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古村,數百間草屋依着山勢排開,略顯雜亂。 古村南面地勢較低而平整,開墾出數百畝旱田,種上小麥;接近河灘處停靠着數十條漁船;古村東北面,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古道,通向遠方的郡縣。
河伯廟卻是在村落西北面,坐落在一座小山丘上面。小山丘上四處沒有遮擋,陽光盡情傾瀉,是上好的向陽之地。
廟旁屹立着一棵孤獨的老松樹,扭動的樹幹像一條虯龍,這等賣相,給破落的河伯廟添了幾分神氣。
祝輕雲在前頭提着衣裙輕盈地走着,帶着些少女的雀躍,時不時停下來跟路上的村民打招呼。
每一個她都親切地叫出名字來,說的也都是家長裡短的話,顯然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一開始的確定,到現在心裡又有些懷疑,梁山心頭依然有一種亦真亦幻的感覺。
河伯廟前有許多磚石,樣式並不統一,卻碼得整整齊齊的。
看到梁山目光中的疑色,祝輕雲道:“相公,這些都是村民送的。”
原來祝輕雲給村民治病,不收他們的錢糧,村民就自發地送這些磚石過來,準備給河伯廟修一個院子。
梁山跟着祝輕雲邁步進了河伯廟,一擡眼就看到河伯的神像。
神像是木刻的,刀法簡樸,透着大道的神韻,一看就不是世間凡匠的作品,應該是出自娘子之手。
讓梁山驚愕的是,這河伯木刻像跟巨龜顯化的人形居然一模一樣,而巨龜河伯右邊所站的卻是蛟龍化作的人形,也是沒有差錯,左邊卻是一個蝦神將,也是威風凜凜的樣子。
梁山心中一震,問道:“輕雲,這河伯像是……”
“輕雲來黃村沒多久所刻的。 [800]”祝輕雲輕聲答道。
懷疑是一回事,確定又是一回事,梁山更爲吃驚了。
昨夜巨龜上位那可是剛剛發生的事,而且跟梁山有莫大關聯,可以說在某一個時刻,河伯是巨龜還是蛟龍還在梁山的一念之間,結果娘子三年前就知道了,這等神通手段簡直匪夷所思。
預測之術,修道之人自然也有,不過是感應天地之變,至於聯繫人事,稍加推測也就八九不離十,但是,所推測的人和事牽扯越大,那就越不準。
如果僅僅是巨龜與蛟龍,預測起來可能還沒什麼困難,但是,事關他這個新鮮出爐的渡劫期高手,怎麼着也該難度加上十倍吧。
然而三年前,娘子就料定了,嘖嘖……即便是娘子一個化身,厲害到沒有辦法形容的地步。
“你真的是我家娘子的化身?”梁山的聲音有些顫抖。
祝輕雲點點頭,然後雙頰突然帶着一絲極好看的羞紅。
娘子的這種羞怯,扭捏態梁山曾經很渴望,因爲這纔是爲人妻子最該有的姿態,最爲世俗,也最爲親近,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只爲自己一人笑,一人哭,含情脈脈,執手相看,永不厭倦……
眼前的祝輕雲就是這架勢,奇怪的是,梁山卻高興不起來。
他知道化身其實跟主身沒有什麼區別,這就好像後世的克隆手段,肉身情感、心靈都是一致的。
如果梁山還在元嬰期,他會無比歡欣地接受眼前事實,現在做一個快樂行動派,根本不會有那些猶豫與彷徨。但是,現在他渡劫期,他知道化身跟主身還是有一些區別。
主身與化身可以達到分化氣運的效果,一般性的化身大法只能做到氣運平均分化的效果,像逍遙君這倒黴蛋,主身被柳乘風捏死,化身也逃脫不了。
但是娘子的手段不一樣,梁山心裡忽然有一個大膽的假設,那就是娘子把凡是與他有關的記憶、情感以及氣運統統從主身剝離出來,這樣才煉製出眼前的化身。
這樣一來,主身就是全心全意地修道,而這個化身全心全意地做自己的嬌妻,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相公是否覺得有些遺憾?”祝輕雲笑盈盈地說道。
梁山下意識就點點頭。點完頭,梁山就知道自己傻了,這是心裡的話,豈能就這樣表白出來。但是沒辦法,他在祝輕雲面前就會變成呆頭鵝。
梁山心裡還有所不甘啊,他希望娘子祝輕雲能夠全心全意對自己,無論是主身還是化身都是如此。
世人貪歡愛,梁山也不能免俗。雖然他現在是渡劫期修士,但多情浪子的本質還是沒有去掉。
“相公也有那麼多妻妾哩。”祝輕雲微微一笑道。
祝輕雲這麼一說,梁山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想自己老婆一大堆,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娘子對自己全心全意呢?說起來,娘子還是對自己念念不忘。可是,梁山心中依然是不甘。這一不甘,梁山臉上頓時現出幾分委屈之色。
祝輕雲嫣然一笑道:“相公怎麼跟孩子一樣啊?”
祝輕雲這麼一說,梁山整個身心就輕鬆了,過去的感覺也找回來了。
怕就怕這種伊人歸來,卻只是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好了,娘子還是娘子。梁山上前一步,一把攬過祝輕雲。祝輕雲也順從地輕輕地趴在梁山懷裡。
梁山沒有再說話,只是感覺娘子的體溫、心跳,整個蠢蠢欲動的身心忽然一下就平靜下來。
“真好。”良久梁山發出一聲感嘆,“我們夫妻終於團圓了。”
祝輕雲輕輕地點點頭。
“不再走呢?”
“不走了。”祝輕雲輕聲答道。
梁山心裡頭還是有些遺憾,想念那個在無量天河閉關的娘子。
即便他以後突破造化期,只要娘子到了那個不可說不可說境界,兩個人的差距依然是天和地之間的差距。
“相公還難過啊。”祝輕雲很是關切地說道。
“是啊,有一點,但總會過去的。”
“相公其實也是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梁山聞言精神一振。
“妾身不知道,但是相公若是真想,終歸是有辦法的。”
“不需要了,有了你,就有了全部。”梁山開始說着過去浪子一般的話。
梁山如果還一味思念在無量天河閉關的那位,卻是冷落了眼前人。這可不是梁山的作風,特別是以前,梁山向來是珍視眼前人的。說難聽一些,就是有了新歡忘舊愛。
這般一想,梁山就覺得過去那個浪子全面復活了。
過去那個浪子,多情那是肯定的,那麼有沒有“心”?顯然是沒有了,現在倒也是“無心多情”的狀態。
祝輕雲沉默了一會,嗔道:“雖然明知相公言不由衷,但妾身還是歡喜的。”
“娘子是怎麼三年前就到了這來的,又是怎麼受村人這麼愛戴的?快說來聽聽。”梁山及時地轉移話題。
梁山心中暗暗嘆氣,他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更何況這並不是一個殘酷的事實,舊愛變新歡,這幾乎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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