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煜正整個人都團在被窩裡面閉目養神,腦子裡還一片亂糟糟的神遊天外。就聽外面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又有丫鬟小廝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才從牀上爬起來,嘴裡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走到門邊。
門卻從外面打開了,一個絡腮鬍子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見到他,忙關上門,低聲道:“少主,您醒了?”
南元煜愣了片刻纔想起這就是他那位如今的遠方叔叔趙老三,忙道:“都說以後就不要喊我少主了。”見趙老三一臉不贊同正色道:“小心隔牆有耳,萬一哪天當着別人面不小心順嘴喊出來,豈不是會惹來大麻煩?”他其實很想說,我就是個普通人,外面傳言說的‘七皇子愚鈍,年已十一,卻大字都不識得幾個’纔是真實寫照。並不是你們心目中那個肩負着天下重則的皇子。
不想這句話聽到趙老三耳中,卻見他眼中浮起一絲讚賞之意,倒是愈發相信自家少主確實與衆不同了。拱手道:“是少主,那屬下就僭越了,以後也喚少主做阿煜便是。”
南元煜點點頭,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聽起來亂糟糟的?”
趙老三道:“宮裡傳來消息,柳太妃薨了,皇上輟朝三日。”
“柳太妃?”南元煜有些迷糊,這位太妃是什麼重要的人嗎?爲何皇上居然還要輟朝三日。
趙老三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貼心回道:“柳太妃是西南王的表妹,皇上這樣,也是爲了給西南王一份薄面。”趙老三的語氣有一絲不忿,南元煜知道他這是不滿西南王擁兵自重,連帶着對於他有關的任何人事都厭惡不已。
說到這裡,又不得不說起天漢帝如今的皇后謝氏了。這位正宮娘娘並不是天漢帝的元后,而是在元后楚氏被廢后才被立爲皇后的。元后楚氏是原左相大人楚言師的長女,也是現在的左相大人的親妹妹。早在天漢帝還是太子時,先皇就下旨賜婚,做了太子妃。先皇和先皇后都曾多次贊她‘性秉溫莊’‘柔順肅雍’,後來天漢帝順利登機,原本的太子妃楚氏也就順理成章的被封爲皇后。
只是好景不長,天漢三年初,這位爲人溫柔嫺淑的楚後卻因在宮中施行巫蠱之術殘害皇子而被廢,退居重華宮。
天漢三年三月,廢后楚氏的父親,今上曾經的太子太傅,後來的左相楚言師因教女無方愧對聖上,以及先皇與先皇后而自請辭官歸鄉。今上允准,卻並沒有因爲廢后而遷怒與楚家,甚至還賜楚言師黃金百兩,讓他不至於晚景淒涼,不僅如此,甚至在楚言師辭官後,反而還提拔他的兒子楚問青即原吏部侍郎頂替了楚言師的位子,做了左相。
因此,雖然楚家出的皇后的被廢了,然而楚家卻似乎並沒有失了聖心。只是這一廢一辭又一升的做法,倒顯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同年底,西南王之女貴妃謝氏被立爲皇后,她爲皇上所生皇長子也就成了嫡子。皇帝在除夕家宴上因西南王之子活捉西乾王的三皇子,開懷暢飲了幾杯,酒醉之後卻聽到新入宮的宮人提及廢后楚氏。想起當年楚後殘害皇子之時,一怒之下,去往重華宮,狠狠痛斥了廢后一番,轉身卻臨幸了重華宮的一位宮女,不久後又傳出那宮女有孕的消息。
皇帝聞後,惱怒不已,因天漢帝子嗣單薄,太后彼時還在,便替皇帝做主,將那宮女留在了自己宮中。一年後,宮女產下一對雙胞胎,便是後來的六皇子和七皇子。
幸好那時候太后還在,否則這兩位皇子能不能活下來還真是一個未知數。
南元煜道:“這又與永安伯府有什麼關係?”話音剛落,就見趙老三似乎有些詫異的看了自己一樣,心裡一動,暗道難道剛剛那句話問錯了?有些後悔自己嘴太快,想都沒想就禿嚕出來了。只好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巴巴望着趙老三。
趙老三便溫聲爲他解釋道:“且不說永安伯府的夫人與那位柳太妃有親戚關係,宮裡已經傳出消息來,凡誥命按爵均要入朝爲柳太妃守靈三日。不僅如此,即日起,各宗親王侯家中半年內不得有筵宴音樂之聲,百姓三月內不得嫁娶。”
南元煜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得這位柳太妃實在是有些尊貴,雖然未曾生養,現在也算是死有殊榮了。不過轉而一想,誰讓她背後站着的是西南王呢,如今凡與西南王沾親帶故的,哪個不是在朝中橫着走,連正兒八經的王爺宗親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不過比起雍正朝那位年大將軍,西南王府可是有已有一位皇后和一位嫡皇子了,這地位,基本上是難以撼動了。
外面有人在喊話,趙老三便道:“阿煜先在屋裡待着,我出去看看,有人來找你,你只裝作不在屋裡便是。一般人不敢輕易進我這屋子。”
“好,你去吧。”南元煜忙道。
然而趙老三隻說一般人輕易不敢進,卻忘記了他們是在永安伯府上,能隨意進他這屋子的人也並不少。
“阿煜小子在不在?”趙老三離開了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人在門外揚聲問。
南元煜忙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打開門,又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只露出半個腦袋探出去。見外面院子裡站着一個二十出頭的漢子,看穿着應是府裡的侍衛。小聲地問道:“我......是,敢問這位大哥......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漢子一臉忠厚相,雖然說話粗聲粗氣地,但對着面前這麼個可憐兮兮的小少年,儘量軟和了語氣道:“少爺讓我帶你去他那裡一趟。”
“少爺?”南元煜心中暗暗納悶,手指把衣角揪成一團,說話都帶着顫音:“是,是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來找他的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是永安伯府大少身邊的侍衛之一高歌,想到來之前少爺只說了一句讓自己把人帶過去,他也好盡力安撫道:“少爺只說讓我帶着你過去,大概是有事要交代給你做,你不用怕,少爺人很好的。”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個人跟他說這位少爺‘人很好’了,可是,南元煜心中腹誹道:這個同樣叫做謝明昭的傢伙,跟自己原本在書中看到的那個正義凜然又豪氣沖天的謝明昭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人好嗎?!根本看不出他哪裡‘人很好’了。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慢吞吞地走出來,把門關好。“那那好,有勞這位大哥帶路。”
“好!快走吧!莫要叫少爺等太久了!”高歌暗自舒了口氣,好歹也是趙三爺的遠方侄子,那趙三爺平日裡對他們這些侍衛也是多有照顧,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對這孩子動粗。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早上那院子走去。
南元煜四下裡張望了一番,發現平日裡熱熱鬧鬧的院子此刻十分安靜,想來是爲着柳太妃薨了的事,府裡便嚴令高聲喧譁。
經過一個長廊時,卻又遇到了早上在二門那裡見過的謝良。
南元煜忙低下頭,只站在高歌后面,不說話。
“高侍衛這是——?”謝良微微蹙眉,怎麼又是這孩子?
“謝大管家,哦,少爺讓我找個小廝,我正好路過那邊院子就見這孩子在那蹲着,老實乖巧的,我就順手把他帶過來了。”高歌撓撓頭,一臉傻相。
南元煜低着頭,也就沒人注意到他聽見高歌這一番話後若有所思的模樣。
謝良哦一聲,笑道:“這孩子確實很老實,不過年紀有些小,膽量也不大。少爺若是有要緊的事要辦,還是要找個沉穩點纔是。”
高歌一拍腦門。“還是謝大管家想得周全,我這不是,不是圖省事嘛!嘿嘿,回頭少爺不滿意,我再去找您,您幫着給安排下就是了。”
面對高歌這種人,即便是謝良也有些無語道:“還是先帶人去少爺那邊了,可別耽誤了少爺的事情。”
“是是是,瞧我這腦子,總是粗心大意的。”高歌咧嘴傻傻一樂,忙帶着南元煜走了。
從頭把兩人對話聽到尾的南元煜看着走在前面那高大的背影,不由得在心中沉思,這人剛纔跟謝良說話是,一句實話也沒有。還故作一副傻乎乎的樣子。看來這府裡,扮豬吃老虎的人也不少啊。
下一秒,則更加堅定了南元煜想要逃走的信念!再在這裡待下去,搞不好骨頭都會被吃的渣都不剩一粒。
“到了,少爺的院子,我們這些侍衛是進不去的。你自己進去吧,少爺就在裡面。”高歌說罷,生怕南元煜後悔似得,伸手在他後面推了一把。
南元煜腳下一個跌咧,回頭看着那個躲在圓門後面只露出半個身子還不忘一個勁兒的衝他揮手示意他快進去的傻大個,忍不住想把旁邊圓圓的白玉石桌拍他臉上去。
這就是你所謂的少爺‘人很好,也很好說話’?!好說話,你特麼的躲在哪,腳尖都不敢踏進院子來是怎麼回事?!MD!南元煜暗暗咬牙道:果然這個府裡沒一個老實人!所以自己到底是搭錯了穿越大神的哪根神經,才導致他錯亂成這樣?!連從來不苟言笑的謝明昭身邊十大侍衛之首的高歌都變成了這幅德行,老子哪裡搭錯了,再給您老搭回去還不成麼!
轉身,重重提起一口氣,剛要開口,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男人雙手抱臂,斜倚着房門,輪廓分明,英俊挺拔。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許久,拉長了語調道:“原來你早上說的是實話。”
哈?南元煜滿臉錯愕的望着對方,心道我早上說什麼實話了?一秒鐘後,他額頭青筋暴起,故作茫然不解地磨牙道:“不知少爺喚小的來有何要事?”
“也,沒什麼事。”謝大少忽然湊夠來,把南元煜嚇地往後一躲,他便有站直了身子,摸着下巴道:“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難以入本少的眼,你倒是沒讓本少失望。”
“......承蒙少爺誇獎,小的,受之無愧。”我看你是閒地沒事找抽型!南元煜垂下頭,咬牙切齒在心裡惡狠狠的腹誹道。
謝明昭一挑眉,撫掌一笑:“長得雖然難看了點,不過嘴皮子倒是很利索。行了,以後你就留在本少身邊,做個——跑腿的吧。”見南元煜只是沉默着不說話,還不忘提醒道:“如何,難不成是高興壞了,吉祥話都不會說了?”
“承蒙少爺看得起,小的一定盡心盡力服侍少爺。”南元煜擡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真乖!”謝明昭在他頭頂狠狠揉了一把,笑道:“如此,便先幫本少爺把外面院子裡的枯草都拔乾淨了吧,本少看着實在是有礙觀瞻。”
呵呵呵呵,謝明昭,你這麼蛇精病,你家作者大大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