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最終沒能從美華得到氟利昂的技術,他有些失望。
在對上海印染染料市場的考察中,尤其是用途廣泛的靛青一項,他發現美華化學公司壟斷了這個價值數千萬元的市場,可見亞洲印染市場的前景廣闊。
然而,巴斯夫公司退出合資公司,相當於放棄了亞洲印染市場,將來再進入這個市場就太難了。
就像心頭肉被挖去一塊,漢斯出現在嘉道理花園的宴會上臉上表情悶悶不樂。至於規模龐大的化肥、火藥市場,沒有美華財團的支持,巴斯夫公司也不大可能在亞洲有所成就。
他還不知道美華實驗室正在研發一種高效廣譜殺蟲劑——
漢斯不是今天的主角,所以他的情緒是廉價的,沒人去關心他。
此刻耳邊傳來陣陣憂傷的音樂,弗拉明戈的節奏掃過,帶來了伊比利亞半島的傷感愛情故事,如泣如訴,撫平心靈的創傷。
這是司徒南的showtime,一把木吉他,一把椅子,面前一個麥克風,白色襯衫鬆開上面兩個鈕釦,淡藍色牛仔褲,匡威板鞋,眼神微微閉着,似乎沉浸在某個往事中,只見乾淨修長的手指如同魔術師的手不急不緩地撥絃,美妙獨特的音符漣漪一般擴散在嘉道理花園大理石建成的空曠大廳,引人入醉。
就連司徒南身後的樂隊都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的欣賞這極具個人風格的表演。
比起在商業上的作爲,他更應該做個藝術家。漢斯心裡評價道。
不少人也心有同感。
比如第一次走進嘉道理花園的陸小曼,開始她對這座富麗堂皇,富有藝術氣息的建築充滿好奇,聽到這曲子就深深地被吸引了。
要不是王庚提示,她無法想象不遠處那個溫良乾淨的男人居然擁有駭人的權勢,這樣一位大人物居然還有高超的藝術造詣?
藝術是相同的,儘管不太懂西洋樂,從沒見過和聽過木吉他九陽踏天最新章節。陸小曼唱戲是個好手,也算是中國好聲音了,陸小曼聽着司徒南的音樂別有感觸,心想:他人雖在面前。心卻隨風追逐萬里之外的往日時光。
自由浪漫,無微不至的愛情,不正是自己孜孜追求的東西麼?
陸小曼沉入遐想中,以至於身旁的王庚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許久都沒有發現。
曲罷,司徒南從隱隱約約的感傷情緒中抽離出來。擡起頭,見周圍人驚訝讚賞的目光,微微一笑,站起來手舉着木吉他道:“剛纔彈奏的曲子叫悲傷的西班牙,我手上的樂器叫木吉他,起於西班牙,廣泛運用在藍調、爵士、弗拉明戈等音樂上。在國內幾乎不怎麼傳播,不過我相信日後它將是文藝青年們的音樂伴侶。”
說完,朝觀衆點點頭,又對身後的一位中年小提琴手笑道:“到你了。我親愛的總工程師。不過樑祝就不要表演了,來段茉莉花就好。”
司徒夢巖,江南造船廠的總工程師,同時也是嘉道理花園樂隊的兼職小提琴手,微笑點頭回應,緩步來到麥克風前,開始表演從司徒南那學來的曲子——真不知道司徒南哪來那麼多好聽曲子,卻極少示人。(800)
相比於司徒南,司徒夢巖在上海的名氣響亮得多,很多人都知道這位江南造船廠的總工程師愛好樂曲。而且他們一家子都癡迷音樂。
“難不成姓司徒的人都是音樂奇才?”見司徒南走過來,王庚連忙攜帶妻子迎上去,笑着恭維道。
“碰巧罷了!”
司徒南淡淡一笑,回頭看了看不遠處正賣力表演的司徒夢巖。“那位司徒先生是位難得的知音,我很欣賞他的音樂。當然,如果他像我一樣看好焊接工藝和分段建造工藝就更好了。”
司徒南說的是造船廠的事,王庚一時答不上去,見司徒南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陸小曼臉上,王庚便介紹道:“我太太陸小曼。喜歡唱戲和畫畫,愛和文化人打交道。”
“小曼,司徒先生才華無雙,要不是無意張揚,早就名揚天下了。”
介紹司徒南的時候,王庚由衷地讚美道。
“北平校園皇后,當年我在法國時候就聽顧維鈞先生他們提及陸小姐的美名,像陸小姐這樣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女性可是鳳毛麟角,今天見到本人我很高興。”
司徒南笑道,主動伸手和陸小曼握手,養尊處優的王太太手感真不錯。
“司徒先生過譽了,我這個小女人的丁點才氣怎麼能和你相比,剛纔你彈的曲子真好聽呢。”
陸小曼笑道,聽到司徒南讚美她,她心裡很高興。
北平校園皇后,那是她最喜歡的稱號,也是一段最燦爛開心的時期,在當時國內交際場上,陸小曼獨領,真沒有別女人能和她爭鮮鬥豔。
她也不會把心裡的驕傲擺在臉上,只是臉上多了一份迷人又矜持的微笑,顯得得體大方。官宦家庭出身的她明白,自己的名氣在司徒南這樣神秘的大人物面前不算什麼。
司徒南和陸小曼聊了幾句,發現這位名媛真有幾分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大方開朗又不失禮貌,再加上美貌和不俗的背景,這樣的女人很容易成爲交際場上的寵兒。
在陸小曼之前,司徒南認識豆蔻年華的林徽因,那位性子要多了些淡雅,少了媚俗,在朋友圈子裡不如陸小曼受歡迎造化之王全文閱讀。
有趣的是,今天那位林才女也來了,和她一起來的是她的新婚丈夫樑公子。
“聊什麼那麼高興呢?司徒先生。”林徽因走到司徒南面前,見了王庚夫婦,她又打了個招呼,叫了聲“王師兄”,後笑對陸小曼道,“這位必然是王太太陸小曼吧?你好,我是林徽因,這是我丈夫樑思成。我一直聽說朋友們提起王太太,今天終於見到本人了。”
樑思成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徽因身旁,禮貌地和司徒南和陸小曼夫婦打招呼。
王庚算是梁啓超的徒弟。因此雙方的關係一直不淺,只是前些年林徽因樑思成留學海外,而王庚忙於事業,雙方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了。
而陸小曼還是第一次見到林徽因。見到林徽因,她有些驚訝,不由得打量起面前這個幾乎和自己齊名的女人,齊耳短髮,衣着樸素。棉質的襯衫搭上簡潔的牛仔褲,這打扮單調之餘又有些怪異,在這種場合,她不應該穿絲綢旗袍把自己襯托得大氣高貴嗎?
在社交場合上陸小曼還是第一次看見穿褲子的女人,留洋回來的人都是這樣做派嗎?
陸小曼儘管精通法語,也很擅長在外交場合上,但沒留過洋,沒真正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不太明白外面的作風,她接受的外交禮儀大多來自講究優雅的法國傳教士。不明白美國式的“粗鄙實在”的作風,因此覺得林徽因有些奇怪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她少流連上海的所謂上流社會和文化名人沙龍,走進職場去打拼,就會發現如今的民國,幹練耐用,講究效率的牛仔、工裝風格已經在社會中下層和少數上層人士中蔓延開了。
林徽因卻沒有被圍觀的覺悟,見陸小曼目光停留在自己衣服上,對自己的打扮詫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和思成剛從事務所裡出來就被司徒先生派人逮了過來,都沒來得及換衣服。讓王太太見笑了。”
樑思成笑笑點了點頭,不太愛說話。
“不過司徒先生不會在意的不是嗎?”林徽因微笑裡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有些狡猾,把話題引到司徒南身上。
轉過頭一看。原來司徒南的打扮風格和林徽因他們是一樣的,襯衫牛仔褲,自由隨和,這是美華系的一股潮流。
林徽因在美國留學,回國後又在美華系企業裡工作,參與長江大橋建設。常年和建築工人打交道,如今有進入建築事務所,她習慣這樣打扮也不奇怪。
“哈哈。當然不在意,見到林妹妹我就高興,再說我們可是同道中人呢,思成你說是不是啊?”
司徒南笑着接話道,又補充了一句,“穿裙子的女人固然優雅嬌美,穿褲子的女人可能更能幹出事實,對社會貢獻更大,所以我一向鼓勵女性進入職場。沒有經濟獨立的女人談不上獨立。”
他在那裡,那裡就是主場。
在嘉道理花園的社交場上,風格都是自由悠閒的,從來都不會是一板正經的嚴肅。
他的話卻讓人動容。
樑思成點點頭,嗯了一聲,美美地看了林徽因一眼,滿是愛意,愛她在心口難開。
幸好知道眼前的這位司徒先生沒別的意思,不然他每次見面都熱情叫林徽因一聲林妹妹,還不斷地稱讚自己的氣質,自己可要擔心了。
“看來是我孤陋寡聞了,嫁給你幾年,我感覺自己退步了,快不懂上海的潮流了。”陸小曼尷尬地笑了笑,若有所思道。
“穿着這樣是因爲我們常跑工地,久而久之就習慣了,在外面野性慣了,沒司徒先生說的那麼極端無限的使徒們。呵呵!”
林徽因道,化解了陸小曼的尷尬。畢竟,身邊的人就陸小曼是享福的少奶奶。
聽她這樣一說,陸小曼目光又回到林徽因臉上,對她多了些好感,覺得她順眼了不少,林徽因長相不算嬌豔,氣質卻是清雅,就是有點黑,皮膚有些粗糙,可能就是工地跑多了被風吹日曬成這樣的,卻這一點也沒影響到她的自信。
“林妹妹和樑公子專注於事業,在武漢修長江大橋的時候,可沒少吃苦頭,真不容易,但你們最後辦成了大事。我看啊,你們這對伉儷日後將留給歷史一段佳話。”
司徒南沒理會陸小曼的臉色,繼續讚揚道。
還對林徽因夫婦豎起了大拇指,和剛纔讚美陸小曼的客氣不同,對林徽因他們態度是真摯的。
“司徒先生說得好,現在國家就缺少徽因思成這樣的實幹人才,老師爲你們的成績感到驕傲。”
王庚讚道。
司徒南眼角瞥了陸小曼一眼,見她臉色似乎不太高興,就心想:這個女人性子要輕浮虛榮一些,反而沒有林妹妹的踏實。這也造就了她們情路上的命運大不同,才華橫溢的詩人無法打動林徽因,就只好把熱情投向陸小曼。
司徒南隱約中還看到了二樓樓梯口上張幼儀的身影,她沒走過來,見司徒南看過去,似乎有些心虛就躲開了,躲進許舟洋等美華系高管中探討商業和政治之類的男人話題。
“我們只是進了自己的職責,在專業上我們還有很大不足。要說功臣啊,除了導師茅以升先生,我們更感謝司徒先生一路以來對我和徽因的幫助。
從威廉大學到長江大橋到如今的建築事務所,雖然我們沒見過幾次面,但你一直都是我和思成的良師益友,謝謝你給我們機會,也謝謝你的熱心慈善才讓長江大橋這樣浩大工程奇蹟實現。”
林徽因的話頗有感觸,話中似乎還有那麼一絲對司徒南的崇拜?
因爲她隱約知道,無論是蜚聲國內外的威廉大學還是美華大學,長江大橋,大上海建設計劃,寶山新港等重大事件中,都有司徒南的影響力,不少新穎的現代建築都來自司徒南的靈感。
消息是從茅以升和別的美華系的人傳到林徽因耳朵裡的,雖未經司徒南證實,但林徽因深信不疑,因爲在十年前在巴黎,她就見過司徒南了,她的父親對司徒南評價很高,當時她就知道司徒南是個了不起的人。
當時還不太懂司徒南了不起在什麼地方,不過在後來的歲月裡,國內外發生的一切,南華和國內建立革命政權,工業大步發展,美華財團飛速膨脹,林徽因才慢慢意識到這些變化多麼來之不易!
司徒南也不虛僞推辭,點點頭,坦然一笑。
未卜先知,看清歷史迷霧,體會名人命運真實存在又似乎在不經意間改變,這種感覺難以言表。
林徽因不知道的是,因爲司徒南,他那頗有正義的父親沒去東北拉人頭革命而被人打死,反而加入武漢政府,在法制方面工作起來頗有勁頭。
原本也去東北任職的王庚沒去東北,反而在南方獲得更高的職位,可惜似乎還逃不過情場失意的命運!
想到這,司徒南心裡暗暗感慨。
表面上,他和陸小曼、林徽因他們聊得還是很熱情的,司徒南爽朗大方,談吐幽默,贏得了她們的好感。當然,對這兩位民國美女才女兼人妻,司徒南沒什麼歪心思。畢竟,誰都不是曹操和鐵木真那樣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