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屠夫殺完了羊之後,便要離開了。按照規矩,胡屠夫不僅要拿四吊的工錢,主家一般還會送幾斤肉給他。而象一些拆骨肉,胡屠夫也都會主動去要,他是最愛吃這些骨碎和拆骨肉了。後來凡是請胡屠夫殺豬的人,不用他說都會將拆骨肉送給他。
今天鄒家也不例外,將拆骨肉送給了胡屠夫一些,另外又送了胡屠夫各十斤豬羊肉,讓他隨便切,胡屠夫也不客氣,直接拎起殺豬刀,只一刀切了正好十斤。
等到胡屠夫帶着他的肉案架子和工具走了之後,鄒家便將前院清掃一下,然後將自家的案板搬到前院中,開始了分派豬羊肉。
給鄒正安兄弟四人一家切了各兩斤豬羊肉,鄒正達一邊切肉一邊笑道:“我可沒有胡屠夫那手藝,到時多了少了可不能怪我。”
“多少都隨意,咱家就是圖個喜慶,孩子們結婚肯讓我們來幫忙,那也是我們的福氣不是?”鄒正安在一旁笑道,然後喊着多了多了。
給金小乙家也是各切了兩斤,然後又另外切了各五斤的豬羊肉,鄒老爺子領着孫子們去給老族長和幾位族老送過去。
等到鄒老爺子他們回來,鄒正安和金小乙他們都已經走了。肉案早已經撤了,前院的地面已經被清掃乾淨,並且用水沖洗了好幾遍。
“給老宅的肉切好了沒?”鄒老爺子問道。
鄒晨正在掃青磚縫裡的沙子,聞言便答道:“祖父放心好了,給切了各五斤呢。”
“嗯,一會讓你幾個哥哥去送,我就不去了。”鄒老爺子拉着公孫管家一起去新院看二郎新房去了。
鄒晨弄乾淨前院的地面之後,便和美娘一起回到內院,看二伯和父親收拾肉去了。難得今天女人們可以指揮男人幹活。柳氏和黃麗娘坐在走廊上,一人端了一碗香茶,然後又故作姿態的一人拿了一個敲膝蓋的小錘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
看到鄒正達和鄒正業做的不好,便立刻嘲笑出聲,又或者倆人咭咭咕咕的‘小聲’說着他們的壞話,但是音量偏偏能讓他們聽到。
鄒正達和鄒正業笑呵呵的站在大案几前剔肉,聽着渾家數落他們,也不生氣,渾家數落的越厲害。他們反而笑的越開心。
柳氏和黃麗娘看到鄒晨和美娘回來,立刻招手,大聲說道:“快過來。可別讓那些肉渣啊肉沫啊濺到你們身上,都是新衣裳呢。”說完後故意瞥了切肉的男人們幾眼。
鄒晨笑嘻嘻的歪到黃麗孃的懷裡,看着站在肉案前的父親,“阿孃,這殺豬女人不動手的規矩是何時興起來的?”
“這倒不知道。反正老早就有這規矩。”黃麗娘啜了一口香茶,又大聲嘆了一下,“瞧這太陽毒的,快把人曬掉一層皮了,小晨啊,來給娘捶捶肩。美娘啊,給你娘也捶捶。可憐見的,我們可是累壞了。”
柳氏聽了這句也大聲說道:“就是。今天一天可把我累壞了。站着看別人幹活怎麼這麼累呢?唉,……”
聽了這話,鄒晨差點沒忍住就笑出聲來了,鄒正達和鄒正業依舊還是笑呵呵的在肉案前忙乎。
一會小兄弟四人去村北送了肉回來,鄒晨問他們老宅可說了甚麼話沒有。二郎坐在走廊伸手把柳氏的茶碗搶走,大口喝了個精光。引來了柳氏的一陣叫罵聲。
“祖母看到我們送過去肉,哪裡會說改樣兒的?只會連聲說我們好。就是大伯今天看起來也是挺高興,哦,大郎和三郎下田去鬆土了,聽大伯話裡的意思是說他們準備弄五畝菜地賣冬天的菜呢。還管我們要菜種,小晨你看要不要給他們送過去?”二郎喝完茶纔開口說道。
“種地是好事啊!”鄒晨立刻說道。柳氏和黃麗娘也連忙點頭。
“就怕不長遠啊。”鄒正達揮舞着牛耳小刀將一根大腿骨上的肉給剔了下來,然後拿起大腿骨在手上輕巧的耍了一下,然後往空中扔去。
“別扔,別扔!”鄒晨急忙站起來喊道,“大腿骨補骨呢,熬成湯喝最好。”
鄒正達聞言氣結,自己正表演蹴鞠玩球的絕技呢,沒人讚賞就不說了,怎麼還埋怨我?“你哪見我扔了?我這是往盆裡放呢。”氣呼呼的說道。
鄒晨聽了嘿嘿笑了笑,又坐了下來,向二嬸孃眨了眨眼。
柳氏立刻反擊:“喲,你還敢不滿呢?說你一兩句咋地了?今天你就是挨說的命!”
“就是,這還反了天呢?今天你居然敢說女人了?二嫂,晚上搓衣板侍候。”黃麗娘冷哼。
“老三,這沒法活了。”鄒正達說道。
“是啊,你確實是沒法活了。”鄒正業一本正經的附和。
“……咋都沒人幫我呢?”鄒正達無語。
走廊上的母女四人聽了這話,笑的倒在了一起。
等到男人把骨肉拆開,然後把案几撤下,這時已經到了要做晚飯的時間,鄒晨和美娘將豬髒和羊髒清洗了一下,隨便炒了一炒便端上了案几,拆骨肉也配着幾樣青菜做了幾盤。
公孫管家吃完了飯,便拿出帳本來,將這幾天的花銷彙報了一下。鄒晨心裡算了一下,如果這些讓自己家裡人去辦,怕是要高出兩成去。
眼見得新房已經鋪好,諸色雜貨採買已畢,剩下的便是一些瑣碎小事,比如去借案席,借碗筷,成親那天安排哪幾個婦人幫忙做廚,誰做涼菜,誰做熱菜。這些公孫管家說來頭頭是道,聽得鄒家人點頭不已。
“既是大姐和四姐主廚,幾位婦人幫廚,兩位大娘子只去管接待人的事情。我看不如便分成四隊,一隊只管熱菜,一隊只管涼菜,一隊只管摘菜,一隊只管洗肉。這樣諸事不與人相干,也省得麻煩。”公孫管家說道。
鄒晨聽了之後笑道:“先生說的極是,我看不如就這樣辦。”
鄒晨發了話,自然家裡其他人沒有甚麼意見。於是家裡人便把目光往二郎身上望,二郎支支吾吾的撓着頭,憋了半晌才說出話來,“你們都看着我做甚?”
衆人笑道:“你的親事,你不吐口,誰敢做主?”
二郎聽了這話,羞紅了臉。囁嚅道:“按公孫先生的辦!”
聽了二郎的話,公孫季哈哈大笑。
公孫季來了一段時日,已經是知道這個家看似三個家主。實則做主的卻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娘子,以前還有所驚奇,後來便慢慢的接受。再後來,有事便習慣性的和鄒晨商量。
“明日,要過大禮。還要派人過去女方家裡催妝冠帔花粉,女家回公掌花襆頭之類。這些前幾日我已然和烏家說過,他們已準備好了。但不知明日派何人去?”公孫季問道。
鄒老爺子沉吟了一下,“不知公孫先生,這個按規矩都是應派何人去?”
“倒也沒得甚規矩,幾位小郎君都可以去。孃舅也可以,姑丈也可以。”公孫季答道。
“如此說來,那明日便讓六郎去一趟好了。他二哥成親的日子,他出把子力氣也是應該的。”鄒正達道。
公孫季便笑着和六郎說道:“六郎若是去了,女方會送你公掌花襆頭之類的,你只管接下,然後送回既可。女方還會給你一份封紅。這個錢你可以私自留下,呵呵……”
六郎一聽有錢。立刻精神了,“公孫先生,不知是幾多錢啊?”
公孫季:“這個,這個,某不知啊,哈哈哈……”
“小晨,等我收了錢,就存到你那裡。”六郎又扭過頭對鄒晨說道。
“明日那些親戚們怕是會陸續來到,但不知住宿如何安排?”公孫季問道。
“這個簡單,老一輩的請到咱們那院子裡,好歹也能擠一擠。小娘子們便住到後西院去,除了女夫子的房間不可擅入外,小晨和美娘屋裡都可以住人。其他的住在東西兩院既可。”鄒老爺子說道。
“如此,某曉得了。”公孫季說道。
接下來,一家人就一些小事情七嘴八舌地籌劃起來。等說了半天,事情最終便定的差不多了,於是大家便都看向鄒老爺子。
鄒老爺子大手一揮,豪邁的說道:“成,就這麼辦!”
談完了事,家裡人各自安息,一夜無話。
天亮之後,六郎穿戴一新之後,柳氏給他簪上一朵芙蓉宮花,然後非要給他臉上撲粉不可,嚇的六郎左突右閃哀嚎連連。
“纔不要撲粉!”六郎想道,“小妹老說那些撲粉的男人是僞娘,就是僞造的娘們,我乃堂堂正正的男兒,豈可做僞娘?”
在兒子的堅持和撲了粉就不去請催妝的危脅下,柳氏終於答應了不撲粉。
上午的時候,烏家過來送大禮的人便來到了,所謂的大禮,其實就是嫁人頭一天將嫁妝和聘禮送到婆家去。有些人家會將聘禮留下,給自己的兒子使用。而有些人家,則會將聘禮全部讓女兒帶走,還會另外送一份嫁妝過去,這些將來都是女兒的私產。
烏家雖然家貧,卻也是下狠心給烏倩備了一份象樣的嫁妝,而鄒家的聘禮又一樣不少的讓她全部帶了回去。雖然沒有幾件赤金頭面,卻也是溜金的看起來金澄澄,而且又陪送了烏倩二十畝地,象那些喜被,新娘的新裳,算下來烏倩的嫁妝也算得四擡四盒,一共八擡了,也稱得上是鄒家莊數得着的厚嫁了。
大禮過完之後,便是六郎去催妝,匯合了等在外面的吹鼓手,一路吹打着又去了烏家。柳氏站在門內還一直惋惜,這沒有撲上粉,看起來灰不溜秋的,和那一身新衣裳不相搭啊。
而鄒晨站在門內,看着六郎騎在一頭毛驢上,頭上那一朵紅紅的大芙蓉宮花,腦子裡突然想起某個名著裡那個極有名氣的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