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山龍王廟前已經齊整地跪倒兩三千人,祭祀的三四百人都聚在龍王廟後的井底,懇請龍王下雨,卻始終沒有見雨下來。
瘋狂的信念也有一個極限,一旦過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下雨,人們信念崩塌,立刻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井底,梁山終於把整個寒冰給徹底粉碎了,許賢與張靜楚兩個已經開始有些忍受不四溢的寒氣了,就見這位瘋了的大叔喝了一句“收!”話音落地,滿地的雪粒如同水流一般吸進去大叔身上。
許賢眼睛一亮,張靜楚喃喃道:“是儲物袋!”
“須彌戒!”
“大男人戴什麼戒指,沒看到大叔戴戒指啊。”
“放兜裡難道不可以啊?”
這節骨眼二小居然爭論起來。
也就一會功夫,梁山把所有的雪粒都收進儲物袋,對二小與白素貞道:“我去去就來,你們好生等着。”說罷,梁山打上隱身符,洞穴裡嗖地一聲颳起過堂風。
“大叔呢?”
“許賢,你真笨,隱身符你也沒看出來。大叔出去了,要去下雨了。”
“大叔能做到嗎?看起來他也不懂求雨的法術之類的。”
“求雨當然難了,上沒有天意,下沒有地方之意,這種情況,即便是我們天師府裡厲害的道士也沒辦法求雨的,否則的話,天意反噬,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那大叔有沒有事?”
“應該沒事,這大叔看起來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張靜楚認真地想了想,分析道。
梁山這已經出了井,躍上半空,若是聽到張靜楚這句評語,會一個跟頭栽下來。
頭頂烏雲密佈,不是隨便好闖入的,梁山瞅準了烏雲薄弱的地方硬着頭皮直衝上去。
不多時,人已經在雲裡霧裡,四處能看到滋滋的電火花,更恐怖的是,還有藍色電弧一閃一閃,猶如彎刀一般。
聖劍堂也有雷修,當日梁山在思過崖閉關諸葛魚找上門敲詐勒索,用的就是雷法。
只是修士的雷法是通過激發身體內的陰陽二電,如此施出雷法,不過是對天地雷電的模仿。區別就在於修士的雷法就好像實驗員拿着小試管做實驗,而天地之間的雷電就是巨大的化工廠在轟隆隆的生產,可以說是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修士都忌飛行,找地方躲避,甚至要誦經文,梁山卻管不了這些,憋着一口氣猛衝,快!快快!快快快!梁山心裡唸叨,忽然就見四周出現四個人形的雷電向他逼來。
梁山嚇得沒魂飛魄散,這四個完全人形雷電,頭、軀幹、四肢,簡直是惟妙惟肖,居然還有如此神奇雷電,好似那傳說中的雷公雷母。
對了,梁山記起來了,這是雷電生成時自發凝結出來,雖是人形,但沒有神識。
因爲梁山侵進了它們的勢力範圍,它們圍過來只是一種本能的反應:雷霆之威,不容冒犯。
梁山無暇顧忌,倏地穿過,一飛沖天。
不多時,梁山眼前一亮,終於衝破雲層,看到日頭。這時,梁山有些頭暈氣喘,這個高度,已經是金丹期高階修士的飛行高度,他個金丹初階飛上來,還真有些缺氧的感覺。
好在這些都是小問題,梁山凝住身形,低頭一看,雙腳下是烏黑的雲海,電芒微閃,但看起來微弱,像是強弩之末。
還好,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這麼順利地穿過雲層。
梁山不再多等,成與不成就在此一舉了,當下放開儲物袋,讓儲物袋裡堆滿的雪粒猶如天女散花一般撒下去。
一邊撒,梁山還一邊飛行,務必照顧到整個雲層。
一時間,梁山就好象一架小型噴氣式飛機一般忙碌,所幹的正是後世人工降雨的幹活。
當法術、宗教的祈雨這些都沒有作用了,那就只能依靠科學的力量,這也是換作任何其他修士都一籌莫展的原因。
而梁山來自二十一世紀,人工降雨的原理恰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常規的發射飽含碘化銀的晶粒到雲層,通過加速水滴凝結最後形成降雨。
碘化銀當然沒有,梁山就想到冰粒。
把冰粒雪粒撒到雲層,等於提供了水滴凝結的種子,其實道理跟金丹凝結是一樣的,所以梁山才大膽賭一把。
迅速地把儲物袋雪粒都清空,算是比較均勻地撒下去,梁山立刻鑽入雲層,這麼個高空不可久呆,趕緊下降。
不多時就降出雲層,梁山也沒落到地面,懸浮着等着。萬一成不了,實在沒有辦法,就只有動用《水注經》裡的法術了。
穿過雲層時,梁山看到周遭左右一顆顆雪粒在雲層裡發出晶瑩奪目的光芒,猶如銀河中的衆星,非常具有美感動感。
梁山翹首等了半天,就看到閃電也越來越少了,正在絕望之際,忽然耳根一跳,就聽到沙沙的聲響,雨滴掉下來。
梁山就覺得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聲音了!
梁山完全放開自己的氣罩,讓雨滴清晰地滴在自己額頭,那一下樑山的心情,就像是浸潤着最溫暖的溫泉當中,舒爽之極,全身心都好像熨燙開。
嘩嘩,雨點越來越多,像是天上的織女在織布一般,天地間立刻被雨點籠罩。就在這一刻,地面上傳來人們潮水一般的歡呼聲,所有人大哭大叫。
就這一刻,梁山心頭被一股巨大的感動浪潮衝擊着。
老百姓,活着不容易;老百姓,要求真不高。
一剎那間,一道神聖的光輝猶如彩虹一般從地面升起,應該就是那口井的方向。梁山就看到白素貞的虛影染着七彩光環,飛起,然後緩緩降到龍王廟上空。
白素貞朝着梁山的方向盈盈一拜,然後沉入龍王廟中,與那破敗泥塑相合的一剎那,梁山就看到萬道神光放出,幾乎與此同時,廟外的民衆都跪倒在雨水地上。
歡天喜地的場面並沒有維持多久,畢竟不是夏日求雨,當開始感覺到冬雨冰冷刺骨之時,民衆開始狼奔豕突,龍王廟前很快凌亂不堪。
老百姓卻也顧不了這麼許多,若是着涼了,可沒人願意掏錢給你抓藥,唯有姜老太公等四五十人在龍王廟裡繼續跪拜禱告,許願重修龍王廟,再塑金身。
許賢與張靜楚兩個已經從井底上來,井口旁是一棵千年樟樹,枝繁葉茂,外頭的急雨到裡頭就變成“滴答滴答”的細雨。
“哇……大叔真的做到了。”許賢感嘆道。
“他是怎麼做到的?”張靜楚愁眉苦臉的樣子。
許賢眉頭也擰起來,裝作思索的樣子,旋即說道:“直接問大叔就行了。”
“那怎麼行?一定要我們猜出來。”張靜楚奶聲奶氣道。
“爲什麼?”
“因爲我們要拜大叔爲師。”
“啊?!”
“你不想嗎?”
許賢連忙雞啄米式點頭,臉頰因爲興奮紅撲撲的,捏了捏拳頭,揚了揚,道:“如果拜大叔爲師,回去看誰還敢欺負我?”
張靜楚白了許賢一眼,小小年紀的她,嬌媚之態初現。其實不算小,八歲了,這個時代的女子十二歲就可以成親嫁人了。
不過,她八歲就被父親強迫去嫁人,卻是太早一些。張靜楚想了一想,嫁人之前的那個晚上父親和她談話,卻是沒有“相夫教子”的那套說辭,大抵是以後一個人不在家要注意什麼,說起來倒像是叮囑她現在出門在外的注意事項。
父親定是早料到自己會逃,老爸真狡詐啊,這樣對方也沒辦法,至於自己,反正也沒拜天地,也沒什麼損傷,頂多那家子人日後自己免費給他們做幾場法事就可以了。
“不對,你家是道門,大叔可是修真堂裡的,這……好像……”
“好像什麼?!”張靜楚一瞪眼,“你不也是不一樣。”
許賢胸脯一挺,道:“嚴格說來,我還沒受戒成爲正式弟子了。”
“這時候你又說不是,真乃奸詐小人,還說什麼正直善良無敵小道士。”
“張靜楚!不要以爲你是女孩我不敢打你?”
許賢嘻嘻一笑,抓住張靜楚的手然後就撓她。張靜楚咯咯一笑,臉色一紅,道:“你不知道女孩不能亂摸的。”
“知道知道,大不了以後我娶你就是。”許賢嬉皮笑臉道。
“無恥,誰要你?”
兩個人這幾日都是這般打打鬧鬧,揀着大人的話說,並未真個完全明白這話裡面的意思。
“你們在做什麼?”空中響起大叔的話。
許賢與張靜楚兩個立刻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齊齊朗聲道:“師父!”
兩個人簡直就是心有靈犀,做的動作一致,喊的聲音也一致。梁山一愣,旋即明白二小的心思,連忙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梁山自然知道二小在做什麼,在他心底,也是喜歡這許賢和張靜楚。許賢天分稍差一些,但是卻有另外的優點,張靜楚則是哪一個修士見到都會流口水可承衣鉢的弟子材料。可是,這兩個娃娃背景複雜,修真堂雖沒有明文規定,但實則是跟佛門道門出身的弟子劃清界限的。
梁山這一屆裡聖劍堂招收的大多是世家門閥弟子,還有皇族貴族,實則跟世間的佛門、道門就招生還是有些競爭關係。
“拜大叔爲師啊。”許賢朗聲道。
“說說看,爲什麼要拜我爲師?”梁山心裡頭是喜歡這兩個傢伙,自己聖劍堂內門弟子身份,實際實力已經能硬扛金丹期高階修士,而剛纔一陣“呼風喚雨”讓梁山另有所獲,自然信心大增,也是時候考慮收幾個弟子了。
梁山心頭已經是答應了,但是既然要做師父,那就要開始考慮,首先不能答應得太隨便了,要設置一些問題,甚至之後對心性的考察。當然,心性的考察其實已經通過了,自二小跳井的那一剎那就已經過關了。但是,總之不能一口就答應了,說實在,梁山外面平靜,其實內心卻有些激動。
“師父說劍修,我想當劍修!”許賢的回答很直接。
“師父悲天憫人,這事情本與師父無關,但師父冒着巨大風險降雨,我要學師父那樣做人。”張靜楚眼眶微紅。
哦,這小丫頭真讓人驚訝,居然說出這麼體己的話來,雖然真真假假,但是架不住真往心裡鑽,舒坦。
許賢顯然是沒想到張靜楚這麼超水平發揮,連忙也說道:“我也是一樣,非常敬佩,一定要像師父那樣頂天立地做個大丈夫。”
這小子反應也不慢,點出“大丈夫”三個字,那就是收徒弟最好是收他那樣的。
梁山禁不住笑了,道:“你們兩個,一個是西山許家營人,一個是龍虎山張天師府上,你們這樣拜師父,你們家裡人同意嗎?”
聽到大叔這麼一說,二小一下都愣住了,相互看了一眼。是啊,許賢與張靜楚都想到,自己拜師,家裡面若是不同意怎麼辦?家裡面和師父鬧矛盾自己怎麼辦?
梁山笑了笑,道:“先跟你們家裡大人商量了再說。”
許賢“啪”的一下就磕頭,然後直起身子,道:“我不用商量的,我都七歲了,人家甘羅我這麼大的時候都當宰相了。”
“你跟甘羅比,人家是縱橫家的祖師爺。”
“憑什麼我就不能跟人家比。”許賢梗起脖子道。
“我張靜楚也決定了,一定要拜大叔爲師,家裡不同意也得同意。”張靜楚連忙說道,心裡說道,這次被渾小子搶前面了。
梁山本還想矜持兩下,對這二小再設置一兩道考驗,轉念一想,咱也不是那矯情的人,既然中意了,那就應承下來。
梁山這一答應,二小喜出望外,脆生生地一句遞一句地喚着梁山“師父”,直接讓梁山找到唐三藏的感覺,有些美的找不到北。
雨還在嘩啦嘩啦的下,白素貞初登神位正忙着接收人們各式各樣的許願,同時鞏固神位,早些化作人形。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但畢竟需要時日。
梁山自然領着許賢與張靜楚下到井底,盤腿端坐正式接受兩個小傢伙的跪拜,這拜師禮就算是成了。
兩個小傢伙也沒什麼拜師禮,梁山也沒有什麼趁手的回贈,就這樣空手拜,梁山也空手應着。禮物什麼的只能暫時記着,總不成把晶石給他們,二小還不到這級別,丹藥也就的金丹期才能服用,兩個人服用會爆掉不可。
兩個是剛剛拜師父,一個是剛剛成人家師父,都沒啥經驗,禮成後相對傻笑了好久。真的好傻,但事後回憶真溫馨,沒一點摻假,說糙了一點,還真“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傻笑一陣,梁山才醒覺過來,開始一本正經地介紹自己,聖劍堂。
爲了穩妥起見,梁山收二小爲記名弟子,日後問過各位家裡,才正式收爲弟子。身爲聖劍堂內門弟子,在外是可以招收弟子的,但是不能傳授聖劍堂的修行法門,比如說伏牛拳、紫霞訣這類代表性的都不能傳授,別的倒是可以。
傳授什麼好呢?就這麼一個念頭響起,圍繞着白骨神君那三百多冊殘典又放出淡淡的光芒,一個個好像對梁山道:“學我這本?學我這個,會怎麼怎麼樣……”
梁山感覺就陷入功法的大賣場一般,梁山苦笑,這不是搗亂嗎?殘典怎麼教人?一旦教殘典,那是把人當作聖劍堂的死士來培養,梁山絕不會這樣做。但是說起來,聖劍堂的又不能教,梁山還真沒有什麼好教的,
梁山琢磨了半天,決定把“啊”音教給二小。
原因是這“啊”音乃是“生”之根本音,即便修不成也絕不會出現偏差或者其他問題。
平日的功課就是打坐,默唸“啊”音;下座就是細細體會萬物生機。這樣精進練習,輔助細細體悟,對外體悟,對內體悟自己的生長,最終就有可能修成這個真言。
許賢七歲,張靜楚八歲,修煉這個“啊”字真言,相對梁山其他自行領悟到,比如彈指弦通,或者是大易手印,都要合適得多了。
其實梁山的“啊”音並非簡單,一個音實則包含三十六個音。一張口,這三十六個音就要一起出來,共同形成“啊”音。
在講解過程中,梁山心中還會有少許的新的領悟,這大抵就是世人好爲人師的原因。對已經知道的,已經瞭然於胸的,再講解一遍,讓別人也懂,其實講解者往往會有新的領悟。
爲什麼師父要有徒弟,不單單是傳承,或者給以,還會有反饋。
梁山把三十六個音精簡成三個音,先讓二小就修煉,完成之後就是六個,最後達到三十六個,長期打坐默誦,就能體會啊字真言的真意,這個時候,不但會得到相應神通,自己的生理結構也會相應得到加強、壯大。
花了兩個時辰時間梁山第一次講課結束,然後師徒三人各自打坐入定。
二小自然體會啊字真言去了,而梁山則鞏固在雷雨交加時新領悟到的,除了“啊”與“唵”之外的第三個真言——吽。
沒錯,梁山終於得到了他第三個根本音。
吽,就是雷音。
整個修行入定場所,梁山把天龍五行陣打開,形成一個保護氣罩,而自己又在金丹期的氣罩當中,免得動靜過大驚擾到許賢與張靜楚兩個。
唵是大地,啊是生機,吽則是萬物初生的剎那的引子。
吽,吽吽,吽吽吽……
梁山沉浸在吽字真言的體悟當中,身心就好像進入天地初開,萬物寂靜的那個場景。
雷電起而萬物生。
按照修行理論,雷電起,振動天地之陽氣,引得萬物生長,而按照生物起源理論,初有雷電,在雷電作用下開始形成各類有機小分子,有機小分子再匯聚到原始海洋,原始生命開始誕生……梁山沉浸其中,修真理論與科學理論相互作證,相輔相成,卻是完全不同任何修士的領悟,吽字真言也就越發具有遠古莽荒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