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經開始炎熱了,每當夜幕開始降臨,總有一股似有似無的火氣從地平線上冒着。
新委任的高密縣令用手摸着才剃的光溜溜的頭皮,有些膽戰心驚的站在城門上,遠遠的看着西面的大地。
一切很平靜,沒有任何一個黑影出現。他足足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了,看看即將黑下的天空,這才放下心來。
“吩咐下去,趕緊關城門。晚上的時候多派一些人手巡夜。”天氣太熱,縣令覺得還是光着頭皮涼快點,但是頭頂涼快了,似乎頭上的蝨子都鑽到他後腦勺的辮子裡面了,那一撮有頭髮的地方有些癢。
“老爺,還不到宵禁的時辰呢。”城門口一個衙役看了看天空,天陽才落山,天還大亮着呢。
“你懂個屁,老爺讓關你就趕緊關。”縣令很生氣,這幫子刁蠻的傢伙,居然敢學會頂嘴。
縣令心裡凜然,他可是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周圍幾個縣全都遭了匪了,雖然土匪沒有殺人,但是縣裡的官倉和庫銀卻被搶了一個精光。
他還聽說,土匪最討厭鞭子,臨走還把隔壁縣縣令的鞭子從根子上給剪了。
這可要了老命了,他們這一批當官的,可是最先向大金國效忠的讀書人,正因爲走在了大部分的前頭,纔有了當父母官的好前程。
要是一下子把鞭子給剪了,這大金國會不會認爲他們的忠心有假,到時候可就不是掉頭髮的事,那得掉腦袋。
縣令回到縣衙,都不敢住到縣衙後院,直接在縣城裡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把最喜歡的小妾帶着一起住進了進去。
在天色要黑不黑的時刻,正是人們習慣性吃晚飯的時間,當然也是巡丁最鬆懈的時候,西邊的原野上突然就冒出一條模糊的看不見的黑線,正快速的朝高密縣城而來。
天微黑,城裡比較熱鬧,各種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等到一大片黑影快靠近城牆底下了,巡丁才發覺。
縣令正在和小妾享受着豐盛的晚餐,突然聽到外面鑼聲急促。
“出了什麼事?”縣令趕緊丟下碗筷,急急忙忙的站在門口朝西城門的方向張望。
“不好了,老爺。土匪來了。”僕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首先就是替老爺一口吹滅了桌子上的燭臺。
“快!把地窖的蓋子打開,讓老爺我先躲起來。”縣令摸着黑,眼神還挺好,居然準確的就找到了地窖的木蓋。
縣令和小妾攀爬着下到了地窖,然後迅速把木板蓋上,透着縫兒對僕人說:“把這上面給我擋好了,誰來也別說出去。回頭我賞你二兩銀子。”
“唉,老爺,您可放心好了。”僕人搬過來一個大桌子,挪到了地窖的板子上,然後朝門口張望了一下,轉身就去了西門。
西門都不用攻,早就有人打開了。山東人對韃子是懷着仇恨的,當年濟南大屠殺,以及登萊之變,使山東百姓蒙難幾十萬,誰會對這樣一個強盜式的政權有好感?
李巖足足在山東經營了快一年了,整個山東基本上跟一個篩子沒啥區別了,要不是考慮到山東京城太近,李巖就不用考慮打什麼運動戰了。
“縣令躲哪在?”李年騎着馬,大搖大擺的進了城,絲毫沒有顯得見外。
“地窖裡呢,我帶你們去。”縣令的僕人趕緊上前,熟練的指引着魯中軍朝那條巷子走去。
事情都是說好的,只要抓到縣令,他就可以得到一百兩賞銀,直接會被安排南下。南邊有地,可以從朝廷手上直接租。有這樣的好事,誰還在乎二兩銀子的賞錢。
......
京城裡,多爾袞最近老是犯頭暈病,雖然御醫說是得了頭風痛,可是知情的人都知道,攝政王這是讓山東的局勢給急的。
“你們都說說,這山東到底該如何?”多爾袞一甩摺子,手按太陽穴,不住的嘶啞咧嘴。
這一次,是後金的內部核心會,沒有外臣。包括阿濟格、多鐸、豪格等都回到了京城。
“我帶兵過去,李巖就跑。我追着攆,他就進了山,我再進山,他又回了泰安。這叫我如何是好?”豪格早已經不復當年的勇猛,他本身就比多爾袞這個叔叔還要大三歲,此刻卻更加顯老。
山東可沒有成規模投降的降兵,要攻擊李巖,只能從京城調兵。就算攻下了泰安,李巖的主力沒有消滅,後金軍還是得追着轉圈。主力一走,李巖又繞了回來。
最關鍵的是後金的大軍都被牽制在河南了,根本就無力再添兵山東。而進攻山東的軍隊,都是由京城抽調的,京城本身也需要兵力防守,多爾袞就顯得捉襟見肘。
原本歷史上後金就是擅長冒險軍事行動,最喜歡以小博大,後來在淮泗遇到江北的軍隊大規模不戰而降,一下子讓後金擁有了奪取江南的本錢。
可是現在不同了,後金的冒險失敗了,他們已經失去了攻佔江南的本錢,雙方力量在總體上達到平衡。局部,比如山東,大明甚至還佔有一點點優勢。
雙方的力量在此起彼伏之間,形成了你來我往的對抗。
“殺!屠城,我就不信,他還能再回到一座死城裡?”多爾袞目露兇光,非常陰狠。
“不行。北方剛剛安定,人口太少,再在北方屠城,恐怕就沒人了。”大玉兒心裡一驚,反對道。
後金佔領北方之後,施行了一系列的安民政策,算是有些效果。如果這個時候屠城,只怕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尤其是對京城周邊的地區影響太壞。
“那你說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看,是不是把洪先生派出去?”大玉兒眼睛盯着門口,有點小心的提議。
“能放心嗎?”多鐸首先提出異議,自洪承疇降投降之後,後金一直是拿他當高參使用,不敢委任實權。
“恐怕也只有他,才熟悉這漢家的彎彎繞。”多爾袞自己先同意了。
“這樣吧,爲保險起見,還是先招他來談一談,看看他的法子成不成再說。”阿濟格不相信漢人,心裡覺得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漢人有什麼本事解決?
“去,把洪承疇請到這裡來。”
“喳!”
洪承疇最近一直在家裡憋着勁兒,局勢他看得比京城裡所有的人都清楚,奈何不被重用。
聽到多爾袞的召見,洪承疇猶豫了一下,他心裡是不太想去的。經過這兩年的試探,後金對他的防備心裡他是一清二楚,儘管他爲後金出了不少的力,可是始終得不到信任。
辦法他有,洪承疇就怕說出來沒人能做得成。既然沒有人能做得成功,他就不太想說。
“洪先生請坐。”多爾袞今天很是客氣,態度從入關後的傲慢又變回了之前在關外的那種禮賢下士的裝模作樣。
“今天請先生來,是特意想聽一下先生對時局的看法。我們這些人都願意聆聽先生的教誨。”
洪承疇一愣,這種口氣,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當初吳三桂請後金援兵的時候,多爾袞是這種口吻,自那之後,洪承疇聽到最多的是多爾袞對他的傲慢。
看了一眼大玉兒,之間大玉兒一雙美目似有懵懂少女般,帶着一種深深的求知慾。又彷彿是一位情竇初開的姑娘,對心中情郎的崇拜。
洪承疇的心咯噔一下,彷彿掉進了無底深淵,他壓不住自己此起彼伏的心跳,忘記了自己的委屈,全身身心的投入到展示自己的行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