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四月下旬, 南元煜在風刃山莊,見到了自己的孃親,南晉十四年前被廢退居重華宮的廢后楚氏。楚氏已有近六個月的身孕, 眼看着小八出生在即, 南元煜與自己的已經早已宣告死亡的大哥溫長憶商議之後, 決定將楚氏秘密送回南晉皇宮, 如果楚氏在南晉皇宮中產下這個孩子, 將來繼承帝位的時候就不會惹人非議。
但是這件事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不說雪國對風刃山莊一直緊盯不放,甚至有了其他心思。
就說他們從水晶通道出來之後, 通往霜城的路上有一段接近西乾,雖然現在西乾王已經將大部分的朝政都交到了賀蘭夜手中, 但是他們那還有與西南王勾結的其他人在, 如果他們得知了這個消息, 在路上埋伏,對於南元煜一行人來說, 絕對是個不小的阻力。
再者,還有皇后的人馬,據說皇后已經查到楚後不在宮中的事情,相信她很快就會查到雪國來,他們又不能大張旗鼓派兵將楚氏送回去, 所以這一路上的風險可想而知。
溫長憶看着自己的弟弟, 他纔剛到束髮的年紀, 卻要承擔這麼大的責任, 還要因此而陷入危險之中。溫長憶也不知道該責怪誰, 是責怪天漢帝,還是自己呢?
“準備好了嗎小七?”溫長憶認真的問道。
南元煜自然知曉其中的厲害, 他和楚氏就是這個隊伍中,最薄弱也是最令人擔憂的。他手無縛雞之力,而楚氏還身懷六甲,但凡遇上什麼事,他們就是那個拖後腿的存在。從前他或許會覺得自己乾脆就在這裡等着天漢帝他們結束一切,來接回楚氏就好了。
但現在他已經不那麼天真了,要想在這樣的漩渦中活下去,不能只依靠別人,要靠自己才行。
點點頭,南元煜攥緊拳頭。
“我準備好了大哥,我們幾時出發?”
溫長憶看向微生若,微生若想了想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也是給敵人一個猝不及防。若是等到他們都安排好了埋伏的人馬,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到達京都了。”
“微生閣主說的對,我也是這個意思。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麼我們明天就出發。”
“這麼急?”南元煜忙道:“那山莊其他人怎麼辦?”
若是他們走了,山莊的其他人會不會被雪國抓起來,他們倒是一走了之了,可是——
溫長憶沉默的看着南元煜,南元煜心裡一咯噔,他轉頭去看微生若,微生若搖搖頭,十分爲難的道:“阿煜,我此番能調動的人只有十幾個,若只是保護你和夫人還可。再多幾個沒有武功的,就沒辦法了。這讓只會讓我們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阿煜,當斷則斷!”
“可——”南元煜並不是聖母,他也知道帶上那些老幼婦孺並不是個正確的決定,可是在這裡的幾個月,他與每個人都結下了一段情誼,若是就這樣將他們拋下,他心裡總是過意不去的。他眼珠一轉,忽然道:“微生大哥,你可不可以給柳大哥去一封信?”
“柳子卿?”微生若一愣,隨即撫掌道:“對啊,還是阿煜你想的周到。柳子卿這傢伙與雪國皇室關係密切,有他在,或許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這些人不過是普通的奴僕,根本不知道山莊的秘密,即便被他們抓到,也問不出什麼來。”
南元煜點點頭,又皺眉:“可是涵月和涵靈姐姐她們也不跟着我們一起走嗎?孃親現在這樣,我們幾個都是大男人,哪裡照顧的妥當,還是要帶上幾位姐姐纔好。”
微生若一笑,“這倒是沒問題,那兩個侍女的武功雖然不算多高,但是自保還是沒問題的。關鍵時刻,也能算地上是一份助力。”
南元煜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是覺得儘量讓每個人都能妥當的安排了,當然這個前提是不會救了這些人,反而將他們自己人推入危險之中。說到底,畢竟親疏有別。
下午的時候,南元煜和溫長憶兩個人一起去找了楚氏,跟她將他們兩人的決定告訴了楚氏。面對楚氏的無法理解,南元煜終於沒有能夠忍住,還是將他和謝明昭的事告訴了楚氏,這些事他本來也沒打算瞞着楚氏,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好的時機告訴對方而已。
反正他的皇帝老爹從來也沒有想過讓他繼承皇位,他不如早點說了算了,搞不好天漢帝心裡還曾擔心過他會不會中途起了什麼其他心思,恐怕他會害了楚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趁早讓大家都知道他早就斷了做皇帝的心思才最好。
楚氏臉色很不好看,她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雖然南晉上層也曾盛行過男風。但楚氏的出身,卻讓她絕對不可能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所以當自己的兒子告訴她,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不僅早就和那個男人私定終身,還要和他一輩子不分開時,楚氏的第一反應卻是,“小七,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南元煜哭笑不得的道:“沒有,孃親,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本來我早該跟您說的,但是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現在咱們就要回去了,我覺得還是要早點告訴您。”
“你,你說的謝明昭,可是永安伯府的世子,也就是沈氏的那個外甥?”在楚氏看來,謝明昭雖然姓謝,但他的親孃可是沈氏的親姐姐,而且這個姐姐嫁給永安伯本就是爲了監視對方,要知道永安伯可是一直站在皇帝這裡的,無論是安排楚氏出宮,還是南元煜假死等等,所有的計劃都有永安伯參與其中。
最關鍵的是,天漢帝有一支暗衛就是永安伯在掌管,謝明昭的二弟謝明成也在其中。
永安伯裝出一副日日流連花叢的花心模樣,也只是爲了麻痹他自己的夫人,謝明昭的娘和她背後的西南王。
西南王將沈氏嫁給永安伯一是爲了將永安伯拉上船,二也是當初他調查一些事情時,曾經懷疑到永安伯身上過,所以也想讓沈氏去監視和繼續調查一下永安伯是不是真的藏着什麼秘密。只可惜沈氏這麼多年,只是讓永安伯離她越來越遠,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查出來,如今,連她的親生兒子都跟他背道而馳。
只能說,她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想到謝明昭,南元煜臉上的笑容燦爛了許多。“謝明昭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他其實也能明白謝明昭的想法,天漢帝或許有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是在古人來看,忠君愛國四個字是他們爲人臣子的本分。除非主上是個昏君,否則不會有人輕易就想要謀逆。
別看西南王說的好聽,是要讓自己的外孫做皇帝。他現在老當益壯,兒子也是年富力強,天漢帝若是不在了,這個皇帝他自己保不準也想來噹噹試試。
而謝明昭一步看好自己那位表哥,更加不會允許他的外公謀逆。
南元煜將這些一條一條的羅列出來,然後分析給楚氏聽,最後對楚氏認真的道:“孃親,孩兒之前的十幾年,命運並不由自己,但那是兒子的命,兒子不會怪任何人。可是,等將來這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孩兒希望,能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孃親,孩兒從小與您分離數年,只有這麼一個心願,還望孃親您成全了孩兒吧。”
楚氏一時間只覺得心如刀絞,淚流滿面,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她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已經長成少年人的兒子,她也確實虧欠了他很多,只得哭着點頭。
南元煜心中長舒一口氣,只要楚氏這裡搞定了,那麼天漢帝那裡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
只是,他的問題算是搞定了一半,扭頭看着旁邊一直微笑着聽他們兩人講話始終不發一語的溫長憶,對方也轉頭將視線投向這邊,兩人目光相對,南元煜示意他要不要乾脆也一道說了,溫長憶卻只是微微一笑,到最後,仍舊什麼都沒說。
說通楚氏之後,其他的事情就簡單了。楚氏將涵靈和涵月叫來,吩咐了下去,讓她們兩人找個由頭,遣散一些人。涵靈和涵月都是心思剔透之人,楚氏只說了這麼一句,她們退下時的表情就已經能看出她們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溫長憶道:“如此看來,倒是確實可以帶上她們。”
楚氏笑道:“涵靈和涵月是親姐妹,她們的母親曾經是我身邊的大宮女,跟着我一起來到雪國,後來不幸染病離世。她們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算得上是我半個女兒了。”
南元煜點點頭,關係好就行,他們此行如此危險,若是路上再有自己人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那會比那些埋伏的敵人更加可怕。
確定好時間之後,楚氏也要去收拾安排一些事情,南元煜跟溫長憶便也離開。溫長憶說要去跟他的部下聯繫一下,也先走了。
南元煜回到院中的時候發現微生若也不在,估計也去聯絡自己的屬下去了。
整個人院子如今空蕩蕩,涵月這會兒肯定是在辦涵靈一起忙着遣散奴僕的事情,也脫不開身照看他這邊。
幸好南元煜也不是真的什麼皇子少爺的,自己倒也樂的自在。
只是想到那個人,心中又不免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