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臘月,朔風凜冽。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
阿煜把自己裹在灰藍色的袍子裡縮在屋檐下,手裡端着一個銅盆,不敢吵醒了屋裡人,只用腳尖在地上轉來轉去的讓自己的身體不至於凍僵。
再看看這會兒還沒起來的大少爺,只有感嘆一聲同人不同命啊。明明昨天還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牀,今天卻要天不亮就爬起來伺候別人。阿煜給自己默默的抹了一把淚。正爲自己感到悲慘呢,就聽得屋裡一陣響動,忙湊到門邊揚聲道:“少爺,您起了嗎?”
“進來吧。”屋裡傳來一個略顯慵懶的男聲,聽起來還有些沙啞,一聽便是才醒來。
阿煜撇了下嘴,少爺就是少爺,除了睡着以後,分分鐘都得讓人在旁服侍。但他還是推開門進去,低垂着腦袋恭恭敬敬的道:“少爺,早飯是給您端屋來還是跟伯爺夫人一起?”
“看你眼生的很,新來的?”
阿煜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隨着那修長的手指移動着,看着他在銅盆裡攪動出水波,又拿起一旁的帕子輕輕擦拭乾淨。然後將帕子直接扔到銅盆裡,才恍然回過神來。忙把銅盤拿開。“是,是的。小的是五天前進的府。”
“五天前進的府,如今就敢往我身邊送了。”那人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的道:“是有親戚在府裡當差?”
“......是。”阿煜低着頭左瞄瞄右瞟瞟就是不敢擡頭看那坐着的人。
“你爲何總是低着頭,難不成是覺得本少長相可怖,難以入你的眼?”
阿煜瞬間覺得頭皮一涼,忙真心實意地道:“不是不是,是在下長相可怖,怕少爺看了會吃不下早飯。”
“呵——”那人嗤笑一聲道:“嘴皮子還挺利落的,下去吧。”
阿煜如蒙大赦一般,聞言直接躬身退了出去。直到關上門朝外走了幾步,才長舒一口氣,又想起這纔是第一天剛開始,往後的日子還長的不知盡頭在哪裡,又立刻沮喪起來。
垂頭喪氣地走過二門,就見一箇中年男人迎面匆匆而來。
阿煜眸光微閃,往旁邊讓了一下,低聲道:“謝管家好。”
“嗯——”謝良倏地停住腳,上下打量着面前這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廝。眯起眼:“擡起頭來。”
阿煜心中一動,顫巍巍的擡頭,露出一張怯怯的小臉。
謝良道:“你就是老趙那個遠房親戚家的孩子?”
“.....是......”阿煜站在那,風吹過,不禁渾身一抖,看起來十分可憐。
謝良微微緩和了語氣,“起的這麼早,可是去伺候少爺了?”
.....伺候這個詞,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咳咳。
“是,是的。”
謝良見他多說兩句聲音都開始顫了,不覺有些好笑,便溫聲道:“你不必怕,少爺對待咱們府裡的人,十分好相與。只要你伺候的仔細,偶爾犯個小錯,他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停了下,又嚴肅道:“但你卻不能仗着主子脾氣好,就輕狂起來,主子或許不耐與你們這些個年紀小的較真,但我看到了,必是不會輕饒的。就算是你趙叔也一樣,你可都記下了?”
阿煜頭都快貼到胸口上去了,聽了這些,嚇得更是抖個不停。“記,記下了。”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似得,忙補上一句:“多謝謝大管家提點。”難得這句沒有磕磕絆絆,十分順暢的就說了出來。
謝良心底明鏡似得,一聽便是平日裡念熟了的,轉而一想,便知道定是趙三囑咐了很多遍才讓這孩子連想都不想就能說完整了。點點頭又笑道:“記下了就好,你且去吧。回頭跟你叔叔說一聲,讓他改日得空去我那裡一趟,我得了一罈好酒,若是去的晚了,可就一滴都不給他剩!”
阿煜忙答應了,彎腰一鞠躬,然後轉身兔子似得一溜煙就跑遠了。
好容易回到後面角門那邊的院子,猛地推開門進去,鞋子一甩,就撲進了被窩。
深吸一口氣,還好還好,被窩裡還有點溫度,沒有涼。果然還是這裡最舒服啊!
這屋子裡是他和那個所謂的遠方叔叔的趙三一起住着的。按照永安伯府的規矩,除卻上面那幾個管事的有自己的屋子,其他人都是統一住在下人的集體宿舍裡面,是那種大通鋪,永安伯府僕從不少,一個大屋裡面起碼住了十好幾個人。幸虧自己有這麼個親戚,纔不用去那跟一羣人擠在一起。要知道古代的衛生條件可不如現代,吃喝拉撒都在那間屋子裡。想想現代大學生的寢室不過住了八個人,那味道就已經無法忍受了,在一想到十幾個小夥子住一起,阿煜就覺得自己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是了,這阿煜便是南元。他記得上一刻還在圖書館裡看書,不過就是打個盹的功夫,再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桶裡!沒錯是的,就是木桶裡!當時整個人都嚇蒙了好嗎?!不僅如此,這個木桶還是正在移動中的,也不知道是放在什麼交通工具上,就覺得在桶裡的自己,這一段路真的是磕的七葷八素。
不過情況未明,他也不敢立刻大聲呼救。本來腦袋就有點暈,這顛簸來顛簸去的,更是暈的一塌糊塗。直到載着他的東西忽然停下來,他才趕忙無聲的喘了好幾口氣。伸出手想要摸摸周圍都有什麼,結果剛把手伸出去,就又出事了。
接下來就是一頓兵荒馬亂,他就感覺自己頭頂的蓋子突然被人掀開,刺目的光線扎的他雙目短暫的失明,然後一個罩子就從天而降,眼前一黑,他就又一次暈過去了。
再醒來後,就到了永安伯府。睜開眼,便看到坐在旁邊滿嘴酒氣,翻來覆去只一句:“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兒。”的趙老三。
終於等他把所有事情搞清楚,他也整個人都不好了。
蒼天果然在玩他!不過是在圖書館打了個盹,莫名其妙的就把他從現實拉進了一本書裡!還是他正追着看的一本還沒完結的古代架空歷史的小說——暮雨西洲!
但是最令他恐慌的卻不是這個,雖然腦中突然多了很多記憶,能夠讓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就在暮雨西洲的小說裡。然而那些記憶卻是除了設定與暮雨西洲一樣,一些人物角色名字一樣外,其他的情節幾乎完全亂了套。
最重要的一個線索就是——天漢十一年初,就是現在,他附身的這具身體的原主,天漢帝第七子南元煜,本該因誤食有毒的點心而一命嗚呼的!現如今,卻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了最有可能的元兇之一皇后娘娘的親姐姐所嫁的永安伯府裡,有一個名爲叔叔,實爲下屬的心腹永安伯府二管家趙老三。不僅如此,他的腦中還多出了一個書中從未出現過的角色——他的同胞哥哥,天資聰穎,備受皇帝寵愛,很小時卻被送出宮外,交由皇帝曾經的一位故友隱士身邊傳授學問武功。
只是如今,這位六皇子傳言不久前,在一次回宮的途中遭遇埋伏,被人重傷,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卻仍然昏迷不醒。天漢帝大怒,讓人將他秘密送往一處行宮,派人嚴密守護。而就在六皇子受傷後不久,自己這個跟六皇子同母不同命的愚蠢弟弟卻是在寒冬臘月天,非要在池塘邊釣魚去,結果掉到冰窟窿裡,就這麼掛了。
等到再醒來,這具身體卻已然換了個芯子。
將這些記憶逐漸理順之後,南元,哦不,現在是南元煜了。看着面前對自己滿懷希望,一臉‘殿下,南晉的未來就要靠你了’堅定不移,老淚縱橫的中年男人。他只有面無表情的在心裡默默的對着穿越大神豎起了中指。
還有就是,他隱約記得木桶蓋被打開時,也就是他第二次昏迷前,似乎發生了什麼。好像感覺頭頂一麻,針扎似得疼。內心深處總覺得,當時一定發生了什麼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想到這,卻又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劇情全變了,人物關係都亂了,穿越的金手指還下線了。
南元煜表示:我現!在!真!的!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