕容瑾懶懶的應了一句,稍稍將頭向着牀裡偏了一偏。“若是無事,請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薛流嵐放在腿上的手一緊,好一會兒才緩緩的呼了一口氣,儘量平靜的道:“一個人的時候再拎着劍去找蝶曼?”
“與你無關。”慕容瑾冷聲哼了一句。
“慕容瑾,既然你都已經知道我會爲了你去找蝶曼,如今如何又說出這樣的話?”薛流嵐嘆了口氣,背對着慕容瑾道。
“從你選擇擋在蝶曼面前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我會這樣說。”慕容瑾依舊冷着聲音道。
薛流嵐聞言轉過身來,看着慕容瑾道:“這是恨上我了?”
慕容瑾默然,還是背對着薛流嵐不轉過來。淚水沿着眼角打溼了繡着鴛鴦的枕頭,而她卻生生咬住脣不發出半點啜泣的聲音。
“好,既然你已經恨上我了,那不如就恨到徹底。”半晌,薛流嵐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凝碧。”
一直候在門口的凝碧聽見薛流嵐喚自己,連忙開門進來道:“爺。”
“傳下話去,從今天開始不許皇子妃走出這院子半步,也不許任何人踏入這院子半步。”
啊?凝碧驚異的擡起頭來盯着薛流嵐,爺的意思是要軟禁皇子妃?
“若敢違抗,別怪我家法處置。”最後一句話,薛流嵐說得很慢,也很重。
他不想慕容瑾失去他們的孩子,更不想讓再度的失去成爲慕容瑾心上的痛,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完全與外界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