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着艾可可這個玩兒精混了大半年的馬藺和剛來的時候完全脫了形,成了標準的艾可可的跟屁蟲,只要是幼兒園放了學之後,晚上睡覺以前,艾可可在的地方就一定能看見馬藺的身影,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好得許多大人和弄堂裡其他的孩子都眼紅。其實麼,真正的原因很難盡訴,馬藺對艾可可有着盲目的無知的神祗般的崇拜,張口艾姐姐閉口艾姐姐地叫喚,常常聽得艾可可一邊心煩一邊忍不住的樂,把這個小跟班的作用發揮到無限大,叫他往東絕對不會往西。

經過艾小姐半年的提點,小馬藺的男性自覺終於有了充分的發掘,在冬天第一場雪來臨的時候他哭着鬧着在地上打着滾兒威脅媽媽把自己自打出生就留着小辮子給絞了,這樣來,馬藺覺得自己和艾可可的距離接近了,至少在髮型上,也不用再擔心被艾可可揪着辮子在大花園裡拖來拖去,吃痛地掉眼淚也換不回對方良心的溫柔的放手。

開了春,幼兒園大班的孩子們都要報名上小學,艾可可是堅定地迎接着生命中第一次正式學習機會的到來,所以知道自己被人民路小學錄取第一個就衝小馬藺顯擺:“姐姐就要上小學了,以後可能沒那麼多時間陪着你玩了,放了學你就自己玩吧。”

馬藺奇怪的眨眼,他和艾可可不在同一所幼兒園,可是明明自己也是大班生了,也要上小學了,怎麼會被認爲還要在幼兒園繼續讀書呢?不過媽媽也沒說自己一定要上小學呀,難道自己不能上小學?

這時候的馬藺還處在對自己絕對的不自信過程中,這麼疑慮着心情難受,默默的回到家中,晚飯用小勺子扒拉了幾口就再也吞不下去了,明明是外婆過年給做的好吃的醃肉圓子,吃到嘴裡也變了味道,再一想艾姐姐要上小學自己卻不能上小學越加傷心,豆大的眼淚珠子十分不爭氣的從眼眶裡滾下來,順着小臉頰就滑到了下巴上,叭嗒叭嗒地往飯碗裡滴,直把媽媽嚇了大跳:“寶寶,怎麼啦?誰欺負你啦?快告訴媽媽。”

不說還好,這一說馬藺的眼淚更加忍不住,小勺子也順勢掉到了地上,趴在桌子上,頭埋在臂彎裡,哭得那叫一個傷心,直到半個小時後爸爸媽媽費盡力氣把他哄好了,才抽抽搭搭地表述:“艾……姐姐……不……和我……玩了……,她……要上……小學,我……怎麼……不……上小學,嗚嗚嗚嗚……”

直到了事實真相的馬爸馬媽哭笑不得,天哪,這個寶貝兒子,爲了這個也能傷心這麼久,馬爸爸長嘆一口氣,抱着兒子親一口:“寶寶,誰說你不上小學啊,你就要在人民路小學上學啦,爸爸今天幫你辦好了。”

馬藺的臉剎那間雨止轉陰,紅腫的眼睛裡面猶自帶着不信,直到看到媽媽肯定的眼神,才驀然笑了出來,狠狠地在爸爸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被爸爸下巴上的鬍子紮了一大通,高高興興得跳下凳子要去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艾姐姐,兀自留下在後面扯着嗓子喊的爸爸媽媽:“臭小子,回來,你不吃飯了?”

艾可可剛吃晚飯還沒消化就聽到這麼個奇特的消息把眼睛瞪了個滾滾圓,怎麼可能呢?這個小傢伙也要上小學了?就是說他和自己一樣大?

“馬藺,你幾歲了?怎麼你也能上小學?”

“7歲。艾姐姐你呢?”

“我也7歲,我是4月出生的,1978年4月。”

“嗯?我是2月出生的,1978年2月呀。”

“你怎麼會比我大?”

……

馬藺從此再也不肯叫艾可可姐姐,這讓艾可可捶胸頓足了許多日子,最後不得不接受現實,不過好在她雖然年歲上面小了些許,但氣勢還是很足的,照樣的作威作福,壓制着馬藺。

9月,期待中的小學終於開始了,南方的天氣還是熱騰騰的,恰似兩個孩子的心,艾可可興奮的撇開媽媽立志從小學開始自己上學,當然,後面還跟着一個笑得傻兮兮的跟屁蟲。

那天,一年級一班的高老師感慨地嘆道:“從教那麼多年,從沒見過這麼兩個來報道幸福成這樣的孩子。”

馬藺也不是總有時間來懷念這些往事,可是那天聽他爸爸唸叨了好一陣,就不自覺地陷入了回憶裡,艾可可那個名字,和那個人一樣,本來就是有魔咒的。

他開車的時候,想起“魔咒”這兩個字,狠勁地搖了一下頭,再往前看,陽光從林蔭大道的樹葉間隙中細碎密集的灑下來,給整條道路鋪上了一種不太真實的金色,像很多的音符一樣一路的跳躍,看!生活畢竟是美好的,何必對着往事念念不忘呢?!

馬藺大學學的是給排水工程,現在做的是國際貿易,算起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就像他老爹常常在別人面前誇口的:“我這個兒子,做什麼都行。”

真的什麼都行嗎?他那天和幾個朋友吃飯,酒喝高了,就拍着桌子,勾搭着新女朋友的肩膀,低着頭笑嘻嘻地說:“嗨!你們別聽我爸他瞎扯,就說去年,我有批貨去黎巴嫩,說得挺好的,什麼手續都齊全,可他孃的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阿!老子的幾個集裝箱剛到那邊,那裡就打仗了,好樣的,我虧了可不止一輛寶馬啊!他媽的中東那種地方,我最怕也就是那邊了,看着有錢,其實,什麼都說不準……”

旁邊的人都笑,應酬他:“那點點損失對你算什麼?馬總,對不對啊!”

他那個新的女朋友,轉頭叫服務員給到了茶,要遞給他,嘴裡嗔怪:“叫你喝那麼多,身體喝壞了看誰心疼你!”

馬藺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脾氣,騰的把她的手給推開了,連帶着一杯滾燙的熱茶給甩了出去,杯子倒在包廂的角落裡,水花四濺,把正上菜的服務員小姐給嚇了一跳,“喲”一聲,趕忙去整理。

只有他像是毫無知覺,繼續在那裡說:“中東是說不準的,說不準的……”

中東真是說不準的地方,去年馬藺一個人去卡塔爾談生意,看那個國家,小小的地方,竟這麼齊整漂亮,石油啊!真是個好東西,把這麼塊地方變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地兒,也成了戰爭最猖狂的地方,可怎麼就有人喜歡在這種地方呆着呢?!

馬藺想不通,他怎麼想也是國內好,最美不過故鄉水,他是生死的中國人定死的中國心,不喜歡外面世界人們滿嘴的鳥語,不管是做生意生活工作學習,都不喜歡,可有人不那麼想,艾可可那個死丫頭就不那麼想,她喜歡蹦躂,早幾年蹦躂去了美國,好不容易回國一轉身蹦躂去了中東,說什麼要尋找另一片古老文明的共性,要看看這個世界上最矛盾的地方最矛盾的事情,馬藺一敲牀“我靠!”,纔想起來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回的家,看身邊,新女朋友睡着的臉很恬靜很溫柔,可這個躺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叫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