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昏迷比之前的每一次時間都要長, 當南元煜再次從昏昏沉沉的意識中清醒過來,就有人告訴他,他已經整整昏睡了快兩個月了。
準確的說, 是兩個月零兩天。
醒來的那天是下午, 外面正在下雨。
許是怕他睡着時受涼, 所以沒有開窗, 這樣一來屋裡就顯得有些悶。
南元煜從牀上坐起來, 腦袋沉甸甸的,好處在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目光迷茫的環顧四下,屋子收拾的很乾淨, 隨處可見擺放的精緻小巧的飾品。隔着一個屏風,飄來某種清雅淡甜的薰香。
但這並不是他的屋子, 他可以肯定。
他醒來前, 明明還住在那個位於皇宮西南角最偏僻的小小寢殿裡。自從皇祖母仙逝之後, 他就從皇祖母的宮裡搬了出來。沒有了皇祖母給予的依靠,在那個深宮之中, 本就不受寵的皇子還比不過皇子寵妃身邊的內侍和宮女。
雖然在人前總是沉默寡言,木訥而又愚笨。但南元煜心裡跟明鏡似得,不過五歲大的孩子,靈魂卻是穿越了一個時空十幾歲的少年。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到後來的遊刃有餘。他至少能夠在別人主動過來找自己麻煩時, 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辦法能夠最快的脫身。即便有時無法全身而退, 也會將傷害值降到最小。
等他回到現代, 這裡的經歷也許就成了寶貴的經驗。正所謂, 與人鬥其樂無窮嘛。
正在心裡腹誹着呢, 就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頎長的身影繞過屏風, 走到他面前。
南元煜微微眯起眼,神色莫測的盯着驟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陌生男子。
英俊的面容,一雙桃花眼,柔情似水的與他對視,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奇怪,怎麼覺得這人看起來如此眼熟?
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名字脫口而出。“你是,謝小將軍?”
對面的人臉上的笑意突地一僵,南元煜有些懊惱自己怎麼不等看清情況就開口,明明以前因爲這個受過很多罪。又詫異自己怎麼見到這個人,會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人就是南晉朝名揚天下的少年將軍謝明昭。
不過——他怎麼看起來老了許多?之前在花園中見的那次,不是才十五歲嗎?現在看起來好像有二十歲了。
一夜之間,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長大這麼多——等等,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南元煜猛地低下頭,伸出雙臂,瞬間愣住了。
這雙手,不管怎麼看,也絕對不會是一雙五歲孩童的手。
難,難道自己又一次魂穿了?
“你,怎麼了?”
沒有否認,那他就是承認自己是謝明昭了。
不過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怎麼那麼奇怪?難不成我是他親人?難道,我穿成了謝明昭的弟弟?他印象裡記得聽說永安伯府還有一個庶出的二少爺。
“那個——”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南元煜忍不住開口打破僵持的局面。“我——”
“你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謝明昭笑着打斷了他的話。
南元煜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然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俯下身,灼熱的氣息將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期間。額頭貼在額頭,對方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打雷般的心跳傳入自己的耳中。
“不燒了,看着氣色也還好。”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對方自顧自的說着。“餓嗎?我已經傳了飯,一會兒就送過來。”
南元煜渾渾噩噩的被他牽着手,一路走到桌旁坐下。感受着那人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頰的溫度,和溫柔的笑。
直到對方把他整個人抱在懷裡,瞬間就驚醒過來。南元煜刷的站起身,躲開他朝自己伸過來的雙臂,退後了半步。滿臉戒備的瞪着對方,他想到對方的身份和在京都的風評,最終決定實話實說。
“抱歉,謝,嗯,謝將軍。”嚥了咽口水,南元煜艱難的解釋道:“我有點不太好。”
“哪裡不好?”謝明昭挑眉反問。
“我不想騙你,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你。”他攤手,一臉無奈道:“我失憶了。”
見謝明昭仍舊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一咬牙,正色道:“是真的,我醒來之前,明明是剛在屋子裡睡下。可是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我不知道你跟我現在,嗯應該說之前吧,是什麼關係。但是抱歉,我除了記得你是永安伯府的世子,謝小將軍外,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謝明昭將臉上的笑意收斂,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才道:“是嗎?”
這感覺,南元煜微微蹙眉,竟然好似他之前有過似得。
也是這樣,這人坐在自己對面,悠悠然的樣子,語氣讓人聽不出情緒。
莫名的,他竟有點心虛,因此不敢跟對方的目光對視。
別過頭,口氣生硬的回答:“信不信,隨你。”心裡一動,怎麼自己也變得古怪起來。
謝明昭喝完了茶,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襬,笑笑:“既然如此,你先在這裡住下。”
見他要走,南元煜忙道:“謝將軍,我還想問下。”
“嗯?”
“今夕,是何年?”
謝明昭微微一愣,然後面上緩緩露出一絲歡愉之色,道:“天漢十六年年末,我們此刻,正在霜城。”
霜城?那豈不是與京都離着幾千裡遠,他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像是纔想起這件事,謝明昭輕描淡寫的問道。
南元煜手指絞弄着衣袖,諾諾道:“難道謝將軍不認得我?”
“看來是沒忘。”謝明昭脣角微微勾起,“也對,若是連這個都忘了,那到還真不好辦了。”
什麼意思?
臨出門前,謝明昭又丟下一句話。“你如今的身份,還是我的小廝。不過,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就不用你過來伺候了。你只好好養傷便是,一切事宜有其他人做。我會另找人過來,他叫高曲,是我的護衛,之前也一直暗中保護你。有什麼事,找他便是。”
謝明昭離開後果然再也沒有回來。
不一會兒,又有人進來。同樣是個年輕男子,想必就是剛纔謝明昭口中的‘高曲’了。但比起剛纔溫和可親的謝明昭,這個人就是一張十分冷漠的臉。
只是南元煜發現,自己心裡似乎並不是很怕他。
陸陸續續的有人把飯菜端上桌,一點多餘的聲響都沒有。有條不紊的將碗碟擺放妥當,然後依次退了出去。那個叫做高曲的人或許從謝明昭那裡得知了自己失憶的事情,所以他只是淡淡道:“還有什麼想要的,可以直接跟我說。”
南元煜笑笑,“多謝,已經夠了。”
考慮到他剛醒,所以飯菜都是以清淡爲主。
不過即便如此,南元煜也足足喝了兩小碗粥。吃飽喝足後,他才道:“我能出去轉轉嗎?”
他不能一直在屋子裡憋着,總要出去觀察下週圍的情況才能做下一步的準備。
謝明昭並沒有限制他的行動,高曲點點頭,“可以。”
他記得自己醒來前還是夏天,結果醒來後走到院子裡,才發現已經是臘月了。給他穿衣的人快要把他裹成了一個球狀,連連擺手說着已經不冷了,才被放開。
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僕從正在打掃院子。時不時的會搓搓手心,跺跺腳。
這場景看起來異常的熟悉,彷彿很久前自己也曾向他們一樣。縮在屋檐下,冷的打哆嗦,還要伺候主子——等等,他雖然在宮裡並不受寵,但到底還是別人來伺候他的。什麼時候,他也去伺候別人來着?
是不是睡迷糊了。
[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小廝]
腦中驀然閃過這句話,所以自己纔會覺得熟悉?
搖搖頭,現在這情況實在不少說那些熟悉的感覺是自己的真實回憶還是其他。
六歲時,他記得自己聽到了一個大秘密。
皇后他們給皇帝,也就是他那個據說很不待見自己的爹,曾經下過蠱。這種蠱讓皇帝可以受他們的擺佈,可惜不知是皇帝有所察覺,還是蠱的問題。明明皇帝確實中了蠱,但他並不是所有時候都是糊塗的,有時候,他也有短暫的清醒過。
正因爲這短暫的情形時刻,纔有了南元煜的出生。也讓廢后楚氏能夠逃離皇宮,雖然他在宮裡過的不盡如人意,但好歹小命能夠得到保證。
偏居西南,皇后等人也從不將他放在眼中。倒是讓他健健康康的一直成長起來。
“你就是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