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江都城總管府內,楊廣的書房守衛森嚴,等閒之人不可靠近,整個總管府,能夠直接自由進出這間書房的只有三人,晉王妃蕭妃,還有兩個就是楊廣的心腹總管府司馬張衡,總管府參軍段達。這間書房,是總管府最機密之地,如今也是楊廣正式決定全面發起奪嫡之爭後的密議之所。書房內並沒有過多的奢侈裝飾,雖然還不至於京師晉王府內那般爲了迎合宮中二聖不喜奢華而故意弄的那麼簡陋,不過也確實很樸素,除了牆壁上的幾幅由楊廣拉攏的晉王府學士們的字畫之外,並無它物。
此時這間簡陋的屋中,只有楊廣和總管府內的心腹張衡與段達,還有此時絕不應當出現於此的壽州刺史宇文述和洪州總管郭衍。
“查出是誰了嗎?”楊廣臉色有些難看,陰晴不定,聲音低沉。
前日壽州刺史宇文述與洪州總管秘密抵達揚州,前來相商奪嫡之秘事。爲了事情機密,宇文述隱藏在其子宇文化及的車隊中來揚州,而郭衍則以爲妻尋醫看客的名目到蔣州,然後暗中從蔣州渡江來揚州,楊廣將他們安排於揚州郊外,然後自己以狩獵名義出城,誰知道,竟然在半路之上遇到一股兇悍的刺客襲擊。雖然楊廣身邊侍衛皆是精銳虎賁,在他們拼命保護下,楊廣並未受傷,得以擊退那些刺客,可最終還是死傷三十餘騎侍衛。這對於楊廣來說,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在自己的揚州大本營,居然遇到如此危險的刺殺,怎能輕易罷體。更何況,這件狩獵乃是爲秘會而臨時決定,知曉行程的人並不多,可刺客居然能準確的埋伏於半路,一想到自己的身邊可能有心懷叵測的間諜,他就不寒而粟。究竟是誰透露了自己的行程,他還有沒有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他們眼下謀劃之事?
總管府參軍段達臉色發白,如喪考妣,這次的行程路線連同出行護衛的侍衛,全都由他一手安排。如今出了這麼大的沘漏,他難辭其咎。不過他心中也想不明白,這次究竟哪裡出了問題。要知道,段達能夠成爲晉王倚之爲心腹的左膀右臂,可並非等閒之輩。段家河西武威姑藏人,其父是北周朔州刺史、襄垣縣公段嚴,後入隋爲將。
隋朝乃是楊堅篡北周之位,而北周又是篡西魏之國,西魏又承北魏,總的來說,自北魏之後,幾朝之間一脈相連,有個最大的特色就是政變禪讓得國。因此,這些新朝的皇帝們爲了拉攏人心,都全面承認了前朝的官員貴族們,甚至給他們加官晉爵。這就導致,許多家族,從魏起,歷北周至隋,一直都是權貴豪門,任高官顯爵。段家也是如此,國朝變幻,對他們並沒有影響。段達三歲就襲封襄垣縣公爵位,及至年長,身高八尺,美鬚髯,尤其擅於騎射。楊堅擔任北周丞相,獨攬朝政之時,段達是楊堅的大都督,總領親信侍衛,相當於楊堅的警衛營營長,平時就跟在楊堅左右,如影隨形。楊堅立隋之後,段達也進位左直齋,後升任車騎將軍,再調拔給楊廣做參軍。
段達不光有這金光閃爍的履歷,而且也有實打實的功績,並非只是皇帝的親信人馬而已。隋開皇十年江南大反,楊廣與楊素、史萬歲南下江南平亂,段達受楊廣命令領一萬兵馬,參加平叛,數次戰鬥,表現出衆,平定方、滁二州,隨後又在宣州打敗汪文進等叛軍,他也因此接連晉升儀同和開府,得賜絹累計五千段。
有顯赫的家世,加上閃耀的履歷,自追隨楊廣以來,極得楊廣信任。可是這次居然出了這麼大的差錯,就在揚州城外,被一羣來路不明的刺客給襲擊,還造成那麼大的傷亡。更要命的是,雖然他們也擊殺了數名刺客,可最終卻連一具屍體也沒搶到,對方退走時把屍體全帶走了。
到現在,三天了,他一無所得。刺客是誰,又如何知道他們的行程,刺客去哪了,沒人知道。
他知道,晉王給了他三天時間,已經是忍耐的極限,對他無比的信任了。三天過去,他卻一無所知,晉王信任他,那他這只是辦事不力,無能。如果晉王不信任他,那他這就極有可能是刺殺的幕後黑手,策劃或者參與了此事。
他用求救的目光望向張衡,此時也就指望這位同僚能拉自己一把了。否則,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辨。
張衡對他微微點頭,出聲道:“殿下,刺客極爲狡詐,來去無蹤。雖然暫時未能查清身份和下落,不過段參軍與某推測,這些刺客極有可能正是前些時候,襲擊裴禮和司馬德戡他們的那批人。”
張衡的話讓楊廣稍平復了下心情,他皺起眉頭道:“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經初步查出,那夥人也襲擊過黑鐵衛嗎?黑鐵衛是見地伐的死士,他們既然跟他們爭鬥,爲何又來對付我們?”
這確實是一件很讓人想不通的問題,如果說是太子楊勇的人刺殺晉王,這倒簡單明瞭,畢竟雖然晉王之前並沒有公開爭儲,可晉王的表現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太子的地位,他若做出刺殺的事情來,不算稀奇。可現在太子的人出現在揚州,卻被一羣神秘人襲擊,隨後他們又襲擊了晉王府的侍衛,這事情就讓人不解了。
這羣神秘人太子和晉王府的人都敢動,這說明,這些人絕不會是太子的人了。
“會不會是阿客的人?”楊廣問。
阿客是漢王楊諒的小字,漢王是天子第五子,五子中年紀最幼也最得二聖寵愛,去年纔剛剛就藩晉陽,統領舊齊之地,地廣兵精。難免他不會倚着自己得皇帝寵愛,又兵多地廣,就生出些想法來。若是他也想爭奪儲君之位,那麼東宮的楊勇和揚州的晉王,都是他的敵人。
“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張衡回道,儲位之爭,最是激烈。雖然楊勇太子之位已經坐了十八年,可這幾年楊勇已經越來越不得皇帝和皇后的喜歡。數年前,曾有個河南人上書天子,說天子當退位爲太上皇,讓太子繼位。這個上書楊堅看後並沒有什麼當面表示,可隨後就發生了當年冬至百官去東宮朝見太子後被楊堅訓斥太子失禮之事,甚至楊堅還特別下一道詔書,除東宮官屬外,其實官員都不得對太子稱臣。而後的太子妃暴亡,太子奢華,無嫡子等事情屢被宮中指責,越來越失寵。太子失寵,不僅讓楊廣看到有問主東宮的機會,楊諒自然也看到這樣的機會。他若對太子之位有想法,並不稀奇。
楊廣的眉頭皺的更緊,如果楊諒也要參與奪嫡,那麼此事就憑添了諸多變數。一個楊勇已經不好對付了,如果再加一個極得天子夫婦喜歡的楊諒,奪嫡之事風險也就越大。
“某立即派人去晉陽打探漢王動靜!”段達連忙出聲。
楊廣突然揮了揮手,“罷了,眼下咱們只管盯着太子,至於漢王那邊,暫時不要跟他起衝突,你再加強下下揚州及附近的警戒就好。”眼下不說還沒證實刺客就是楊諒派的,就算真證實是楊諒派的,楊廣也不打算立即報復回去。眼下精力有限,他必須明確目標。至於楊諒,暫時忍讓又有何妨,只要等他拿下太子之位,到時有的是機會再百倍千倍償還自己的那位五弟。
“伯通,上次讓化及轉告你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楊廣轉頭望向壽州刺史總管、上柱國,右衛大將軍、褒國公宇文述。
宇文述也是員虎將,自北周入隋,戰功赫赫,且家世顯貴,並且宇文氏家大業大。宇文述投入楊廣門下,對楊廣來說助力極大,不光光是其名望,最重要的還是宇文氏家族源源不斷的向楊廣提供大量資財,以暗地裡結交江南豪族,朝中大臣,並秘密訓練兵馬,打造兵器鎧甲。如今楊廣讓另一心腹洪州總管郭衍在洪州暗中訓練兵馬,所有錢財就是來自於宇文氏家族的全力支持。
“殿下,如今朝中以高熲最貴,其次楊素。不過高熲乃是太子一黨,其三子娶的是太子之女,絕對忠於太子。我們唯有拉攏尚書右僕射楊素助我們一臂之力,用他來對付高熲,在朝中替我們說話。不過楊素此人最是奸猾如蛇,不太好接觸。某最近正暗中接觸楊素之弟楊約,此人最是貪婪,只要重金聯絡,必能替我們遊說楊素支持殿下。”宇文述道。
“錢財不是問題,孤不怕楊素兄弟貪婪要錢,只怕他們不敢收。”楊廣笑道,無欲則剛。若是對方什麼都不喜歡,他還真沒辦法拉攏對方。可只要對方有喜愛,他就不怕。
“楊素此人,最是豪奢,他除了錢外,還有兩個愛好,一是喜歡東漢蔡邕的字,二是喜歡美麗的年青女子。”宇文述笑着出謀,“某聽說蘭陵蕭家手中就有一副蔡邕的字,太子曾向蕭家出價萬貫都沒有購得。”
楊廣點頭,“此事我也曾聽聞一二,這收藏之人,論起來還是蕭妃的從叔。既然楊素喜歡,那孤就讓蕭妃出面,再加價一萬,兩萬貫買他這副字送給楊素。”
“若是王妃出面,此事定成。另外,某聽說殿下最近新得一女子,乃是絕色?”宇文述笑着又道。
楊廣指着宇文述道:“人都道你是小陳平,可你這老貨這一臉壞笑是什麼意思,莫非本王還是那種只愛美人不愛江山之人?實話告訴你,府中確實有一女子,不過卻是上次司馬德戡他們遇襲回來後嚴查黑鐵衛時,發現的一個黑鐵衛臨時據點,交手後黑鐵衛盡數自盡,最後唯獨發現一個被綁於暗室中的一女子,便帶了回來。這女子確是絕色,可此女身份迷離,如今正拔在蕭妃面前做事。”
一直沒說話的郭衍突然道:“聽聞先前黑鐵衛曾經被那羣神秘人襲擊,而他們似乎在找兩個人,季瑤和易風,莫非這女子就是其中的季瑤?”
“也許吧!”楊廣不置可否。
“此女身份不明,不可長留殿下身邊。不如,就把此女送給楊素!”宇文述道。
楊廣皺眉沉默了一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最後他點了點頭。“也罷,本來蕭妃很是喜歡這個女子,甚至有意要收她爲義女,不過你說的也對,此女來歷不明,確實不適合久留府中。不如就送給楊素吧。”
宇文述見楊廣如此直接的同意了此事,不由的更加高興,絕色美人能輕易的送出,正說明了晉王確實個值得追隨之主。
“殿下,若是可以,我們最好還是先拉攏拉攏高熲,哪怕不能讓他投入我們這邊,起碼也得讓他減輕幾分對我們的敵視。我聽說高熲最喜收藏兵書,而殿下手上剛好有一本孫臏兵法,不如送給高熲。”
這本孫臏兵法,楊廣花了兩年時間才尋得,尋得後,還親自謄寫過,是他最心愛之物。不過只猶豫了片刻,楊廣最後還是點頭,“行,拿去送給高熲吧,就讓他先替孤保管一下,待以後孤自會讓他再獻給本王。”
“還請殿下拔給某十萬貫錢,用以拉攏史萬歲、賀若弼等朝中大將。”
這些錢是少不得的,也是在做最壞的準備。萬一到時事機不密,按他們謀劃的,不能奪儲爭天子,那麼也不能坐以待斃,到時就直接在江南起事,起碼也要爭取佔據江南之地,仿郊南朝,割據江東。拉攏收買朝中武將,自然就是那最後的時候做打算。
“全都按你說的去做吧,該花的錢一文不用省。”楊廣乾脆的道,他不是小氣的人,辦大事,自然不能小氣。
最後,楊廣轉頭對郭衍道:“洪州那邊,再招募一批死士私兵,一旦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得全憑手上實力決定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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