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真是怕鬼就有鬼,說狼就來狼。天好擔心的事還真的來到了秀水屯。不知從哪兒來的一隊日本關東軍士兵,突然開進秀水屯,他們是來抓勞工的。這些日本兵一來,嚇得雞飛狗跳牛羊叫,屯子裡亂成一鍋粥。村民們紛紛往家裡跑,急急忙忙關緊大門。日本兵踹開一家家的大門,見到合適當勞工的男人就抓走。幾個日本兵來到天好家門前砸門,虎子跳牆向村外跑去。
虎子氣喘吁吁地正往村外跑,他發現路上有兩個日本兵把守着路口,就裝成瘸子走來。兩個持槍的日本兵喊:“站住!”虎子站住了。一個日本兵問:“哪裡去的幹活?”虎子說:“你爺爺病了,讓我去請大夫。”另一個日本兵大聲問:“爺爺?”他不太懂虎子的意思,但爺爺兩個字還算明白。虎子忙點頭答應着:“哎。”“爺爺病了?”虎子更快地點頭:“嗯。”兩個日本兵揮手放行。他們看虎子是瘸子,不適合當勞工。虎子樂壞了,捂住嘴跑去。他高興得太早,忘了自己是裝瘸的,露餡了。兩個日本兵一看眼前跑過的年輕人不瘸,急忙大喊:“站住!”虎子撒腿就跑,日本兵對天鳴槍。虎子知道再跑槍子兒就會往身上打,只好站住,就這樣被抓了勞工。
天星親眼看到虎子被抓,就咕咚咕咚跑回家對天好講了。天好急得跺着腳說:“這可怎麼辦啊!這批勞工往哪兒送?”天星說:“聽說是送到哈爾濱以北,修建對付蘇聯的工事。”“這可怎麼辦?咱家就這麼個男丁,誰也代替不了他。”天星說:“我去看看有沒有辦法。”說着跑出家門。
天到黃昏,虎子和一些勞工被綁成一串押送到火車站。天星化裝成賣水果的小販,一邊吆喝着,一邊靠近虎子,迅速遞給虎子一把小刀。虎子等人被押進悶罐車,關上了門。
天黑透了,火車還沒開走。悶罐車裡,虎子拿出小刀,割斷繩索,又替大夥鬆了綁。趁着夜深看守的日本人鬆懈,大夥掰開悶罐車的門,四散逃跑。虎子跑到周和光家裡,對周和光說:“多虧我二姐給我一把小刀,我還把一同被抓的人都放了,我來給你打個招呼,要躲一躲。”周和光說:“就住在我家別走了。”虎子說:“你負有重要任務,我不能拖累你。”周和光問:“你的家暫時不能回去,還能躲到哪兒去?”“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虎子跑着,由於天黑看不清楚,突然被絆倒。他爬起來一看,一個日本青年醉倒在路上。虎子剛想走,又回來蹲下身子,拍打着日本青年的臉:“起來,起來,你要是在這兒躺一夜,會病的!”日本青年說:“我不走,我就在這兒睡,我是小野,我誰也不怕……”虎子架起小野問:“你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小野往前面胡亂地一指。
虎子朝前看着,前面一陣隱隱約約的歌聲傳來,虎子架着小野,循着歌聲來到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團部門外。虎子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架着小野推開門走進去。他站在門口,看屋內亂七八遭,一片混亂。一羣日本青少年正在酗酒,有哭的,有笑的,有唱歌的,有彈撥樂器的,有打架的。有人喝醉了,淚流滿面地唱一首想念家鄉的歌。
有人看見虎子,招手說:“喂,中國人,你,過來呀,請你喝酒!”虎子放下小野,走過去。小野醒了,大聲喊着:“他,他是我的朋友!”衆人望着虎子。
小野說:“在這裡,我的中國話是最好的。”虎子說:“我叫秦大業(親大爺)。”小野說:“我希望有個中國人做朋友,你願意嗎?”虎子說:“你隨便吧。”小野說:“那好啊,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你比我大,我叫你大業吧,我們是義勇軍,以後你可以來玩,我們歡迎。”
小野對大夥說:“喂,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新結識的中國朋友,他叫親大爺,以後都要多關照啊!”大夥都說:“好啊,我們歡迎親大爺(秦大業)。”小野說:“來呀,我們喝酒吧!”虎子說:“我是流浪漢,能在你們這兒住幾天嗎?”小野說:“沒事,這裡,我說了算。”
虎子聽人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日本兵肯定不會到這個日本娃的窩子裡來抓勞工的。虎子等那些日本青少年都睡着了,就跑回家報信。
因爲虎子被抓的事,愁得三姐妹都沒睡覺,她們正議論着,虎子回來了。
虎子心急火燎地對正擔心他的三位姐姐講遇到小野的事並說那幫人很感謝他,請他喝酒。
天好皺眉道:“你怎麼能和他們混到一塊兒?不許和他們來往!”
虎子說:“我這回逃跑,還放走不少人,日本人還會來抓我,我不能在家裡久留,想到他們那兒躲些日子,等沒事了再回來。”
天星說:“大姐,虎子是得躲幾天,他呆在那裡比別處強,抓勞工的怎麼會想到他在那裡?”天好一想真是這個理兒,就囑付着:“呆着可以,千萬別給我惹事!”虎子笑道:“我知道。那我還回日本窩子裡了。”
這夥青少年平常沒事幹,整日吃喝玩樂。這天小野和一夥同伴摔跤,小野被高橋摔得鼻青眼腫,他不服氣,還是一個勁地上。虎子走過來說:“小野,你躲開,我和他摔一跤。”
高橋看着虎子:“你?中國人,摔跤不行。”虎子不動聲色地說:“試試看吧。”二人摔起跤來。虎子的蒙古跤摔得出神入化,高橋不是對手。另一個日本孩子說:“喂,我來試試。”虎子說:“你?更不是對手,三個一齊上吧。”三個日本孩子圍着虎子躍躍欲試。虎子閃展騰挪,把三個孩子都摔倒了。
小野驕傲地說:“怎麼樣,我的大業哥厲害
吧?”大夥都說:“大業厲害!”小野問:“大業,你可以教我們嗎?”虎子教小野摔蒙古跤,講解着要領,大夥圍着觀看。
這時,遠處一輛敞篷汽車拉着一車日本少女,朝這邊開過來。
大夥歡呼着:“啊,我們的姑娘來了!”一窩蜂地向汽車跑去。
這些日本少女下了汽車,被熱情地接到青少年義勇軍的團部,休息過後,舉行歡迎儀式。青少年義勇軍男生一排,新來的女生一排。虎子在一旁看熱鬧。
開拓團長用日語講話:“小夥子們,知道你們在這裡很寂寞,關東軍司令部特意從國內招募了這些姑娘,她們都是志願者,願意陪伴你們,給你們做新娘。”大夥熱烈鼓掌歡呼:“感謝天皇陛下!”開拓團長說:“你們是大日本國的未來,是國家的精英,中國的未來是你們的!來吧,小夥子們,挑選你的新娘吧!”
一個叫山田千惠的姑娘含情脈脈地看着小野,小野也朝她丟眼風。小野問:“怎麼挑選啊?誰是第一個呢?”團長說:“抓鬮吧,一切聽從上天的安排。”說着拿出一把紙球。
高橋抓到一號鬮兒,高興得歡呼:“我抓到了一號,這些姑娘可以由我先挑選了!”他拖出山田千惠,“我選中她了!”山田千惠向後退縮着:“不,不,我不喜歡你!”小野憤怒地說:“高橋,你不能挑選她,她應該是我的!”高橋毫不退讓:“小野,你瘋了嗎?我有這個權利!”開拓團長說:“小野,你不要這樣,這是上天的安排!”小野信心十足地說:“她是我的,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來了,她是喜歡我的,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問問她!”開拓團長問:“千惠小姐,是這樣嗎?”山田千惠點頭說:“團長,是這樣,我喜歡小野君。”開拓團長對大夥說:“好吧,你們繼續按順序挑選,千惠、小野、高橋,跟我來。”
這三人心懷疑慮地跟團長到辦公室,團長對三人說:“你們讓我爲難了,千惠小姐就一個,可是你們兩人都喜歡她,決鬥是不允許的,怎麼辦呢?”高橋說:“我和小野比賽摔跤,誰贏了,千惠小姐歸誰,這公平吧?”
開拓團長笑着說:“咦?這是個好辦法。”小野喊:“不,這不公平,高橋明明知道我摔不過他!”團長厭煩地說:“好了,就這樣決定了,明天,你們比賽摔跤,誰贏了,千惠小姐就歸誰!”
團的決定讓小野十分愁苦煩悶,都就寢了他還不睡覺,憤懣地大口吸着煙。虎子很關切地走過來詢問,小野流着淚說:“大業,幫幫我吧,我喜歡千惠小姐,如果得不到她,我也不想活了。”
虎子有意扇風點火:“是啊,千惠太漂亮了,哪個男人看了不動心啊?真想得到她很容易,你明天把高橋摔倒就可以達到目的。”
小野說:“可是你知道,我摔不過他,他非常兇猛,前幾天他還用步槍射殺了一箇中國農民,又把他六、七歲的孫子,也射殺了……”
虎子沉默了,他恨得牙根發癢,決心借小野整治高橋。小野問:“大業,你怎麼不說話啦?”虎子說:“沒事,哥教你幾手絕招,你會贏的,不過,你千萬別說是我教的,那樣對你也沒有好處。”
小野高興地點頭說:“我知道。咱們現在就學吧。”說着,拉起虎子就走。
夜深了,虎子還在野外教小野摔跤,小野被虎子摔得鬼哭狼嚎,他很高興,他學到了戰勝高橋的絕招;虎子更高興,他一箭雙鵰的計謀就要成功了。
第二天上午,摔跤比賽正式開始,大夥站成一圈,看着小野和高橋走進圈裡。團長說:“好,你們是一跤定勝負,都不許反悔!開始!”他雙臂架起,往中間一合,小野和高橋開始摔起來。
小野漸漸體力不支,他忘了使絕招,虎子打了個口哨,給小野送去信息。小野立即適時地施展虎子教的絕技,啪的一下子把高橋摔倒。大夥鼓掌。山田千惠跑出隊伍,緊緊地抱住小野,激動得哭着說:“小野君,我屬於你了,真高興啊!”高橋從地上爬起來,對小野惡狠狠地說:“小野,你奪走了我的姑娘,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小野毫不在乎:“隨你的便吧,我願意奉陪!”
這回是高橋憤懣地吸着煙,夜深了還不睡覺。虎子走過來很關心地問:“高橋,外邊多涼啊,爲什麼不回屋裡去?”高橋說:“我,很窩火,小野怎麼會摔過我?你教了他新的招數吧?”虎子臉色極爲認真地說:“大業我可以對天發誓,從來沒教他。”高橋愁眉苦臉地說:“我一直在想,他是怎麼把我摔倒了的呢?可是怎麼想也沒想起來。他使用的什麼招數呢?”虎子很費心思地想了想:“他那一招我也沒看清楚,太快了。哎,想起來了,他是不是用膝蓋頂了你的下襠?你一躲,他趁勢下了絆子。對,就是在這麼回事,太毒辣了!他是想要你的命啊!”
高橋恍然大悟:“哦,沒想到是這樣,太陰險了!”虎子儘量上爛藥:“這件事,我也替你抱不平,這在我們中國,叫奪妻之恨,要是我,肯定不會和他算完!”高橋的火被虎子點燃,“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小野勝了高橋,喜不自禁,特意擺酒答謝虎子。小野說:“大業,我要感謝你,沒有你,我不會得到千惠,你是我的大恩人。”虎子又開始對小野扇風點火:“小點聲!咱們不是朋友嗎?不過你要小心了,高橋說,他會讓你付出代價的。”小野:“讓他來吧,我不怕,來,喝酒!”虎子火上燒油:“我們有句老話,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能叫他打死也不能嚇死,誰的手裡沒有那個?”說着用手比成開槍的樣子。
兩個人停地喝着,虎子不
停地扇風澆油:“小野,不用怕,有大業我在,你怕什麼?不行就和他們拼!”小野喝多了,嘟囔着說:“大業哥,我……不怕,你等着吧,這幾天我……會找個機會整治他的!”
三個姐姐操着虎子的心,說是挑勞工的事已經過去,怕虎子和那些日本孩子在一起混着學壞,就讓天星去找虎子。天星見到虎子說:“好啊,家裡這幾天找你,原來你在這兒喝酒呀?給我回家!”揪着虎子的耳朵要走。
小野眯瞪着醉眼說:“你是誰?敢欺負我大業哥!”天星大聲大氣地說:“我是他姐!”小野問:“大業哥,你不是流浪漢嗎?”他這會兒想起來了。虎子說:“我受不了她的欺負,從家裡跑出來的。姐,放開我吧,我不回家啊!”
天星繼續吼着:“少羅嗦,跟我走!”小野嘟囔着:“哦,原來你有家呀?”他好像又被酒迷糊了。虎子故意掙扎:“我不回家,家裡沒意思!”天星兇兇地喝道:“還反了你了,不回也得回!”拖着虎子走了。虎子不走。天星一腳把虎子踹倒在地。小野高興了:“哎呀,姐姐,你比大業還厲害,教我兩下吧!”這小子一會兒醒一會兒迷的,虎子走了他還在發囈怔。
虎子被天星拉回家,一個人躺在西屋的炕上呼呼大睡。這時候,東屋裡,姐妹仨在秘密開會,兩個妹妹輪流給虎子下蛆。
天星說:“大姐,這虎子也太不像話了!說是出去躲幾天,原來和小日本兒交上朋友了,那個親熱呀,摟着脖子箍着腰,反了天,該治治他了!”
天月說:“不是我說,自從他回來,家裡安生過嗎?每回他一進家門,不是雞飛,就是狗跳,吃飯還巴唧嘴,說說他吧,嘿!還吹鬍子瞪眼。”
天好這個大姐還是總想護着虎子:“吃飯吧唧嘴這事吧,也不能怨他,咱爹也吧唧嘴兒,隨根兒,還說呢,老二,你也吧唧,就是輕了點。”
天星說:“就說他回家住的這些日子吧,洗過腳沒有?你進西屋試試,掀開門簾嗆你一跟頭,說說他還犟嘴,說草原上水少,不洗腳是養成習慣了。”
天月說:“髒就髒點吧,心眼子還學壞了,我才知道,那天二姐給我洗頭盆裡放了兔子血,是他出的壞主意,你說他三姐對他怎麼了?至於這麼恨我?現在不治治他,趕明兒個還不給你上房揭瓦呀?”
天好還是儘量替虎子說話:“這冤家,是該治治了,不過我說要治他,不是因爲吃飯吧唧嘴、不洗腳,作弄人,我是恨他和日本人交朋友。”
天月說:“你怎麼治?說說他,嘴裡噼裡啪啦的,你說一句,他有十句等着,說大了,擡腿就走人,沒法子。”天星出孬點子:“要我看,咱不能零碎戳弄他,治就治個狠的,給他捆起來,動動家法!”
天好還是不太願意下手,在找藉口:“那誰去捆綁他?虎子學得一身好武藝,一般人舞弄不了他,就是咱三個合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天星這回要來真格的:“別給他長威風了,我一個人就能把他掀翻在地!”天好這才下了決心:“對呀,你當過江幫的把頭,還怕他個嫩兔子!拿出你的捆豬繩子,給我捆了來!”天月嘴上的勁兒大:“對,二姐,給他捆來!”真要去捆,天星又打起小九九:“我自己去也不是不行,可我不願一個人得罪了他,要去咱們一塊兒。”天好拿出了大姐的派頭:“那行,一塊兒去!”
虎子還在睡覺,三姐妹拿着繩子,躡手躡腳進了虎子屋,發一聲喊,一起上手捆虎子,到底把虎子捆結實了。虎子從夢中驚醒,不知咋回事,他喊着:“姐,你們要幹什麼?”
天星兇巴巴地說:“幹什麼?自從你回來,毛病一身一身的不說,還和仇人交朋友,怎麼勸你也不聽,今天,三個姐姐要給你大刑伺候,過過堂!”天好縮頭當尾巴:“對,今天就是要給你灌點辣湯,教教你怎麼做人!”天星挑了頭,還要拉個墊背的:“今天誰也不要當好人,都得下狠手,一人給他一個耳刮子,得罪人的事不能叫我一個人幹。長者爲先,大姐你先來吧。”
天好說:“那我就不謙讓了。”揮起巴掌,落到虎子臉上卻很輕。天星說:“大姐,你這也叫打耳刮子呀?看我的!”說着,一巴掌上去,竟把虎子的嘴打出血了。天好心疼了:“我的媽呀,你這是打耳刮子嗎?怎麼下手這麼狠呢?”天月說:“你這是熊瞎子拍地瓜呀?”天星說:“老三,不用說我,你還沒打呢,你打完了再說。”天月說:“打就打!”揮起巴掌,輕輕地落下,竟然把虎子嘴角的血抹去了。天月這會兒賣乖是頭一份兒:“虎子,你看我和大姐是怎麼打你的,二姐是怎麼打你的,這三巴掌你品出點味兒來了嗎?”虎子說:“品出來了。”這時候,天好、天月把虎子的綁繩鬆了。
天星火了:“你們倆當好人,把我賣進去,太不夠意思了!”天好說:“你當你是塊好乾糧啊?”虎子問:“今天的事,誰是主謀?”天月說:“還用問嗎?除了你二姐,還能是誰?”天好說:“就是她!”天星說:“虎子,別聽她們胡說!”姐弟四人正鬧騰得歡實,外面傳來零星的槍聲。他們衝出屋門看發生了什麼事。
姐弟四個趴在院牆向西看,這時,陳大戶急匆匆走來。天好問:“大叔,哪裡打槍?”陳大戶說:“我的媽呀,那些日本孩子爲爭奪一個姑娘,火併起來了,死了兩個,那個小野和高橋都被打死了!”說罷又急匆匆走了。虎子哈哈大笑:“好啊,死一個少一個!”天好問:“虎子,是你弄的鬼?”虎子一臉興奮的樣子:“關我什麼事?回家睡覺!”走着又說,“這一夜,事兒真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