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蠟梅?”李懷玉批奏摺的間隙,瞧見了放在案上的花,出口問道。【、
陳姑姑含笑點頭道,“正是,這是林寶林接旨之後送來的,說是給皇上賞玩。想來她對皇上的事兒,還是極上心的。這不就巴巴的送了東西過來了?”
他們這些跟在皇上身邊的老人,與林清是極熟悉的,自然是希望她能夠得到皇上的寵愛,在這樣的時候,開口說兩句好話又不難。只是之前林清一直躲在浣花軒裡,什麼都不做,讓他們想幫忙都沒辦法,也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李懷玉聽了不由好笑,“不過是一枝花罷了,從前她在這兒的時候,不也每日都換的?”
“就因爲如此,才說她惦記着皇上呢!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陳姑姑堅持自己所想的纔是正確的。
李懷玉也不與她爭辯,笑着又看了那蠟梅幾眼,忽然問道,“怎的用了這麼個奇怪的罐子來裝?”
那陶罐說得好聽是古拙,說得難聽,那就是醜死了。灰撲撲的顏色,沒有花紋,質地看來也粗糙的很,不像是陳姑姑會挑選的東西。
陳姑姑笑道,“這是林寶林一併送來的。奴婢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寓意,不好就換了,索性就這樣擺上,讓皇上也瞧瞧。想來皇上是懂的。”
一句話將李懷玉想要出口的批評堵住了。他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寓意,但現在再說,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陳姑姑沒注意他的臉色,又道,“其實看久了也就不覺得奇怪了,倒是別有一番意趣的。想來林寶林也是知道皇上最愛這些別出心裁的東西,這才送來的吧?”
李懷玉又細細的看了幾眼,果然看得多了,那醜陋的陶罐,也覺得順眼多了。他不由一樂,“林清該不會是以這陶罐自比吧?看得多了就順眼了麼?”
他自以爲已經知道了其中含義,遂也不再嫌棄這陶罐了,倒是極有興致的品評了一番,又道,“待會兒去關雎宮的時候,將這陶罐帶上,讓蓮妃也跟着瞧瞧,哈哈!”
而此時,香凝也正在浣花軒裡問林清同樣的問題,“小主,爲何要選這陶罐來插花,瞧着並不好看呢!”林清自己擡頭打量了幾眼放在角落裡的陶罐,道,“還成麼,哪有你說的那麼醜?況且這是藝術,藝術你懂麼?越是這樣的東西,就越是透着古意和趣味,不過一般人欣賞不來的!”
“那皇上就能欣賞的來麼?”香凝仍舊十分擔憂。畢竟這罐子她怎麼瞧都瞧不出什麼“古意”和“趣味”來。小主膽子可真大,就這麼呈上去給皇上,萬一皇上不喜歡,那豈不是糟糕?
林清半點都不擔心,“那你去門口守着就是了。若有人過來宣我,就是皇上不喜歡。若沒人來,咱們明兒還送過去。對了,御花園裡還有些什麼花?”
其實御花園中的花,是不能隨便折的,不過因爲地方大,開的也多,嬪妃們等閒折一兩枝,嬤嬤們便也當做看不見。似林清這般,每日都惦記着去折花的,還真是從未有過。
香凝十分憂愁的想,會不會那一日御花園的花都被小主折完了,到處都光禿禿的無花可賞?
不過皇上到底沒有對那個陶罐做什麼評價,所以林清也就每日一枝花的送過去。也不管那花到底擺出來過沒有。不過時間長了,皇上也偶爾收到花的時候,往浣花軒裡送些賞賜。
這樣一來,可是大大刺激了其他嬪妃,一時之間,御花園中折花的人暴增,御花園總管事只能苦着臉加派人手看着那些話。不過那也不頂用,都是主子們,真要下定決心去折,誰還敢真的上前去攔不成?於是總管事只能苦着臉找到了崔嬤嬤。
崔嬤嬤作爲皇宮的掌事嬤嬤,品階乃是正三品,等閒嬪妃們是不敢隨意下她的臉面的。所以她派人去各宮勸說之後,人倒是少了不少,但也是治標不治本。最後崔嬤嬤只能無奈的上乾清宮告御狀了。
這種情形還真是沒有過。論理後宮的事兒,是應該由皇后來管的。如今雖沒有皇后,但太后署理宮務,告訴她也是一樣。但考慮到那些人都是皇上的嬪妃,況且她們折花也都是爲了恩寵,所以崔嬤嬤才選擇來了乾清宮。
陳姑姑嚇了一跳,連忙迎出來,“嬤嬤怎的有空過來?”說來陳姑姑入宮時,崔嬤嬤是她的禮教司儀,規矩都是她教的,所以這份香火情也不能不顧。所以她一邊迎接,一邊讓魏總管進去向皇上通報。
沒一會兒李懷玉就宣了。他雖不知這崔嬤嬤有何要事,但是崔嬤嬤這人是先帝朝的老人,頗得先帝信任。當時先帝傳位於他,也曾交代過自己手下諸人,這崔嬤嬤就是其中十分得力的一員。後來他登基之後,也效忠於他的。不然李懷玉可不敢讓她呆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嬤嬤難得來一趟,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
崔嬤嬤嘆息一聲,“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奴婢覺得應該向皇上回稟一聲。聽聞林寶林每日往乾清宮送花,皇上十分喜歡,還曾經頒下賞賜?”
李懷玉點頭,心裡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不過是賞賜了一個嬪妃,怎麼就讓崔嬤嬤上門來了。
崔嬤嬤道,“皇上有所不知,如今低位嬪妃們,都認爲這是一條邀寵的捷徑,所以紛紛去御花園裡摘花。御花園的花,已是不堪其擾了。再這麼下去,恐怕將無花可賞。”
“竟有此事?”李懷玉十分驚訝的看向陳姑姑。
陳姑姑無奈的點頭,難怪最近往這裡送花的人越來越多了,只是自己沒有擺出來罷了,“是奴婢疏忽了。”
“奴婢想請皇上降下旨意,讓嬪妃們不要這般頻繁的折取御花園中的花木。其實奴婢聽聞,林寶林所進獻的花,大多是她自己種出來的。若是嬪妃們有心,也該如此纔是。”這是給李懷玉一個臺階下了,不然這件事對他來說,還真不是什麼好事。
李懷玉點頭道,“嬤嬤說的是,此事朕會處理。”
待崔嬤嬤走後,李懷玉便將魏忠叫了進來,“通知各宮,日後不得隨意摘取御花園中的花木。若要插瓶,便自己種。再給浣花軒送些賞賜,尤其要多送花種!”這“花種”二字,他咬得極重,魏忠戰戰兢兢的聽着,真擔心他將牙齒崩壞了。
“這林清真是夠能折騰了!”交代完之後,李懷玉也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陳姑姑在一旁道,“皇上此言卻是不對。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非皇上給浣花軒降下賞賜,讓嬪妃們以爲皇上喜歡,她們也不會紛紛效仿林寶林。再說後宮自來雨露均沾,如今皇上獨寵蓮妃,其餘嬪妃也只好費盡心思的想這些法子來邀寵了。”
“那還是朕的不是了?”李懷玉聞言眯起眼睛,不悅的反問。
陳姑姑不爲所動,“皇上,人有喜好是正常的,可是皇上既然是皇上,就不能被自己個人的喜好所左右。後宮嬪妃不單只是嬪妃,還是皇上平衡朝堂的籌碼。若皇上太過冷落嬪妃們,也會招致前朝後宮的不滿。皇上仍可寵愛蓮妃,只是也需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這話朕卻不愛聽!難不成朕貴爲天子,竟連朕喜愛的嬪妃都護不住不成?!”李懷玉惱怒道。
“並非皇上護不住,”陳姑姑心知是勸不動皇上的,但仍是盡力道,“只是皇上的精力有限,又要忙於政事,哪裡有那許多的時間來看着後宮之事?這後宮,畢竟是女子做主。奴婢也不是要皇上不再寵愛蓮妃,只是也該將她的恩寵分一些出去,不讓別人眼紅罷了。”
李懷玉沉默了一會兒,只道,“你所說的,朕都知道。可朕卻不願看着蓮妃垂淚的模樣。況且朕還是那句話,朕若連這一個人都護不住,那也不必做什麼皇帝了!”
李懷玉少年登基,手握大權坐擁天下的日子來得太過容易,他還從未失去過什麼,所以這些話他是聽不進去的。陳姑姑心頭暗暗一嘆,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御前尚儀是皇上貼身女官,負責教導指正皇上的禮儀和行事。但她終究只是個奴婢罷了,該說的都說了,皇上不聽,她也沒有辦法。
林清收到那一堆賞賜,同時接到那個不能隨意摘取御花園中的花木的旨意,心頭便叫苦不已。
她是知道有不少人在效仿自己的。但她一點都不着急。因爲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夠輕易的送進乾清宮的。她之所以成功,那是因爲有羣衆基礎。乾清宮的人大部分都認得,所以人家才肯幫忙。至於其他嬪妃,她想着,等她們發現毫無用處的時候,自然就消停了。
誰知沒等她們消停下來,皇上的聖旨就先來了。
不說日後不能隨意在御花園裡摘花,估計其餘嬪妃對她的嫉恨程度,又要刷新了。
誰叫人人都被斥責的時候,她獨獨得了一份賞賜呢?這東西又不能不接,接了又着實扎手。讓林清在心裡將李懷玉罵了個狗血淋頭。管什麼閒事啊?明明再過幾天那些人就會消停的。真是,就不能多等等,一定要替自己拉仇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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