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等人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晉王大動干戈,帶着這麼多兵馬跑來圍一個小小的高家莊,卻又只圍不攻,原來晉王不是衝着高淺雪姐妹來的,他是衝着易風來的。司馬德戡也突然醒悟過來,爲什麼當日遇襲後說起易風的名字時,跟隨晉王身邊的裴禮會突然臉色大變。柳顧言也心中突然明瞭,爲什麼晉王一直在問高家和慕容薔薇的事情,原來他真正問的是易風。
什麼都不用說,只看到此時站在晉王面前的這個年青人,他們一切都明白了。世上也許有長的很想像的兩個人,但若說晉王和這易風沒有關係他們是絕不相信的。宇文述甚至在悄悄的計算着易風的年齡,晉王今年三十剛過,若算虛歲,也可以算三十二歲,而易風,看着很成熟,但按柳抃的情報,當在十七八歲之間。嗯,十八年前,晉王十四,雖然那時晉王年紀有些小。不過楊家也有鮮卑血統,向來早熟,一般的關隴貴族子弟,不是好多十一二歲就通了人事麼。況且,晉王和蕭妃,也是在十四歲時成婚,十五歲時河南王就已經出生了。這麼說來,這個易風還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晉王遺失在外的私生子了。他只是有些驚訝,跟隨晉王多年,他竟然全然不知道此事。
真的有些難以想象啊,堂堂親王殿下的私生子,遺落民間,最後居然成爲了北疆赫赫有名的綠林好漢。可事實勝於雄辨,若非如此,晉王何需如此。
慕容薔薇也充滿着震驚,難以想象,楊廣居然長的跟易風一模一樣,只是氣質不同而已。她想起當年父親救回易風時,他失去記憶,只有身上佩帶的一塊玉佩。莫非,易風真的是楊廣的兒子?
不說旁人震驚,其實此時帳中最震驚的還是楊廣和易風二人。
楊廣看到易風時,神色震動,激動的騰的站起來,瞪大着眼睛,嘴脣顫抖着,上下不停的打量着易風。雖然在此之前,他心中已經有六七分確定易風應當就是他當年失蹤的兒子,可十六年後再見,一個小小的嬰孩如今成長爲一個高大年青的勇士,還是讓人難以相信的。他很想上前親手摸摸他的臉,拍拍他的肩膀,甚至是給一個擁抱。不過最終,他看着凌雲那帶着幾分冷漠和戒備的眼神,還是逐漸冷靜了下來。
其實易風冷漠和戒備的眼神之後,是內心中的凌亂。
看到楊廣的第一眼,他就凌亂了。楊廣居然長成這樣,跟自己那麼想象。再想到懷中那張紙上的易風二字和頸間的那塊玉佩,他有些懂了。
“我聽說你有一塊刻有易風二字的玉佩?”
“是的。”凌雲此時腦中真是一片混亂了,難道楊廣真是他爹,不,是他這副身體的爹?這麼說,自己不用死了,淺雪不用死了,薔薇不用死了,木蘭和青蓮也不用死了?他是不是應當馬上衝過去抱着楊廣的大腿喊爹?“可以給我看看嗎?”楊廣眼神中充滿期待。凌雲點頭,從頸間取下還帶着體溫的玉佩,玉佩到手,楊廣的瞳孔驟然擴大了許多,就是這塊玉佩,他絕不會忘記,雖然過了十六年,他依然不會忘記。這上面的字,是他當年親手刻上去的。沒想到,十六年之後,他還能再看到這塊玉佩。
“你們都下去!”楊廣控制着激動的心情,對着帳中那些正瞪大眼睛仔細觀察着他們的衆人道。
段達等人有些不捨的退下,哎呀,還沒親眼看到父子相認的戲碼呢。只有宇文述若有所思,易風無疑就是殿下的私生子了。可殿下能公開相認嗎,不,這不合適。所有人都知道當今皇后最討厭丈夫和兒子娶妾,就算是妾生的庶子都爲她所厭,更不用說是在外的私生子了。而且這個私生子還曾失蹤了十六年,如今更是成爲了北疆綠林的一個馬賊首領。殿下此時正要全力與太子爭奪東宮之位,這個時候若爆出有一個馬賊私生子,這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殿下苦心多年在二聖面前經營的賢明形像豈不轟然倒塌?若爲二聖所厭,那一切就完了。別說爭奪太子之位,搞不好就會和秦王一樣,被盛怒之下的天子和皇后召回京師,貶去一切官職。
殿下會如何處置易風?宇文述邊走邊搖頭,這還真是件麻煩事啊。其實如果晉王不召易風過來就好了,直接派兵馬踏平高家莊,讓易風和高家姐妹直接隨高家莊一衆餘黨滅亡,把這一切埋藏其中。只是,畢竟虎毒不食子,晉王子嗣並不多,原來只有二子。何況,這個易風還是晉王的長子。
大帳中,楊廣和易風相對無言,沉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楊廣打破了沉默,“你還記得被慕容恪救起之前的事嗎?”
“不記得了。”凌雲搖了搖頭,“確切的說,我如今連那之後的六年記憶也不記得了。不久前,我被人襲擊,然後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楊廣長嘆一聲,心中有些堵,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十六年前到六年前之間的這十年,完全是一段空白。根本不知道他當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怎麼生活的,然後又是怎麼失去了記憶。
一問一答後,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實,你應當猜到了,你是我的兒子。你生於開皇元年,正月初一,如今算來,已經十八歲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不過,你不應當這樣直接叫我過來,今日之事,定有許多士兵們看到,他們定會猜測,不久之後也許就會有流言。我知道,如今太子爲上所惡,你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有機會問鼎東宮儲君之位。若是我的身份傳出,只怕會對你造成極大惡劣影響。”凌雲淡淡的道,這其實是以進爲退。他知道許多歷史進程,雖然沒聽說過楊廣有過這樣一個私生子,但他清楚知道,眼下楊廣正是奪嫡關鍵之時,而一個綠林馬賊私生子的出現,對於楊廣來說,是個多麼恐怖的大殺傷力炸彈。一旦引燃,會有無數人粉身碎骨。也許楊廣正在考慮這樣的問題,他搶先點出來,就是希望以進爲退。
果然,楊廣聞言眉頭一挑,他有些驚訝,甚至有些震驚。原本以爲這個私生子在綠林中混了六年,混出了個十三太保、白馬銀槍的江湖綽號,應當只是個勇猛非凡的年青人。卻不料,他居然有這樣的眼光,能一針見血的道破如今的態勢。
不可思議,難以想象,一個馬賊,居然能明白無誤的點出朝廷大勢。這份眼光,讓楊廣有些意外的驚訝。
“哦,這些你聽誰說的?”
“不用聽誰說,其實形勢很清楚。”凌雲頓了頓,然後道:“其實你的想法沒有錯,太子東宮十八年,卻完全不懂韜光養晦,他已經完全失去天子的信任了。而你,表面有目共睹,天子心中已經在考慮換儲之事,只是,還欠了些火候而已。畢竟,易儲是國之大事,就算天子也會有搖擺不定,猶豫不決之時。你只需要再添幾把火,大事可成。”
楊廣是越來越震驚了,面前這個年青人居然在他面前侃侃而談奪儲之事,甚至還有幾分軍師風範,他真的這麼自信?他哪來的自信?
他已經把先前心中的那點猶豫扔在一邊,想看看這個十六年不見的私生子還有什麼驚人之語,或者,是真正的高見良策。
“添哪幾把火?”
凌雲表面很輕鬆,其實心中很緊張,面前的人可是楊廣啊。這可是一個被無數野史小說描述的大昏君、大暴君,大淫君。許多野史都寫楊廣早年爲了謀奪太子之位,一直做戲,僞裝成賢明儉樸的樣子,說他表面上只用年老難看的婦人爲僕,實際上卻建有奢華的地宮,養着無數的美人供他荒淫。還說他當年掛帥滅陳之時,只因高熲李淵斬了南陳美人張麗華,就從此恨上二人。甚至因爲獨孤皇后不喜歡丈夫兒子三心二意,因此不是正妻蕭妃生的兒女一出生就溺死。後來更是弒父殺兄,蒸母淫妹等等。雖然後來許多學者爲楊廣正名,公正的評論他的得與失,但千百年的荒淫昏君形像可不那麼容易改變的。不過他也清楚,自己必須爭取。人必須有價值,哪怕是利用的價值。
爲了自己,爲了淺雪她們,凌雲打算利用自己的知識,來體現自己的價值。
“其實也並不難,你只需要做好五件事,那麼儲君之位唾手可得。首先,繼續保持如今的賢王形像,以此得到二聖喜歡。其二,力爭討好二聖身邊的宮人宦官近侍們,這方面,可以讓蕭妃出面,多送禮二聖身邊人。其三,利用好親情,最重要的是樂平公主,然後是皇后和楊勇。”
樂平公主就是楊麗華,曾經北周的皇后、太后,如今的隋朝公主。因爲楊廣篡了女兒外甥的皇位,因此楊堅其實一直對楊麗華很內疚,楊麗華對楊堅的影響力很大。加強與楊麗華的關係,對楊廣很有幫助。而獨孤皇后對楊堅的影響更大,繼續討好皇后,幫助更大。至於太子楊勇,他雖是最終目標,可跟他加強關係,打親情牌,其實就是在麻痹對手.
“對太子,表面一定要很尊重。太子越是惱怒妒恨你得寵,表現的越差,那隻會越加在二聖面前失分,而你表面的越委屈,則二聖就會對你越照顧補償。”
每說一句,楊廣就點一下頭。他臉上已經越來越嚴肅,凌雲說的這些,其實也是他心裡想的那些,和正在做的這些。就算凌雲不說,他也會這樣做。可他震驚的還是凌雲一個邊疆綠林馬賊,居然能一口道破這些厲害。簡直比他集諸多謀士苦心商議出來的還要厲害,他已經不再等閒小看凌雲了。
“還有呢?”
“嗯,還有就是結交朝中大臣,以爲強援。最重要的是拉攏右僕射楊素,楊素位高權重,而且極得二聖喜歡信任,若能得他支持,那朝野中就有人爲你說話了。最關鍵的是,左僕射高熲的兒子是太子的女婿,高熲是絕對站在太子一邊的。也只有楊素,才能對付高熲。不過,拉攏楊素的同時,也應當適當的拉攏示好一下高熲,雖然不能拉攏到高熲過來,但這樣的示好,卻能減輕高熲的敵意,麻痹對方。朝中其它的大臣也應當多拉攏,比如蘇威、史萬歲等文臣武將,只要肯花錢,是能買到支持的。對了,要拉攏楊素,可以先以金銀結交其兄楊約,通過楊約拉攏楊素。”凌雲此時按着記憶中歷史上楊廣奪位時的計謀,直接給照搬了一遍。
“當然,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靜候時機,等到火候到了,就趁熱打鐵,一舉掀翻太子。”
說完這些,凌雲有些忐忑的站在那裡,等候着楊廣的反應。雖然這樣做有些沒節操,可爲了自家和淺雪們的性命,凌雲也只能這樣了。
聽完這些,楊廣很震驚,震驚過後,表情有些古怪。他想不明白,這小子怎麼想出來這些的,這些東西,若不知曉朝中局勢,是根本不可能說的出來的。可偏偏他這麼一個年青的馬賊,卻全都說出來了。
“你有什麼想法?”楊廣沉默許久後問。
凌雲知道楊廣的意思是如何處置他的問題,雖然是父子,可他們是不可能相認的,凌雲更不可能認祖歸宗,回長安認個皇爺爺,當個郡王,這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漢王楊諒極得二聖寵愛,坐擁北齊舊地,地廣兵多糧足,是殿下極大的威脅。”凌雲也不得不改稱楊廣殿下,“若殿下肯網開一面,放過我們。高家和猛虎盟就是殿下在河北的一個可靠的釘子,釘在漢王的後背。”高家和猛虎盟的人馬加起來有一兩萬,雖然散,可真聯合起來,也能在關鍵時候發揮不小的作用。
聽到這個提議,楊廣微微一笑,“我可以撤軍,但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