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十天之後,薛流嵐與慕容瑾的婚事如期舉行。這一場婚禮辦得浩大,皇家給足了慕容家面子。
因爲慕容瑾之前是住在薛流嵐府上的,所以新房選在了皇宮之中。
晨起,薛流嵐站在慕容瑾的房門口,等着慕容瑾出來。他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色長袍,頭上束髮的玉冠也換成了銀冠。
侍女們在慕容瑾的房裡忙活着,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反倒是慕容瑾沒有半點的聲音。薛流嵐搓了搓手,又擡頭看了看時候。
“吱呀”。開門聲讓來回踱步的薛流嵐停下腳步,轉過頭恰好看見盛裝而出的慕容瑾。
霞帔火紅,及地的長裙被慕容瑾的手微微提起,露出穿着紅色繡花鞋的腳。鳳冠上垂下流蘇將她的面容掩住,分明一副姣好容貌在珍珠穿就的流蘇後面若隱若現。脣若櫻桃,眉似遠黛,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顧盼神飛。
她的美,讓閱美人無數的薛流嵐一時間怔愣住。
金都中傳鄧家的大小姐鄧琴語美,美得嬌弱讓人憐愛,美得彷彿出水芙蓉,高雅秀麗,是閨閣小姐之最。又傳怡春院頭牌藝妓蝶曼姑娘美,美得妖嬈嫵媚,美得彷彿肆意罌粟,讓人沉溺而不能自已,是教坊之首。
但是,慕容瑾的美又與這二人全然不同。她的美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明豔,是說不出的靈動。似乎像牡丹,卻全然不是花團錦簇,似乎像幽蘭,又絕不是空谷孤芳。
“有什麼不對嗎?”慕容瑾見面前的薛流嵐怔愣在遠處,只當什麼地方失了他皇子府的氣派。
“沒有。”薛流嵐醒過神來笑道。“很美。”
慕容瑾低下頭抿脣一笑,忽然身子一輕,整個人被薛流嵐打橫抱在臂彎中。
“你幹什麼?”驚呼脫口而出只換來他清淺一笑。
“抱你上花轎。”一面說,薛流嵐一面垂了頭嗅了一下。“今日用的花映是並蒂蓮?”
慕容瑾仍舊低垂着頭,目光落在薛流嵐胸前,點點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
薛流嵐看着被送入洞房的慕容瑾眼神晃了晃,轉而落在旁邊的慕容巖身上。
“日後岳父身旁可就少了一個能征善戰的良將了。”
“然而能爲皇室開枝散葉,慕容家的功勞仍舊很大。”鄧欽堯站在一旁撫須大笑。
“是啊,若是五嫂能爲五哥誕下皇子,那可真是大功一件啊。”薛斐言搖着手中的扇子笑道。
薛流嵐大笑起來:“說的是,說的是。”
慕容瑾一個人坐在新房中,桌上的一對龍鳳燭跳躍着,滿屋子都是喜慶的顏色,帶着祝福意願的擺設。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此時她的心情。
已經出嫁了,這是一個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對於慕容瑾也是,出嫁就意味着她將於過去的所有任性妄爲決裂,此後要小心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必須要盡力去模仿。模仿多了,習慣了,也許就成了真的。
“忙了一天,餓了吧?”薛流嵐步子還算穩健的走了進來,回腳把門踢上一屁股坐在擺着龍鳳燭的桌子旁。“先吃點東西?”
“比起吃東西,如果你能先幫我把頭上這個鳳冠拿下來,我會更感謝你。”隔了紅彤彤的蓋頭,慕容瑾沒好氣的說道。
薛流嵐猛然反應過來。皇室婚禮雖然不用掀蓋頭,但是需要親手將新娘面前的流蘇撥開,代表新的開始,夫妻坦誠相見。
起身坐到慕容瑾身邊,薛流嵐將慕容瑾的身子扳過來正對着自己,然後鄭重的用手將流蘇分開成兩邊掛在鳳冠兩側。
燭光下,她面帶紅暈,目光微微撇開不看他。
“害羞了啊?”薛流嵐笑問。
慕容瑾白了嬉皮笑臉的薛流嵐一眼,放在身前的手已經滿手心的冷汗了。這個洞房花燭要怎麼過已經事先有教習的宮女教過她了。可是,還是很緊張,略略有些害怕。奇怪,面對千軍萬馬都沒有這樣忐忑的她,怎麼如今對上這個全不是自己對手的人心裡會這樣慌亂?
“喂,慕容瑾,你餓不餓?”
“啊?哦,當然餓。”從早上到晚上,慕容瑾和薛流嵐都幾乎是滴水未進,又各處忙亂,饒是慕容瑾在邊關忍飢挨餓慣了,現在也着實想吃點東西。
“走,帶你去吃些東西。”薛流嵐一把拉起慕容瑾的手就要往外走。
“喂喂喂,等一下。”慕容瑾拖住薛流嵐,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頭上那個金子打造的,比頭盔還沉的鳳冠。
“咳,我忘了。”薛流嵐坐回牀上,接着喜燭的光細心的把慕容瑾頭上的鳳冠拿下來放在牀上。
隨着最後一根簪子離開,慕容瑾長髮瀑布一般流瀉下來,散在紅色喜服之上,別樣動人。
“慕容瑾,你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
再聽見他的誇讚,慕容瑾柳眉彎彎,看了他一眼:“不是說餓了?”
“秀色可餐。”薛流嵐慵懶的笑了一句。
慕容瑾無言。他是個情場高手,她即便是個將軍,也到底是個未經情事的女子,哪能敵得過他這般手到擒來的調戲?
“走吧,我們去吃些東西。”薛流嵐拉起慕容瑾的手就走。
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口吹熄了桌上的兩支紅燭。
慕容瑾要出口攔的時候已經遲了,話到了嘴邊也只是輕微的嘆了口氣。慕容瑾,你在期盼什麼呢?
“怎麼了?”薛流嵐轉過身來問。
“沒有。”慕容瑾搖頭,屋中的漆黑很好的掩蓋住了此時她眼中的失望與可惜。教習的老宮女說過,新婚之夜燃着的紅燭不熄滅纔是好兆頭,預示着兩個人可以相互扶持着走到白頭。雖然不愛,但已經嫁了,她便就希望這一段姻緣可以有始有終。
兩個人站在一間屋子的門口,藉着月色慕容瑾隱約可以認出是御膳房。
“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慕容瑾詫異的看着薛流嵐。
“當然是吃東西,還能來幹什麼?”薛流嵐看都不看慕容瑾,徑自拉着她走到屋子裡。
白天做的東西並沒有用完,只是用紗罩住擺在長長的桌子上。香氣依舊慢慢的散發着。
“來,嚐嚐這個,這個可是隻有御膳房的御廚在做得出來。”薛流嵐拿着一塊糕點湊到慕容瑾的面前。“來,張嘴。”
慕容瑾依言張嘴,就着薛流嵐的手吃了半口。
“怎麼樣,可還對胃口?”
“嗯,蟹黃的倒是不錯,就是有些膩。”
“那這個呢?”薛流嵐又挑了一個送到慕容瑾的嘴邊。
慕容瑾咀嚼了一會兒,笑:“這個好吃,恰好對胃口。”
“那這盤就歸你了。”薛流嵐也跟着眉開眼笑起來。“可別吃飽了,一會兒再嚐嚐這個。”
慕容瑾點頭,看着月光下仔細挑着東西的薛流嵐忽然道:“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就着吃些吧。”
“方纔在宴席上的酒還在肚子裡的,沒吃飽就已經是水飽了。”薛流嵐擺出一臉的委屈來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掩口笑了一下,將手上的盤子放在桌子上:“明早他們不會發現東西少了嗎?”
“當然會啊。不過,只會覺得是狐仙駕到,不會想到是我們的。”
狐仙?也對,普通人哪兒這麼大的膽子敢跑來御膳房偷東西吃。
“你常來這兒……作奸犯科?”
作奸犯科?薛流嵐的眼角抽了抽:“不至於吧,好歹這皇宮大內還是我自己家呢。”
慕容瑾挑眉,還沒等說話,只聽門外有人道:“好像裡面有動靜,我去看看。”
“糟了,是巡邏的侍衛。”薛流嵐悄聲道。
慕容瑾打量了一下屋子:“躲這裡。”話音才落,一手拉住薛流嵐的手,提氣縱身躍上房樑。
“怎麼樣?有人嗎?”
“沒有,可能是老鼠碰了什麼東西。”
那個進門的侍衛看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轉身走了。慕容瑾聽見關門聲,將掩在自己口鼻上的手拿了下來,長呼了口氣。
“薛流嵐……”慕容瑾偏頭,恰恰對上薛流嵐將他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五官瞬間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幾乎能感覺到他呼出來的輕微酒氣。腰身被他的手牢牢的固定住,慕容瑾一瞬間面紅耳赤。
“他們走了?”薛流嵐低低的問。
“嗯……嗯,走了。”慕容瑾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原本的聲音,將那一絲異樣壓制了下去。
“那我們回去吧?今兒喝的酒後勁太大,我現在想睡覺。”薛流嵐有點含混不清的說着,攬着慕容瑾的手卻是半分都沒有放鬆。
“走吧。”慕容瑾原本打算掙脫開他的手再躍下去,結果沒有成功,只能由着他半抱着自己,勉強着地站穩。然而,肩上的重量越來越增加,直到她整個人都被薛流嵐抱在懷中。
她沒有他高,只能任他將頭埋在自己肩窩處。
“喂,你可別睡着了。”慕容瑾的手輕輕推了推薛流嵐的胸口。
“還不至於,只是有點頭暈目眩。慕容瑾,你身上好香。”
“哦。”
“即使我不愛你,也會好好的照顧你一輩子的。”薛流嵐緊了緊手臂,清晰的鄭重的說道。
慕容瑾脊背一僵,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