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娘和柳氏在布店裡又挑了一些三五個大錢一尺的里布,還有幾十尺青灰麻布準備給家裡的男孩子也做冬衣。妯娌倆給自己和美娘挑了半匹布,又買了幾十斤棉花,鄒晨和小繡娘一路還價,把小繡娘急的最後差點想把她們轟走,再不賣給她們了。一聽她們說挑完了,立刻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鄒晨捂着嘴吃吃笑了幾聲,道:“姐姐,我們可沒有帶車子,不如請姐姐派個小二哥幫我們送到賣牛的那個墟里去拿錢,怎麼樣呢?”
小繡娘一聽還要送貨,立刻睜大雙眼,不滿地說:“小妹妹,賣這麼多,實在是賠着錢的,不能再送過去了。”
鄒晨看她語氣堅決,“我們給小二哥出路費錢的,姐姐放心好了。”小繡娘聽到這裡才放下心來,叫了門口的一個小二過來,讓他抱着布匹揹着棉花,黃麗娘抱着小七,柳氏拿着一包袱絲線和一些碎布,鄒晨空着小手,一路往牛市裡而去。
到了牛市找到了在說好的地點等他們的鄒正業,讓他給了小二哥五個大錢的路費,又讓他拿出五貫錢把帳結了。
鄒正業咂舌道:“這買的多少東西,居然要五貫錢?以往咱家一年也掙不了一貫啊?”
小二哥聽到他這麼說,接了五貫錢數對了數量,一溜煙的跑了連頭都不帶回的。
她們站在牛車旁等了一會,鄒正達遠遠的從牛市裡牽着一頭三歲左右的小牛過來,後面跟着二郎和六郎,兩人合力拉着一個車子,車子上放着一具大犁。
柳氏看到丈夫買了牛,大喜過望,連忙迎上前去,“牛買了?以後咱家種田再不用你在前面拉着,我在後面推着啦。”
二郎在後面氣喘吁吁拉着車子,看到母親大呼:“娘快來搭把手,累壞我了,這車可真沉啊!”
鄒正達買了牛心裡正愉快,哈哈大笑道:“渾家,你買了油沒?快把油滴出幾滴放在車軸上,看把這兩個小子累的。”
車子滴了油,果真輕快了不少,鄒正達看到老三牛車上那一堆布料,咂舌道:“老三,你家買了這麼多布料?”
鄒晨接話道:“二伯,可不光是我們家的,二嬸孃也買了不少,這裡面有一半是二伯家的呢。二郎哥,六郎哥,我二嬸可給你們一人買了一身新衣裳呢!”
兩兄弟一聽有新衣裳穿,高興的圍到牛車旁,非要看是什麼布料,被柳氏一人拍了一下才老實了下來。四郎和五郎聽到別人有新衣裳也忙眼巴巴往布料堆裡瞅,黃麗娘低聲笑道:“別看了,也有你們的份!”
買好了各家的東西,又在集市裡買了點熟食站在車旁吃了,兩家人駕起車離城而去。
路上經過那片密林之間,鄒晨要求父親停下車,她心裡默喊了頭鹿幾聲,沒一會便看到樹林裡走出幾隻梅花鹿來,那頭鹿看到果真是鄒晨來了,歡快的跑上前就要和鄒晨親熱。鄒晨檢查了那頭受傷的小鹿,發現它頭上的鹿茸斷裂處已經結疤了,就把它頭上的幹泥慢慢扒開,用點水沖洗了下又重新糊了一層。
囑咐了它們幾句,讓他們儘量避着點人,千萬不要隨意鳴叫,以免被惡人捕殺,並且保證自己會時不時的前來看它們,然後才離開。
到家之後,鄒家兄弟的兩輛牛車引起了村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鄒家老三的牛車是從孃家帶回的,這個大家都知道。然而鄒家老二去了一趟縣城居然也駕了牛車回來,村裡人紛紛猜測,是不是鄒家老爺子分家的時候分給了他們銀錢,要不然怎麼一分家就買牛呢。
兩兄弟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駕着牛車回了自家的院子,把東西收拾好之後鄒正達來到了北院中,兄弟商議賣鹿剩下的錢要怎麼分纔好。
鄒晨纔是不在乎這些事情,她看到父親和二伯在大屋裡說話,母親和二嬸在一邊不停的低聲議論。她出了屋,轉個身去了屋後那棵槐樹下,坐在樹下默默想着心事。
回來的路上,她一直試圖和前面架車的牛交流,可惜她試了很多次,卻沒有任何反應。到了村子裡她也和路邊幾條狗在心裡默默說話,然而那些狗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莫非,自己只可以和那些鹿交流嗎?
一隻雞在她身邊無聊的經過。她來了精神,盯着雞在心裡想,雞,我是你的主人,你快到我身邊來,快來……
雞從地上叨起一隻樹上掉落的蟲子三兩下吃進肚子,然後擡頭看看樹枝意猶未盡的拍拍翅膀……
看來,我只能和那羣鹿交流了啊!鄒晨失望的想。不過,一會她又振作起來,雖然福利小小的,不過呢,自己可以和鹿交流。嘿嘿,那明年四五月割鹿茸時……
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前世考察時那些技術和資料,鹿羣的養殖辦法、疾病的預防以及割鹿茸時需要注意的事項。突然間她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自己怎麼樣保護這羣鹿呢?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把整個林子買下來,將它變成私有的。可是自家只是三等戶,就是有錢買下來,怕是也保不住家業。唯一能保住家業的,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當官或者參加科考。
父親當然是百分百沒有希望了,唯一有希望也就是大哥和二哥,可是他們一個十二,一個十歲,早已經過了啓蒙的最佳時間段。
不行!她猛的站起來,必須讓父親把兩個哥哥送到私塾裡啓蒙,然後再到縣裡的學館裡進學。哪怕就是把家裡的錢全部花光了,也必須培養出一個舉人來。否則,只要有人知道了鹿羣的存在肯定會來捕殺。
她蹬蹬蹬跑到大屋,拉着父親走到了院子裡,低聲道:“阿爹,這次鹿賣了幾多錢啊?”
鄒正業被女兒拽出來正一頭霧水,聽到女兒說鹿錢的事,他咧開嘴笑了幾聲,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妮兒想要什麼,告訴阿爹,阿爹去給妮兒買。”
“哎呀,我不要錢?”鄒晨氣結,“阿爹,這賣鹿的錢能不能讓大哥和二哥去私塾進學啊?”
鄒正業爲難的說:“可是,這是明年起房子的錢啊?”
鄒晨撇撇嘴,“房子啥時不能起?明年起不了,咱們就先搭個窩棚住,可是大哥十二了,再耽誤幾年就啥也學不到了啊。”
“說的對!”鄒正達從屋子裡走出,“老三,你這個閨女,沒白養活啊,明事理!讓孩子進學纔是正途,那房子咱們明年對付對付也就過去了,住哪不是住啊!”
鄒晨附和道:“是啊,爹!我看不如您明天去找文堂伯,求他過幾天讓大哥二哥去讀書吧?”
鄒正業猶豫不訣,他心裡還是想着用這錢起一個院子,他要讓村子裡的人都瞧瞧,自己過的日子越來越好。雖然爹孃不待見自己,可是自己卻能過上好日子。
鄒晨見他不說話,急了:“阿爹!你蓋那麼大的院子,你就算將來掙能一萬貫,可是,你守得住嗎?你守得住家產嗎?”
鄒正業怒道:“我自己掙的錢,我怎麼守不住?誰敢來搶我拼了這條老命!”
“那爲什麼我會被我爺打傷了頭?爲什麼我娘會十幾年受我奶欺負?”鄒晨直指問題的根本。
鄒正業一聽這兩件事,?肅樽諾拖鋁送貳?p
“你看,你連自己的妻兒都無法保護,將來你還怎麼樣去保護自己的家產?阿爹,只要大哥和二哥有一個成了材,當了秀才中了舉,這村子裡就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啊!將來我大哥二哥當了秀才,爺奶還敢不把爹你放在眼裡嗎?”鄒晨誘惑道。
鄒正業聽到最後這句話擡起了頭,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小女兒,激動地問:“妮兒,你說的是真得?如果你兩個哥哥當了秀才,你爺奶就會對我好了?”
鄒晨氣的都要瘋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你爹孃呢?沒斷奶呢?
她氣憤地說道:“阿爹,你要孝順‘爺和奶’,我和哥哥們不反對,可是你總得讓哥哥們去讀書吧!大哥十二了,十二了啊?阿爹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這時,四郎和五郎也聽到父親和小妹的爭執聲,走到院子裡,四郎道:“阿爹!要是家裡錢不湊手,就讓小五去上學,我,我可以在家下田供小五,等小五下了學我可以讓小五教我!”
“爹!你在想什麼?大哥都這樣說了,你怎麼還不同意?”鄒晨憤怒地大喊。
這時正院突然傳來一句不合時宜的冷笑聲,“上學?就憑你們?一年的學費兩貫錢,你們出得起嗎?”鄒正義站在矮牆前吃着炒瓜子,一臉鄙視的看着北院,“一羣軟骨頭的貨色,自己不會掙錢,就只會搜刮父母和渾家,就憑你,你兒子上得起學嗎?”
“老大,你咋說話的?”鄒正達聽到老大陰陽怪氣的話火冒三丈。
“你說我咋說話的?我就是這樣說話的!你們不是都有本事嗎?有本事爲啥搶那幾畝地?有本事自己去掙啊?你那買牛車的錢不都是從我手裡搶走的嗎?”鄒正義滿臉不在乎的罵道。
鄒正業聽得一愣,“大哥,這分家可是族裡主持分的,可不是我們搶的!你咋能這樣說?那二哥的牛車更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鄒正義呸了一下,“族裡?還不是因爲你有一個好岳丈。你要不是仗着老黃家的勢,你看族裡哪個人敢把地分給你。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了?呸,吃軟飯的……”
鄒正業聽的大怒,撲上前要揍老大,被老二死死的抱住,鄒正達大聲說:“老三,你和他置什麼氣?你就是氣死,他也不少一層皮,你當他狗叫不就行了?”
“你瞧不起我?我還非得讓你好好瞧瞧不可。好,四郎五郎這學上定了,不僅他們要上學,還得把你兒子比下去。你就等着瞧吧!”鄒正業狠狠地指着鄒正義大聲說道。
鄒正義睨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個蔑視的笑容,一揚手把瓜子皮全部扔到北院,“行啊,老三,我擎等着瞧好呢。我倒要看看你那兩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小子是怎麼把我兒子比下去的?”
鄒正業捏緊拳頭氣憤地盯着老大,這是自己的大哥?自己從小就敬愛的大哥?這是和自己有殺父之仇的仇人吧?說話如此尖酸刻薄如此無情!
鄒晨一開始聽到鄒正義的話滿臉的怒氣,然而聽着聽着卻突然綻了笑容。她心想,這大伯真是一個妙人,知道自己的爹猶豫是否讓兩個兒子上學的事。他在後面添的這一把火,立刻把父親的決心給堅定了。真是一個妙人啊!
鄒正達恨恨地瞪了老大一眼,然後拖着老三拖進了屋子。鄒晨跟在他們身後,想了想,跑到大伯旁邊,仰着頭甜甜地說:“大伯,您真是一個好人啊!”
“啊?”鄒正義看到小侄女的笑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