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朱由檢的房間,鄭森還是有點拘謹,畢竟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
“衆位愛卿都坐吧!”現在整個內閣都曉得,朱由檢不喜歡談事的時候站着,四個人也都依次落座。
錢謙益很得意,驕傲的神情一直掛在臉上,這是他首次從皇上哪收到受重視的感覺。
“朕有一個想法:南安伯指揮水師經驗豐富,麾下盡是水師戰將。朕欲讓鄭森統領長江水師,不知兩位內閣輔臣是何意見?”
朱由檢假裝盯着史可法和馬士英,實際餘光卻看向鄭森。
這是一個非常強烈的信號。馬士英很快領悟了朱由檢的意圖,皇帝這是準備爲收服鄭家做準備了。
自從馬士英當了次輔,地位和史可法平齊之後,馬士英基本上已經和朱由檢完全同步了。
形勢逼人,所謂的閹黨,不過就是阮大鋮是主力而已,馬士英只是名義上的閹黨,實際上的東林黨對手而已。
既然阮大鋮被困在京師,南京朝的閹黨勢力就形同虛設,馬士英不得不緊緊團結到朱由檢身邊了。
史可法不會有意見的,他現在還沉浸在睢州一戰的勝利喜悅中呢,目前聲望很高,東林個個都快把他誇上了天。
“皇上英明,臣等附議!”三個最有威望的大臣沒有意見,此事就等着鄭森說話了。
“學生願意爲國效力。”鄭森這個時候還只是國子監的一個廩膳生,又沒有襲爵,自稱學生。
朱由檢臉上微笑,心裡卻放鬆了下來。這鄭森居然能一口就同意下來了,也沒有說需要去問一問鄭芝龍的意見,很明顯,鄭芝龍控制不了他這個兒子的想法。
從這一點看,鄭家內部也是有矛盾的。對於朱由檢來講,收服鄭森比收服鄭芝龍划算,也更容易。
“那好,朕即刻擬詔:封南安伯爲福建總鎮官,統領福建軍務。鄭森下個月前往南京上任。”
這個賞賜就夠分量了,加上長江水師給了鄭森,朱由檢等於把所有的水軍全部交給了鄭家。
“臣代家父謝過皇上隆恩!”鄭森太高興了,當場就跪下磕頭。
朱由檢笑納,但是心裡明白,鄭森跟了他,不等於就臣服了,這纔是接觸鄭家的第一步。
收服鄭森,不能像跟李巖那樣知己相交,也不能像方以智那樣交心。對於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只能交義。
同輩之間,用情打動,用心相交;而不是一個年代的人,唯有交義,交理。
當然,作爲皇帝,朱由檢統御一般部下的手段還有官職,金錢,名利等等。
“朕曾經賜名顧炎武,今日也賜名給鄭森。名爲:成功。祝願你一生有所建樹,並且馬到成功。”
“好名字。”史可法脫口而出。
錢謙益有些懊悔,他只是想把鄭森拉出來顯擺顯擺,誰能想被朱由檢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得意門生,難道就這樣被皇帝奪走了嗎?
“朕一向敬佩錢愛卿的才氣,就不奪人所愛了。鄭森還是跟着錢愛卿學做學問吧。”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朱由檢這第一步,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過,不然就不是收服鄭森了,反而會讓他從心裡看輕自己。
鄭森一聽,又是趕緊跪下磕頭,同時心裡更加緊張了。皇帝賜名,這是莫大榮耀。
如果說皇上給自己水師將領的位置,那是看在自己老爹的面上,有招攬鄭芝龍的嫌疑。
那麼賜名,說明皇上確實喜歡自己,但是事情到此,就此打住了。鄭森心裡忐忑,這說明皇上還要繼續觀察自己。鄭森還沒有真正簡在帝心之中。
鄭森,不,應該叫鄭成功,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乾點事情出來,給皇上好好瞧瞧,證明一下自己。
崇禎十八年二月,註定是一個太平的月份。
再經歷了足足大半年的戰火之後,中原大地迎來了一個短暫的和平時期。
各方都已經暫時休整,後金的大軍在關中,闖軍在襄陽,大明的軍隊在江北,各處無刀兵。
奇怪的是,各地一片忙碌,到處都在調兵遣將,到處都是徵調民夫青壯,南下的,北上的人羣,絡繹不絕。
如果這時你站在一定的高空中,會發現沿着秦嶺淮河一線,分成了幾乎是明顯的一道由人流組成的分水嶺。
所有的人羣朝向的目標地,都在向這一條線集中。
刀兵是暫時熄滅了,但是南京的朝廷內卻熱鬧了起來,先是勳貴們大批的奔赴毫州,緊接着文官們又坐不住了。
原因無他——大明的官場嚴重缺員了。
自前歲開始,朝廷就一直沒有大規模的委任過地方官。李闖前年底開始進攻京師,原來那個崇禎皇帝,如何還有精力搞這些事情。
後來的朱由檢也一直在到處忙碌了大半年,勉強支撐起來南京這個朝政起來。至於地方官員,已經沒有過問許久了,一些官員開缺,留下了大量的官員身兼多職。
地方官的權利過大,過多,必然導致腐敗。而讀書的學子們,卻也都眼巴巴的看着這些位置而不能進位。
“啓稟皇上,地方吏治多亂,臣請奏朝廷儘早開科,此事刻不容緩。”
朱由檢剛剛回南京的第一次上朝,呂大器大義凜然的站了出來,衆多大臣附議。
顯然,這已經不是呂大器私心作祟了,此事應該成爲朝廷的當務之急了。
側身看了一眼朱聿鍵,只見他低着頭,不言語,很明顯有些沮喪。朱由檢明白了,朱聿鍵陪着太子監國以來,這件事肯定也有人提過,估計他一直在左右挪騰,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朕認爲,開科還是應當在今秋,目前朝局艱難,不易過早。一直以來,朕都未曾虧待學子們。吏考一直都有,有心報國的讀書人大可以去參加吏考,難道非要等着科考嗎?”
朱由檢再一次當庭拒絕了開科的建議。在朱由檢的心裡,對於官員的空缺是有自己的理解的。如果這個時候開科,必然會讓中舉的人大規模的直接進入官位。
同時也代表了大明又將引來一大批新的不納稅的利益團體。
財政本身就艱難,朱由檢不想在局勢穩定之前再多花一筆不在稅目帳外的開銷。
而吏員,只需要負擔俸祿,還是同樣需要繳稅的,大明的科舉是一旦中舉,就可以免稅,捎帶着一大幫子人可以投效,一起免稅。
“皇上啊!此舉會寒了士子之心啊。”呂大器當庭痛哭起來,東林黨那一套玩得特熟。
對於這個人,朱由檢不想得罪,也不想重用。雖然歷史把呂大器寫的很好,但是朱由檢認爲,他充其量就是史可法的一個翻版,而且還沒有史可法有名望。
憑藉着儒學道德標杆式的做派,遇事都和稀泥,無錯也無功。
史可法對付高傑,就是這種手段,靠的就是一頓說教。呂大器後來對付西軍,也是這一套。
如果讓他倆去對付洪承疇,恐怕沒出場多久就得死。
“呂愛卿,如果你認爲吏治混亂,朕可以讓你帶領刑部,嚴查貪污不法。愛卿可願意領命?”
朱由檢被整得沒有辦法了,只好出此下策。既然你看不慣,願意整天把道德標杆掛嘴上,那你就去找錯去,最好是找下面人的錯。
“朕意已決:今秋開科,且今年科試大改,文體不限。朝廷既然缺人,應當不拘一格將人才。”
“譁!”整個武英殿都喧譁開了。
一時間,爭論不休。朱由檢不可能不碰科舉這個大明最大的核心問題根源。他嘗試着動一點點試一試。
就這一點小小的改變,都讓整個朝廷震動。科舉的禁錮程度,是非一般的嚴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