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慕容瑾派去前軍?”坐在大帳裡的參軍顧國卿看見左尋蕭草擬的作戰方案,不由得吃了一驚,低低的自語出來。
自三天前左尋蕭奉朝廷將令率軍前來增援,大軍就駐紮在距離肅慎外城不遠的一道關隘。儼狁聞訊將兵力後退了三十里,也算是爲肅慎減輕了不少的壓力。顧國卿也終於可以得以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有完全送下來,就看見了這一份草擬的作戰方案。
五皇子妃就在軍中。不管她曾經是多麼有名的將領,也不管她曾經怎樣叱吒風雲,至少現在她是皇子妃。那意味着什麼?也許一個不好,皇子妃有任何的閃失,都不是他能擔待的。
“備馬,備馬。”顧國卿猛然站了起來,一疊聲的向外喊道。
慕容瑾只着了貼身鎧甲坐在中軍大帳裡,對面是一副肅慎附近的地圖。她細細的看着每一條路徑,琢磨着進軍的方案。
“我草擬的方案你看過了?”左尋蕭悄無聲息的站在慕容瑾的身後,與她共同看着那張地圖。
“嗯,已經看過了。”慕容瑾徑自站起身來走到地圖前,纖纖手指沿着一條路徑慢慢的劃過,出神的盯着。
左尋蕭的目光也停留在那條小路上。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報,肅慎參軍顧國卿來見。”小兵在外面的喊聲驚動了大帳中的兩個人。
慕容瑾轉過頭時,恰恰看見顧國卿掀了簾子進來,對着屋中兩位拱手:“末將參見將軍。”視線轉到慕容瑾身上時,顧國卿猶豫了一下。
“既然是在軍中,自然守的是軍中的規矩。”慕容瑾淡淡的笑了笑。她聽說過顧國卿這個人,早在武川之時就知道肅慎守軍之中有一位運籌帷幄的參軍堪稱將才。
“末將參見慕容將軍。”
“你就是顧參軍?援軍未到之前全仗着你運籌帷幄保住肅慎,參軍功不可沒啊。”慕容瑾笑着走到顧國卿的面前,一面回頭看着左尋蕭笑道:“到底還是邊關出將才。”
左尋蕭微微垂下眼眸不與她對視,口中應道:“自然,都是刀裡來血裡去的,本就不是金都之中養尊處優的人可以比的。”
慕容瑾聞言,眉頭只是一動,暗自心中笑了一聲後道:“既然是郭仁剛愎自用,此次兵敗與參軍並無關係。”
“到底是末將不能拼死以諫,慚愧,慚愧啊。”顧國卿拱手賠笑回答。
“不知參軍此來所爲何事?”左尋蕭在一旁接過話頭問道。
“末將是看了將軍草擬的作戰部署特特從肅慎城中趕來的。”
幾乎是出於下意識的,左尋蕭看了一眼慕容瑾。
“既然二位是有要事相商,慕容瑾不便在場,就此告辭。”慕容瑾抱拳頷首,而後乾淨利落的走了出去。
既然今夕已非昨日,她也該早作準備纔是。
直到慕容瑾的身影消失在大帳簾後,顧國卿才道:“將軍以慕容將軍爲前鋒,不知何意?”
何意?左尋蕭略微眯了眯眼睛,心下已經知道自己此時所面對的人並不簡單。
“慕容將軍在武川身經百戰,此時與儼狁對敵,作爲前軍先鋒是最爲合適的。前軍初戰若是告捷自然三軍的士氣會受到很大的鼓舞。”左尋蕭說着,一面自顧自的走到地圖面前,眼神仍舊盯着慕容瑾方纔指出的那條小路。
“可若是前軍失利呢?”顧國卿有些焦急。“如今的慕容瑾已經是五皇子妃,若是有什麼閃失,後果不是我們能承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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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首先是一名將軍。”左尋蕭驀然轉過身來,聲音凌厲的道。“身爲將軍,難道要臨陣退縮?”
顧國卿看着猛然變得有些激動的左尋蕭,到嘴邊的話也嚥了下去。金都的事情他聽說過一些,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種種,但是關於左尋蕭爲了慕容瑾險些冒犯五皇子的事情倒傳得很廣。
“左將軍,朝廷的事情末將不懂,也不想參與。但請將軍以肅慎的安危爲重。”
“顧參軍這話是什麼意思?”左尋蕭冷笑了一聲盯着顧國卿。這個參軍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加以掩飾,故而這麼多年了都只是一個參軍,得罪了好幾任上司之後還能安然的活着,全憑着他運籌帷幄的本事。
“末將只是覺得慕容將軍既然身爲皇子妃,那麼這場前軍突襲之戰更加的輸不得。”
“這世間誰都不是常勝將軍。便是慕容瑾,也曾在河內之戰險險喪命。”話音漸漸的低了下去,左尋蕭有些出神。
那一次,他們遭到了伏擊,當敵方將領的刀橫砍過來的時候,慕容瑾幾乎是下意識的擋在了左尋蕭的身前。他無事,從此她背上自肩頭直腰間有一道極長的疤痕。
“可是若是皇子妃被俘獲或者戰死沙場,這比死了一個將軍更加的打擊士氣。”顧國卿倔強勁頭上來,硬是不肯順着左尋蕭說。
左尋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道:“你憑什麼覺得這是一場必輸之戰?”
“憑末將在肅慎與儼狁作戰多年的經驗。”
“哦?”
“儼狁雖然尚是蠻荒,但其首領極其的狡猾,簡直就是天生的將才。不管是徐將軍還是郭將軍,都在他的手下吃過虧。而且,他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的熟悉,排兵佈陣也從來都是依照地形而來。”說着,顧國卿走到地圖前面,指了幾個地方。“將軍請看。”
左尋蕭負手看着地圖,目光在顧國卿指的地方掠了幾眼,就已經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然而不出聲,由着顧國卿說下去。
“儼狁此次雖然明面上是因爲朝廷的援軍退兵,但實際上向後這三個地方恰恰都是肅慎的要害之地,進可攻,退可守,猶如當年退避三舍的道理。此時三處成犄角之勢,若是出兵敗陣而走,這三處一起出兵掩殺,縱然不會全軍覆沒也定然兵將折損大半。”
“說下去。”
“而將軍竟然部署前軍去偷襲盤蛇谷的儼狁敵軍,牽一髮而動全身,自然這兩處都會增援。圍點打援雖然不失爲好方法,卻不適用於這樣的地形。”
左尋蕭靜靜的聽着顧國卿說完,許久不說話,只是伸手指了一個地方,正是之前慕容瑾盯着的一條小路。
“將軍想打通這條路?”顧國卿吃驚的看着左尋蕭。
“沒有任何可能?”
“這是要害的地方,而且地形很是險要,此處易守難攻。之前的幾位將軍都曾經打算過取下這條路,最終都以損兵折將告終。”
“爲何?”左尋蕭看了顧國卿一眼問。郭仁也就罷了,徐將軍他是知道的,用兵雖不能算是能手,但絕對不是庸才。
“這條路兩邊都是近乎垂直的懸崖,中間的路又很是狹窄。”
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也難怪這麼久肅慎的守將都沒有取下。然而一旦取下,就彷彿在敵人的心臟上直直的插了一把刀,那犄角之勢就會不攻而破了。
送走顧國卿,左尋蕭站在地圖前面出神。那條路他是一定要取下的,難以抉擇的是取下那小路的方式。
“在猶豫什麼?”慕容瑾走進帳中,離左尋蕭很遠的站在原處。
左尋蕭微微偏頭,輕笑:“沒什麼。”
“我方纔遠遠看了看那條路的地勢,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慕容瑾走到左尋蕭身邊,轉過頭來看着他。“你也早已經想到了是不是?只是下不了決心。”
驟然被她說中了心事,左尋蕭不自在的轉開頭道:“這件事情有待商榷。”
“也許那是唯一的辦法。不管現在你我選擇效忠的主子是誰,終究我們都不希望輸了這場戰爭。左尋蕭,暫時放下你與我,薛流嵐與薛斐言之間的恩恩怨怨。這裡是軍營,是隻有勝負的軍營。”慕容瑾的聲音很平靜,然而平靜之中帶着從前鮮少有的威懾力。
大敵當前,慕容瑾很清楚,只有她與左尋蕭之間放下嫌隙,重新如之前一樣相信彼此纔有可能贏了那個儼狁的首領。
“我知道。”許久之後,左尋蕭低聲回答。“到底還是武川的小慕容將軍。”
“你我並肩殺敵許久,不管之前如何,我始終都覺得那份情誼在。”慕容瑾伸手拍了拍左尋蕭的肩膀之後轉身走了出去。
左尋蕭看着慕容瑾的背影,深深的嘆了口氣。只是可惜,已經回不去了,他們之間,亦或者那份沒有絲毫懷疑的信任。
戰報送到金都之時,薛流嵐早已經拿到了穀雨預先盜取的副本。落入眼中字跡的時候,薛流嵐倒着茶的手抖了一抖,杯身一片溫熱。
左尋蕭讓慕容瑾做前軍,奪取的是那樣一個幾乎沒有勝算的小路。且不說慕容瑾會不會真的戰死在戰場,就單單只是敵人偷襲之時,混亂之中慕容瑾就可能被人暗殺而算在儼狁的頭上。左尋蕭,原來你真的是握得更緊而不是放下。
“穀雨。”
“屬下在。”穀雨應聲站在薛流嵐的身後。
“柳的事情你繼續盯着,這些時日我要去肅慎一趟。若是有事,交在蝶曼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