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灣村沒有拖拉機,都是李建軍找些漢子推着木板車去交公糧。
天擦黑,李建軍來了李彎月家,“彎月啊,這回交公糧,你跟着崔潤山他們去吧。”
“大爹,我又不是村幹部,我去不合適吧?”李彎月從沒見過交公糧是咋交法。
往年,李彎月爲了多掙工分,是推木板車去送公糧,到糧站門口,李建軍就不叫李彎月往裡頭走,說女人推着木板車進去交公糧,叫人笑話。
“我說你合適你就合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要去鎮上開會,李國光也有會要開,婦女主任劉香說她幹不了這個,大爹想來想去,就你去吧。”
事都趕到了一起,李建軍把村裡人都扒拉遍了,就李彎月最合適。
“大爹,我……”李彎月有點打怵。
“出事大爹包着,交法大爹跟你說說,潤山你也過來聽。”李建軍說得沒商量。
李彎月被趕鴨子上架。她這人打怵跟當官的打交道,聽說糧站的人譜都挺大,得會來事,李彎月最不會來事了。
“就這麼個交法,這有包煙,到時候你給那個主任。”李建軍說完就急匆匆走了。
“大爹!”李彎月一聽說還得給人遞煙,剛鼓起來的一點信心又沒了,可李建軍已經走了。
“有我呢。”崔潤山今年還是推木板車。
“娘,你就去吧。你想想,一堆漢子推着木板車,你是領頭的,那你就跟花木蘭差不離了,我給你找根直溜的棍子當劍。”石頭說的,好像李彎月要當將軍。
石頭也不知道從崔潤山那一箱子書裡看到了些啥。那天說的戴罪立功,爭取寬大處理李彎月沒教他,回來問他咋會的,他說是在書裡學到的,這個花木蘭也應該是。
“娘,我出去給你挑根直溜的粗棍子。”石頭在院子裡尋摸一圈,沒找到合適的,蹦着出去了。
“挑根結實的,到時候好抽你爹,你爹皮糙肉厚,不結實的不頂用。”李彎月笑眯眯地說。
“娘!”石頭老實了,不找了,他可不能叫爹捱揍。
“娘,那李逢春的事不怪我爹,是她看上我爹了,我爹可一眼都沒看過她,我爹心裡就有你一個人。”春麥從李彎月胳肢窩鑽出來說。
“春麥,你又偷聽我跟你爹說話了?”
春麥長心眼了,偷聽不嗤嗤笑,聽完就跑了。
“娘,我沒偷聽,我擱那站着,你跟我爹就進來說上話了,我先站那的。”春麥覺着她先站那的,怎麼能說是她偷聽呢。
李彎月記着插了門的,咋春麥能在那,“你知道她在屋裡?”李彎月瞟崔潤山。
崔潤山搖頭。
“娘,我也沒看到啥,就是你說李逢春看上爹了,爹說了幾句,你打爹,然後爹就去……唔。”
李彎月堵住了閨女的嘴,春麥這孩子當間諜行,啥都能打聽到,但要是被抓,不等人家用刑,她自己就禿嚕的褲衩子都不剩了。
“春麥啊,這些你沒跟九兒和二丫說吧。”李彎月冒冷汗,那樣王銀芳和王仁花得笑話自己。
春麥拉下李彎月的手,大喘氣:“娘,我又不傻,哪能說這個,我就跟……”
“跟誰說了?”李彎月涼颼颼地問。
石頭拽着春麥就走,“九兒叫你一起玩呢。”
“哥,哪有。”春麥出來,還九兒呢,二丫也沒有,就她和她哥,再一個人沒有了。
“妹啊,哥跟你說過,別偷聽娘跟爹說話,這要不是我把你帶出來,娘得收拾你。你聽就聽唄,還竹筒倒豆子都說給娘聽幹啥。”石頭這個當哥的,爲春麥操碎了心。
“哥,我又說不該說的了?那我哪天請你吃冰棍。”春麥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用了,你還是留着錢買幾塊板子吧。”石頭一臉愁。
“買板子幹啥?”春麥一頭霧水。
“棺材板,哈哈!”石頭笑着跑了。
“臭石頭。”春麥學着婦女脫下鞋就朝石頭扔,結果沒打到人,自己一蹦一跳過去撿鞋。
李彎月還在家裡問崔潤山呢,“你真不知道她在屋裡?崔潤山,你這樣慣着她是不行的。”
“真不知道。”崔潤山就差發誓了。
“那去鎮上買把鎖,把咱那屋鎖上。”李彎月不需要防柳生生了,這防閨女更一刻不能放鬆。
“她就是想跟你親近。”崔潤山不覺着春麥出格。
“崔潤山,你管這叫親近?”李彎月沒聽說還有這個親近法的,“說正經的,你真覺着我去糧站交糧行?”
“肯定行。咱村的糧食沒問題,一準能交上。”崔潤山擁着李彎月勸,兩人交糧多好,以前也是兩人都去。
“插門。”李彎月僵硬地看着大開的門。
崔潤山認命地過去關上門,回來就聽李彎月唸叨:“肯定是這牆不隔音,春麥有順風耳。”
“那咱閨女成人才了。”崔潤山順着她的話說。春麥就是人小,好奇大人的事,沒李彎月說的那麼嚴重。
“還人才,你閨女在你心裡得是個天才纔對吧?”李彎月可看出來了,崔潤山雖然天天教石頭比劃,可他更疼的是春麥。
春麥一叫爹,他就笑,像自己說春麥天才,他又笑,他當成好話聽。
李建軍回了家,李保國就過來了,“爹。”
李建軍一頓,他都老久沒聽到李保國喊爹了,準是又有事求自己,“啥事?”
“爹,今年交糧你不能去糧站了?”李保國搶過李建軍的菸袋,抓一把菸絲放進去,一點遞給李建軍。
“咋了?”都沒着,菸絲也沒摁緊,李建軍放到了一邊。
“爹,我去吧。”李保國興奮地說。帶人去糧站交糧可是露臉的事,興許能碰上柳生生呢。
他去沙旺莊找柳生生,次次都是撲空,那信姑父說給柳生生了,可柳生生就是沒回信。藉着交公糧,他正好問問柳生生是啥意思,咋躲着他,他家都跟李彎月鬧臭了,她不知道?
“有人去了。”李建軍冷淡地說。他考慮過李保國,可李保國人不穩當,到哪裡都跟大爺似的,這交糧的大事,交給他不行。
“爹,咱村就我一個高中生,這交糧得寫字吧,有誰比我合適?”李保國非問清楚了是誰不可。
“人家比你靠譜。”李建軍不說是誰。
“爹,是誰,你說出來我聽聽。”李國光都說這交糧的事,非他莫屬,他爹咋能叫外人去,李保國不服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李建軍進了屋,躺下就打起了呼嚕。
李保國出來找李包穀,“娘,咱村到底是誰去交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