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高掛,伏藏洞張着大大的洞口像是要吞噬一切。
刺三在洞前的一片栗子林下快步遊走,身若蛟龍,口裡念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袖中的劍光越發凌厲清幽起來,散發出豪光與月光交相輝映。
刺三因梁山的一首《俠客行》居然對她的劍道有了新的體悟。
聖劍堂下院,月光映在梁山的別院時,馬文才快要到家了。
他嘴角掛着點血絲,卻彎出一道笑意。
今晚打黑拳他贏了,一顆氣血丹,他要馬上回去吞服,說不定能升級引氣期高階,可還未到門口,嗖嗖嗖三條人影出現。
馬文才站定,冷冷地望着這三個人,道:“你們想幹什麼?”
“氣血丹留下。”
“願賭服輸。”馬文才還未說完,一個鉢子大的拳頭就伸了過來。
馬文才身子一跳,橫移三尺。一條腿直擊他面門,馬文才又躲開,口中開始發出“哞哞”的牛叫聲,頭上一隻牛犄角隱現。
拳花腳影,瞬間把馬文才籠罩。馬文才左支右架,終於轟的一聲,胸部捱了一掌,一口血立刻到了嗓子眼,接下去的一拳一腳都沒抵過去,馬文才只能抱着頭倒地。
一頓毒打,馬文才險些暈過去,氣血丹也被摸走了。
這三個人是老雜役,都是引氣期高階,今年發誓一定要成爲外門弟子,同樣發誓要成爲外門弟子的馬文才就成爲他們眼中釘。若非馬文才是外門弟子梁山的雜役,這三個人早就收拾他了。
三個人跑得沒影,月光照在馬文才龜縮而顫抖的身子上。
馬文才前二十年是幸福的,雖然族內也有競爭,也有蠅營狗苟,但馬文才應付得瀟灑自如。馬文才二十歲後完全變了個樣,這一切都是拜梁山所賜。
他被人遺棄,被人譏笑,三年後他又踩回來;現在,聖劍堂內又被人當臭****,馬文才掙扎着爬起,雙目裡是無邊的恨色,總有一天,他會全部“踩”回來。
馬文才跌跌撞撞爬起來,還有十多步,但彷彿沒有止盡。
“呀”的一聲,馬文才終於推開門。月光落在桂花樹上,泛着銀色的豪光。馬文才笑了笑,梁山的家,居然是他此刻託身庇佑的家,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馬文才倚在桂花樹看天,痛感漸漸不記得了,整個人籠罩在月光下。
月光絲絲縷縷透入身體,不是療傷而是強化。濃濃的夜色中,一個黑影,聖劍堂下院沒人發覺,見到馬文才這種奇異的場景,輕“咦”了一聲。
山頂忽然降下一道神識,黑影雙臂一振,消失得無影無蹤。
伏牛山山頂,掌教室,聖劍堂掌教崔機收回神識,眉頭微蹙。
神識如探照燈,掃視聖劍堂上下崔機做不到,太過耗神,只是方纔突有所感,神識才追了過去。撲了個空,但空氣中殘留一絲陌生而熟悉的氣息。
是誰?崔機赫然長身而起,廣闊如大殿的掌教室中已多一人。
“姜通!”崔機喝道。
“崔師弟,別來無恙。”姜通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看不清樣貌。
“我們到登天台說話。”崔機眸子精光一閃,身子一動,消失室內。
姜通桀桀一陣怪笑,身子一晃,也消失。
登天台是聖劍堂上院才知道的場所,十二峰之外的獨立存在。登天台被聖劍堂護堂大陣包裹,裡面就是天崩地裂也沒人知曉。
天光將亮,馬文才睜開眼。身體依然痛極,絲絲縷縷殘留的勁道像是在繼續撕裂着他,但是馬文才顯然不當一回事。他沒有發覺月光透過他體內發生的異變,卻本能地覺得受傷後在桂花樹月光下似乎能獲得一種奇怪的力量。
咦,馬文才目光一掃,看到院中赫然多一個黑衣人。黑衣人躺在院角,一動不動。馬文才心中驚異,慢慢走了過去,輕聲喝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
沒動靜。
馬文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探出手就想撥黑衣人,黑衣人倏地擡起頭,蒼白的臉,紛亂的髮絲,聲音像是兩片金屬刮擦:“把我送給你們院長,你會有重獎。”
“你到底是誰?”
“仇人?”
“什麼?”馬文才臉色一驚。
“聖劍堂的仇人。”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姜通。“小子,快做決定吧。”說罷,姜通閉上眼睛,不再理睬馬文才。
馬文才臉色變幻不定,咬了咬牙,忽然抱起姜通就往內室裡去。
“你爲什麼救我?”姜通躺在牀上問道。
馬文才一個眸子閃着精光。
“你不怕被發現,上五雷殿?”
“你是聖劍堂的仇人。”馬文才說道。
“怎麼啦?”姜通眸子深處閃過一抹欣賞之色。
“前輩,能視整個聖劍堂爲仇人,一定不簡單。”馬文才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姜通笑道。
馬文才鼻尖冒汗。
事實上,方纔那一刻鐘是他人生最難以抉擇的一刻鐘。若不是剛剛遭了通毒打,氣血丹被搶掉,馬文才會毫不猶豫地被黑衣人交給聖劍堂。就這麼猶豫了片刻,馬文才知道,自己從生死關頭走了一遭。
黑衣人看似還剩下一口氣,但就這口氣,吹一吹自己就死了。
“前輩,可惜我的一顆氣血丹被搶走了,不然的話……”
姜通笑了,道:“你這人倒是跟崔機一樣僞善。”
“崔機?”
“聖劍堂掌教。”姜通的聲音冷冽,眼睛直盯着馬文才。
馬文才手掩着嘴,差點驚呼出聲。這黑衣人竟然認識掌教,那他是何等人?
“我是聖劍堂叛徒。”
馬文才驚愕的表情繼續擴大。
“現在把我交出去還來得及。”
馬文才拼命地搖頭。
“你只是個雜役,膽子卻這麼大?”姜通臉上有了笑意。
“這是我主人的房間。”
“哪又怎樣?”
“我主人是我仇敵。”馬文才臉上也有了笑意。
姜通哈哈笑了起來,血從喉嚨汩汩冒出。
馬文才慌了,連忙用手去堵,然而一個眼珠子掉了出來。馬文才嚇了一跳,觸手冰涼,原是一顆琉璃珠。黑衣人跟自己一樣,也是單目。
“好,即便發現,你主人也跟着遭殃,好一個玉石俱焚,我喜歡!”姜通擺了擺手,一個眼睛空洞,沒有塞回自己的眼珠子。
“前輩,你趕緊療傷吧。”馬文才忽然感覺鼻管一陣火辣。
姜通搖了搖頭,道:“你跪下來!”
馬文才連忙跪下來。姜通伸出手,按住馬文才的頭顱,道:“你就不怕我害你。”
“弟子害無可害。”馬文才說着,雙肩卻顫抖起來。馬文才在賭,甚至是他一輩子最大的豪賭。馬文才對黑衣人根本不瞭解,但是,他感覺這黑衣人就是他自己。
“好,血月狼訣,你好好體會。”
一道月光般的光,化作狼形直接從馬文才頭頂灌入,馬文才舒服地顫抖着,接收着,一段修行口訣出現,雙目逐漸血紅,閃耀着妖異的光芒。
“人有諸性,或蠢若豬,或怯如兔,或勇若虎,或志如鵬,然有一性,掃蕩所有,是爲狼性!”
姜通是五百年前聖劍堂叛徒。聖劍堂上下出動,居然無一人能殺,反被姜通殺了許多。姜通與聖劍堂仇深似海,本打算衝擊元嬰成功後殺向聖劍堂,不想衝擊失敗,身體大壞,強提一口氣隱入聖劍堂想擊殺崔機。正好見到馬文才被人毒打,然後馬文才倚桂花樹無意中引發月光,激發人體內狼性,心中大喜,認爲此乃上天賜給他的最後機會。
崔機重傷,而姜通衝擊元嬰的傷再壓不住,遂封鎖周圍,降到院中。
一番對話之後,馬文才狠辣,極有謀算,且是極自私之人,完全不同自己在聖劍堂時的忠厚。姜通心喜,唯有此等人,能量越大,日後纔可能顛覆聖劍堂。
灌頂結束,姜通最後看了馬文才一眼,道:“你好自爲之。”說罷,閉眼盤腿。
“師傅。”馬文才連忙叫道。姜通卻不理,面色一變,淡淡的歡喜,淡淡的惆悵,口中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念罷,血光一閃,整個人化作紅光無數,身死道消。
馬文才目色幾變,忽如鯨吸水一般長吸一口氣,把要消逝的紅光盡數吞入腹中,身體內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馬文才立刻盤腿坐下。
馬文才這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再次睜開眼時,馬文才眼中放出兩道血光,旋即收回,突破引氣高階。馬文才站起,內心忽有嘶聲嗥叫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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