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自魯山縣伏牛山脈而來,洶涌滂渤,兩岸沙壤土地,土質鬆軟,最是合適種植農作物。
自魯山到下口,兩岸舟船轔林,板舢迅捷穿梭於商船之中兜賣貨物。兩岸之上農田毗臨,不時有農夫在田中勞作。再順着下口往宛丘而去,過龍路口之後,河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河道上被架起了數十個大型水車,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每個水車旁邊都站有數人,仔細的觀察着水車的動轉,又有一條粗大的皮帶來回轉動,將動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岸上的廠房之中。
鄒家的棉織廠便座落在這十幾個大型龍骨水車旁邊。
每到上下班之時,棉織廠大門前熱鬧非凡,數百女工提着飯盒和工作服走進廠房,更有那來接女工們下班的家人們,等在路旁。由於鄒家在這裡建了一個廠,臨近幾個莊子的婦人都可以在這個廠裡工作,因爲女工掙的錢多,往往她們一人所掙足可以抵得上一家幾口的收入,便造成婦人們在家裡的地位直線上升。
這樣,也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小娘子們不願意嫁到外莊去,只願意嫁到幾個鄒家招工的莊子裡,外面的小娘子們則是擠破頭的想往這幾個莊子裡嫁。
以往,家中若是生了女兒的愁眉苦臉,現在生了女兒的則是喜氣洋洋,奔走相告。
原因只有一個,鄒家的棉織廠只招十八歲以上的女工,不招任何的男工,除了管理的大掌櫃和幾個車間的二掌櫃是男的,哪怕就是一個送車間送貨的都是女人。
原本,鄒晨是想提撥幾個女性管理,可是沒有想到大宋朝的女人大部分是隻接受了一些基礎教育,識字的雖然多。可是僅僅是在識字的階段,識字多而且有能力的只有二種人:一種是妓館裡的小姐;一種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請小姐來跳舞助興可以,可是如果請她們來做管理,估計鄒家能被所有人給活活咬死,而大戶人家的小娘子是不屑於做這樣的工作,這兩種人不論是哪一種都不能請,只能請了一些男人做掌櫃的。
爲了怕傳出閒話,所以廠裡只請了女工,不敢請任何的男工。
棉織廠的工作是非常單調和辛苦的,每天要不停重複相同的工作。上錠,打結,打結。上錠,無休無止,無窮無盡……所以,棉織廠的女工們大多會得一個神經衰弱的毛病。再則廠房裡並排放着許多大型的機器,嗓音也是非常巨大。棉織廠的女工們大多都會有耳背和耳鳴的毛病。在後世,到了五十歲後很多女工經過長年的高強度反覆勞作後都會經常睡不好覺,耳鳴頭暈,身體各項機能快速的下降。
這些,鄒晨沒有辦法。資產是原罪,在累積的過程中總是會損害一部人的利益。
但是。她制定了另一項制度,每月從女工的工資里扣下一成,然後廠裡再貼補一點。等到女工們生了病之後,可以申請提走這份被扣下的工資,鄒晨稱之爲勞動保障中的健康保障。
一開始大夥都不理解,爲什麼還要把我的工資給扣下一成,甚至還有人爲此發了許多嘮騷。直到有一次,廠子裡有一個女工發了急病。家中卻無現錢看病。會計室將那個女工被扣下的工資如數交到了那家人手中,並且又另給了十斗大米和精細麪粉。衆人這才知道,原來這錢扣下是爲了將來看病所用,從此之後,鄒家的好名聲更是蒸蒸日上。
鄒晨所要的,卻不是好名聲,她要的是爲了讓更多的人日子越來越好。
所以,宛丘的鄒家棉織廠不僅掌櫃們的工資高,女工們的工資也高。她們的工資和江南那些絲綢廠坊相比,足足比江南的要高出一倍去。江南那邊的綾錦院女工每月報酬是月糧兩石,米豆六鬥。按糧價算,每月也不過就是兩三貫左右。鄒家這裡給女工們的工資則是兩貫,有各種獎金可以拿,比如全勤,先進工作者,超額獎,如果將獎金全部拿到手,每月可以有十幾貫的收入。哪怕就是手頭不怎麼利索的,每月也能拿四五貫左右。
在每月兩貫便能吃好喝好的宋朝,一月能有十貫的收入那絕對算得上中產階級了。
所以每次鄒家的任何作坊招工,應徵者如雲。
公孫璐這時焦急的在前院來回打轉,隨着鄒晨的年紀越來越大,現在許多事情都挪到了原來羊毛作坊旁邊的院子裡,那裡現在蓋了數幢三層小樓取名叫理事院,棉織廠和羊毛作坊的各項決策都在這裡發出。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麼回事,鄒晨一直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也沒有過去,吃過飯後,公孫璐便來了鄒家大院,手裡拿着幾份需要鄒晨簽字的文件。
鄒晨則是一頭黑線的看着聚集在自己臥室裡的幾位。
黃麗娘一臉喜色,柳氏則是一份瞭然與胸的神色,烏倩是歡喜,李錦繡抿着嘴在偷笑,何思麻低下頭擺弄着手裡的東西,徐小宛咬着手指盯着鄒晨發呆,表情各異,可是個個都帶着幾分喜色……
“阿孃!你太過份了,我要知道你這樣,我纔不和你說呢……”鄒晨一陣氣苦,撅着嘴埋怨黃麗娘。
黃麗娘看到女兒的表情,反而笑的更加歡快,她伸手去拉鄒晨卻被甩開,也不生氣,低聲勸道:“這是小娘子必經之路,我們知道你今日初來,都趕過來替你慶祝,這可是人生的大事,……”
鄒晨捂着耳朵,使勁的搖頭,臉上一片緋紅,“我不聽,你們都出去!都出去!真受不了,這也不是甚大事,你們,你們怎麼一個個都來了?”
柳氏笑盈盈的說道:“這可當真是大事,以後你每月哪天來,哪天走,都須得仔細記下,以免衝撞了甚麼。”
“是啊!”黃麗娘一臉笑吟吟的,手裡拿了一塊紅汗巾系在了鄒晨的腰間,將以前的那條帶搭扣的布帶給替換了下來。
“繫上了這條汗巾。以後我的女兒就長大成人了……”黃麗孃的語氣中充滿着喜悅,可是卻有一絲淡淡的憂傷。這條汗巾在鄒晨過了十二歲的生日之後,她便一直不停的繡,直到今天才拿得出手。
柳氏看到鄒晨繫了汗巾,便呵呵直笑,從身邊的小包袱裡取出一條天青色的汗巾出來,遞到了鄒晨的面前,“我家的小晨終於長大成人,以後也是一個大閨女了……”
接下來,何思麻等人分別按順序各送了鄒晨一條顏色各異的汗巾。李錦繡則是促狹的又另送給了鄒晨一條緋紅的細棉布帶,棉布帶裡面是中空,上面有兩條絲絛結在一起。猛一看就象是一個內褲一樣。鄒晨一看到這個東西,立刻羞紅了臉。
這東西,這東西若是自己單獨看,倒沒有什麼,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便有些坐立不安了起來。
何思麻見狀便露出一絲惆悵,自己父母早亡,初潮來時,無人指導更無人替自己慶祝,差點認爲自己快要死了。鼓起勇氣告訴給了嬸嬸聽,誰想到嬸嬸竟是一副嫌棄的表情,讓她這幾天無事千萬不要來她屋。以免衝撞了她的運道。
直到來了好幾次,她才知道這是什麼,再後來跟了張寧馨大娘子,大娘子知道自己每次來都會疼痛,特意賞了自己幾包赤砂糖。讓痛時喝幾口。直到那時,她才知道。沒有母親,她都錯過了甚麼,所以嫁到鄒家她是真心實意的待婆母朱氏和婆婆馬氏。
朱氏和馬氏雖然粗鄙,可是她們都是願意真心關心她的人,是親人。
黃麗娘這時,仔細的告訴鄒晨每月來時,不能做重活,不能沾涼水,更不能隨便快走,每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用去向她請安。更是囑咐她,不要吃涼的食物,也不要貪圖風扇涼爽扇的時間過長,更不能洗澡,可是每日卻要用乾淨溫水輕輕沖洗,……
這些,都是一個母親在女兒初潮來時,必須要告訴女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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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私下說,倒也確實沒什麼,鄒晨最多就是低着頭把話聽聽就罷了,可是屋子裡這麼多人圍着她,就是不害臊也弄得害臊了。
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很想說這些我都懂,我不是真的十四歲,我連孩子都生過了,可是一擡頭看到黃麗娘那欣慰的目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從她的臉上透體而出,又不忍心打斷了。
黃麗娘正囑咐鄒晨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可是說着說着卻哭了起來,“這怎麼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昨天還這麼一小點?在我懷裡哇哇直哭,怎麼就錯眼不見,我的小晨這麼大了?……”
“晃眼過去,到了十八歲後便要嫁人生子,從此以後只能一月見上一次。我的女兒?……就要成爲別人家的人了?……”黃麗娘越說心裡越難受,將鄒晨一把抱在懷裡哀哀的哭了起來。
柳氏突然想起了當年美娘嫁人之後,自己魂不捨守的過了好幾個月,經常會忘記女兒已經嫁了人,擺飯時總是會替她擺上一副碗筷。不由得也跟着難過了起來,拿出帕子輕輕抹着眼淚,
一時之間,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只聽聞黃麗娘和柳氏的抽噎聲。
鄒晨伏在母親的懷裡,靜靜的感受那一份母女間的真誠。反手抱着母親的腰,往她懷裡又拱了拱。
這個家,給予自己太多美好的回憶。父母對她是真心喜愛,兄妹之間相處的沒有隔閡,真誠以對。幾個嫂嫂又是心底良善之人,從來沒有因爲家產鬧過什麼彆扭。就是有那麼些不愉快,也慢慢的隨着時間漸漸流逝掉了。
如今,家裡兄弟和睦,妯娌融洽,再也沒有什麼煩心事了。
這樣的家,不捨得離開。可是,再過幾年,自己又要打點行裝,去那個自己所不熟悉的陳家。
PS:
作者說,一世太短,想在書裡多活幾世。不瘋魔,不成活,順則人,逆則仙。——《逆水求仙》書號:2886827作者:我的溫柔碎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