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張誠那天在公司看到李娜, 着實吃了一驚,雖然她看起來知性誠懇,還應景地戴上了金絲邊眼鏡, 但他是清楚的, 魔女啊!

所以那日事後當即離開, 卻不想被魔女在身後挑釁, 他剛想要發作, 她又皮皮地將話挑開了。

認識李娜,是個可怕的夢魘。

張誠素來認爲自己雖然算不上一表人才,好歹也是學富五車, 算得上一屆才子,想當年在學校裡面, 多少教授巴巴地找他談話, 讓他認了研究生的份額去, 他偏不,不但不讀研究生, 還早早地棄了專業,和好友馬藺合開了一家公司,寥落但是希冀地度日。

那年公司因爲兩個老闆決策失誤出了些許問題,本來就不多的業務員竟在半年內走了大半,恰逢廣交會, 幾乎成了光桿司令的張誠只好親自出馬, 帶着幾個尚在實習的學生去了廣州。

小公司在廣交會是沒有花頭的, 他們走馬觀花一通, 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可行的產品, 也就只能談到意願的程度,多餘下來的時間無處消磨, 張誠一個電話,call了中學的好友——落戶在廣州的李光。

少年朋友見面,多了一個拖油瓶,那是張誠第一面見李娜,小丫頭正在中山大學唸書,聽說有朋自遠方來,馬上跟着哥哥來蹭飯,張誠後來想起來就覺得唯一的印象是那個丫頭有着很靈活的眼睛,常常看着別人滴溜溜地打轉,讓旁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男人們在一起自然是不喜歡有個小跟班的,於是張誠和李光變着法子想支開李娜,無奈兩個男人和起來尚沒有一個李娜法力高強,三兩下,總被她駁了回去,到最後,無奈,只能由着她跟着。

去酒吧。

色迷迷啊色迷迷,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幾杯酒下肚,看鋼管舞,當下熱血沸騰,恰好旁邊來了幾個湊桌子的姑娘,少時,言語間就開始有些輕佻。

李娜坐在那個桌子上,喝着免費的檸檬水,冷眼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兩個男人和硬纏和進來的兩個女人,心裡面不知道罵了多少遍:狗男女!!

後來她低下頭繫鞋帶,突然發現哥哥的手落在其中一位女子的衣襬裡,而那位女子的手落在哥哥的褲兜裡,才猛地恍悟過來,原來如此。

當時她也不是沒有天人交戰的,只是最後還是站起來,朝着那四個對外界反應爲零的傢伙說:“我去上洗手間。”

施施然的走開。

十分鐘後出來,姑娘已經芳蹤難覓,兩位男子卻爛醉如泥,用叫喚恐怕是不行的了。

李娜揮揮手,招來酒保:“給我冰水”,點點位子對面趴在桌子上面不知今夕何夕的兩個,“越多越好。”

酒保隨即會意地點頭,不多時,送來兩大壺滿當當的冰水。

然後,大概過了一小會兒吧,兩個男人受到冰水的刺激醒來,尚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自己渾身溼透,對面的小妹妹一臉得色,一手一個空的水壺,笑得很無辜。

不待他們發作,李娜已經開始爲自己辯護:“這可不能怪我,你們喝成那樣,怎麼叫也不醒,我只好用這招,難道讓我打120麼?”

兩個男人自恃身份,加上皆是從小被教育着“好男不與女鬥”長大的,雖然惱火,也沒有辦法,看看自己這副狼狽模樣,只好自認倒黴地:“結賬。”

這話說起來簡單,可履行起來着實不容易,李娜在邊上看着幾乎要憋到內傷了,兩人自摸,從上衣到褲兜,處處沒有鈔票的蹤跡。

酒保在邊上看得心急,言語已經不大好聽:“沒錢也來這裡折騰?”

眼看着一場戰火即將燎原,李娜脆生生的聲音進來:“好了,我來埋單。”

順利的結賬,回到李光的住處,等兩個男人收拾好了,李娜又開始說話:“我說,今天的事情可還沒結束……”

張誠奇怪的擡頭,這還有什麼不能結束的,他都已經如此慘淡了!

看李光,苦笑着,問:“娜娜別鬧了,還有什麼呀?”

“嗯,我剛纔把你們從那裡救出來,還幫你們付了酒錢,要知道你們是去享受男人的樂趣的,我可什麼都沒享受到,況且,我還是一個吃家裡用家裡的窮學生,麻煩二位哥哥,立下字據,給我個欠條吧。算上我損失的時間和麪子,還有你們挽回的面子,今天我付了605塊,你們就給我一個人2000吧。”

她那樣說完,李光單是搖頭,很自覺地拿出白紙,張誠卻覺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哪有這樣的丫頭?!她不去做黃世仁都對不起普天下的楊白老。

所以他立馬反駁:“妹妹,剛纔你要看緊點我和你哥也不至於這樣啊!”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這麼純潔的少女,看你們粘在一起摸來摸去,對我的身心發育是不利的!!再說了,我喝了那麼多水我憋死了要尿尿還不行啊?誰知道你們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看見女人跟貓兒看見魚一樣,我還當你們樂得我遠些呢!……”

洋洋灑灑的一大通,說的張誠百口莫辯,最後李光拍着他的肩膀:“兄弟,我這個妹子,是個寶物,從小家裡被她盯上的東西,從來沒有不能到手的,你還是——從了吧。”

……

很無奈的,楊白老還是簽字畫押,黃世仁笑得甜甜蜜蜜,又賊兮兮地邊往門口走邊說:“誰讓你們的手不規矩,她們的手所以也不規矩了,你們吃了豆腐,就當作小費好了。”

說完開門,關門,一氣呵成,小丫頭就不見了,兩個大男人才回過勁來:媽的,被耍了!

剩下的在廣州的這幾天張誠就不能聽見李娜這個名字,好多次看着李光說:“把你那個妹妹帶來,我要好好教育她。”

可人家李娜是多麼精明的姑娘,還能被他逮住,所以他很鬱悶,很鬱悶。

最後,就到了飛機場。

那天廣州的天氣是極好的,機場里人羣熙來攘往,李□□喘吁吁地趕來:“兄弟,下次來廣州,還找我……”

話沒說完,身後一溜小跑來一個穿着機場販賣店制服的姑娘:“咳!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張誠對這個聲音敏感到極致,馬上來了勁頭,開始數落,原指望把人家姑娘說的面紅耳赤,想不到對方就是那樣眨着眼睛,笑眯眯的:“誠哥,對不起,其實,其實,其實我覺得你看起來好男子氣!”

這樣的一句,把李光樂得差點跌了個跟頭,拍着妹子的肩膀:“你走眼了吧,他這麼個三等殘廢……”

隨即招來張誠恨恨的眼神,說起來,張誠,在前面那一刻,心跳加速,所以他再也不能責備她什麼,只好怔怔的,看着她。

然後就是魔音穿耳:“你那麼男子氣,不會跟我小氣那2000塊的吧!記得給我匯過來,我上次把生活費都幫你們付了,現在需要打工維持生活了!你們看看。”說完點着自己身上的制服。

李光說:“胡鬧!我不是給你錢了?”

李娜裝可憐,不說話,但望着張誠眨眼睛,張誠最後無奈,航空小姐說飛機開始登機的時候,他說:“你真是個魔女,算了,把卡號告訴我吧。”

李娜馬上從口袋裡掏出小紙片,上面明明白白的寫着開戶銀行和卡號,畢恭畢敬的交到張誠手裡,說:“阿里阿多!”

……

自那以後,張誠養成兩不:不隨便喝酒,不隨便找女人。

這世上的女人可怕啊,像當年智慧的老和尚教育小和尚的: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張誠覺得:比老虎還要老虎。

所以那天在公司陡然遇到李娜,他心裡有莫名奇妙的感覺,離開得也快,本來以爲也就是萍水相逢,卻不料到這還沒完沒了了,去商場、去醫院、去酒店,常能看見她,她似乎不乏崇拜者,每次身邊都有一羣人。

張誠唯一一次主動打招呼是在書店,他去找本現代營銷學策略,走到書櫃的拐角,撞到一個人,定睛看,是她。

他問:“你最近都在這裡麼?老看見你在街上。”

她回答:“嗯,最近我在休假。”

恰好時間臨近傍晚,他隨口說:“要不要一起吃飯?”

她隨口說:“好啊!”

於是一起吃飯,還是李娜說話,張誠聽,主要說的做記者的經歷,聽到驚險刺激的地方,張誠覺得自己跟着心驚肉跳,後來就沒話找話:“你跟艾可可是?”

“哦,我們是好姐妹了,艾姐可厲害,是我的偶像。”說完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摸鼻子,“啊!對了,告訴你們那個豬頭馬藺,艾可可他要是都等不了,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好了,還整天找女人,我看他就是豬。”

張誠本能的爲馬藺開解:“他是太喜歡,反而不知道怎麼辦?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呵,我看他和別的女人倒是火熱。”

張誠聽到這句話心裡沒來由地抖了一下,那個“別的女人”他也有些心思的,然後就說:“馬藺當年喊着艾可可的名字喊了多少年,我們倒覺着是那個女人心狠,把他拋棄了。”

“你們男人就是小心眼,可可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他問。

“把頭湊過來,我告訴你。”

她的手那樣招着,帶着魔力,他於是乖乖地把頭湊過去,聽她附在耳邊這樣絮絮叨叨,聽完,問:“真的?”

“八九不離十,艾姐從來不說,但我總覺得她對那樣的新聞太過敏感,必是有些問題的,所以我這麼猜了,想必是不錯的。”

張誠陷入沉思,李娜在邊上說:“你得幫着點,明白嗎?”

後來他點頭,李娜笑得像得了寶貝,他有那麼一瞬呆住了,當年在飛機場她說那句“男子氣”的時候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返了回來,張誠陡然明白:男人要是見過魔女的樣子,就一定不會忘記的。

假公濟私,有事沒事地找她,隨口問問艾可可的消息,彙報馬藺的心理變化,然後一起吃飯,逛街,他越來越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卻對她似乎一無所知覺得有些恐懼。

然後,一樣的離別的機場,李娜說:“我要去南美了。”

他說:“嗯,走好,自己當心點,那裡不比國內。”

“其實,其實,其實……”

又是這一串的其實,張誠的心被吊起來,難受得緊,看着她一張一合的紅脣,覺得像是某種魔咒,終於忍不住,雙手換過她的肩頭,擁住。

隨後就聽見懷裡的女子嗓音仍是脆生生的:“其實那時候我說的話就是真心話。”

李娜乾脆把話都說得明白:“我在廣交會上就見了你的,只是你忘記了,我在那邊做會場實習,看到你那麼小的公司都能據理力爭,我當時只覺得佩服,後來見了,就覺得親切。”

那般的快樂潮水般地涌來,只可惜又是在機場,分別在即,多少有些依依不捨,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又豈在朝朝暮暮?

張誠每每看着馬藺爲情所困,就覺得自己算是時來運轉的,於是給李娜電話:“那小子,估計要行動了。”

說這個無非是一個通電話的藉口罷了,有情人的世界,絮絮叨叨,不需要一一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