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正和徐長老同叫:“不可!”上前搶人。
喬峰身手快極,帶着智光的身軀,一晃閃開。
沈無敵衝到智光大師身邊,一把抓住喬峰膀子,猛然感到一股巋然巨力從喬峰身上傳來。
他胸口一陣氣血翻涌,硬撐不成,乾脆就拉着喬峰向後退去。
單正的兒子單仲山、單叔山、單季山三人齊向他身後撲去。
喬峰右手抓起單叔山遠遠摔出,跟着又抓起單仲山摔出,第三次抓起單季山往地下一擲,伸足踏住了他頭顱。
“單氏五虎”在山東一帶威名頗盛,五兄弟成名已久,並非初出茅廬的後輩。但喬峰左手抓着智光,右手連抓連擲,將單家這三條大漢如稻草人一般拋擲自如,對方竟沒半分抗拒餘地。
沈無敵見喬峰右手正忙,立刻擡起左手,一掌推去,喬峰見沈無敵攻己必救,於是乾脆扔下單氏兄弟,跟着右手擡起一掌打向沈無敵左手。
衆人只聽得“轟隆”一聲,之後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沒有絲毫聲音。
趙錢孫大喊道:“啊!我聾了!我聾了!”
衆人只看到他在手舞足蹈,嘴巴一張一合,但是竟然聽不到絲毫聲音,不由慌亂起來。
王語嫣知道這是因爲喬峰與沈無敵兩人掌力過於剛猛,竟然使得他們的耳朵有短暫失鳴,其實只要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轉。
她此時雖然呼喊出聲讓衆人冷靜下來,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她在說什麼,她只能拉着阿朱阿碧,讓她們兩人不要慌亂。
智光大師離兩人最近,此時已經七竅流血,但是幸虧他沒有昏迷過去,他見喬峰與沈無敵都靜立不動,擡手示意衆人不要慌亂,然後雙手合十默唸佛號。
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果然如同王語嫣所料,衆人再次聽到了聲音。
喬峰此時雙目赤紅,他乾脆扔開了智光大師,全力攻向沈無敵。
沈無敵與他對了一掌,嘴邊已經隱隱有了鮮血,他見喬峰勢猛,不能力敵,立刻向後退去,順路吐出嘴裡血液。
然而喬峰內力宏大,掌力剛猛,輕功居然也不差,他與沈無敵並沒有拉開多少距離,甚至隔空以降龍十八掌打出,沈無敵且戰且退,兩人繞着杏子林打了約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幾乎毀了整個杏子林的外圍。
時間一長,兩人內力都覺得難以爲繼,喬峰也終於停下了他手上的動作。
他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看着周圍的一切:“我,我,沈兄弟,我實在是對不住。”
沈無敵彎下身,扶着老腰擺了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命大,實在過意不去賠我兩頓飯就行。”
喬峰心下仍是過意不去,但是他聽到沈無敵如此說話,以爲對方只要自己陪他吃兩端飯,嘆了口氣,扶着對方走回林中。
兩人剛纔一番打鬥,真打的是天崩地裂,衆人原以爲已經足夠高估喬峰了,卻沒想到他全力施爲之下竟然如此之強,更令他們意外的是沈無敵這個無名小卒,本來北喬峰南慕容齊名,現在看來要改一改了,趙錢孫不由感到一陣後怕。
單正叫道:“喬幫主,有話好說,千萬不可動蠻!”
鐵面判官說到這樣的話,等於是向喬峰苦苦哀求了。
智光大師看喬峰迴來,走到了他面前,唸了聲佛。
徐長老也道:“喬幫主,智光大師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可傷害他性命!”
喬峰又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熱血上涌:“不錯,我喬峰和你單家無冤無仇,智光大師的爲人,我也素所敬仰。你們,你們要除去我幫主之位,那也罷了,我拱手讓人便是,何以編造了這番言語出來,誣衊於我?我,喬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你們如此苦苦相逼?”
他最後這幾句聲音也嘶啞了,衆人聽着,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此時趙錢孫突然嘿嘿冷笑,說道:“可笑啊可笑!漢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豬狗不如!明明是契丹人,卻硬要冒充漢人,那有什麼滋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肯認,枉自稱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喬峰睜大了眼睛,狠狠地凝視着他,問道:“你也說我是契丹人!”
趙錢孫道:“我不知道。只不過那日雁門關外一戰,那個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卻跟你一模一樣。這一架打下來,只嚇得我趙錢孫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那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智光大師抱起那契丹嬰兒,也是我親眼所見。我趙錢孫行屍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無掛懷之人,更無掛懷之事。你做不做丐幫幫主,關我屁事?我幹嗎要來誣陷於你?我自認當年曾參與殺害你的父母,又有什麼好處?喬幫主,我趙錢孫的武功跟你可差得遠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難道連自殺也不會麼?”
喬峰轉向智光,但見他容色坦然,殊無半分作僞和狡獪的神態,問道:“後來怎樣?”
智光道:“後來你自己知道了。你長到七歲之時,在少室山中採棗子,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將你救了下來,殺死惡狼,給你治傷,自後每天便來傳你武功,是也不是?”
喬峰道:“是!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
那少林僧玄苦大師傳他武功之時,叫他決計不可向任何人說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幫汪幫主的嫡傳弟子,誰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實有極深的淵源。
智光道:“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帶頭大哥的重託,請他從小教誨你,使你不致走入岐途。爲了此事,我和帶頭大哥、汪幫主三人曾起過一場爭執。我說由你平平穩穩務農爲生,不必學武,再捲入江湖恩仇之中。帶頭大哥卻說我們對不起你父母,須當將你培養成爲一位英雄人物。”
喬峰道:“你們,你們到底怎樣對不起他?漢人和契丹相斫相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之可言?”
智光漢道:“雁門關外石壁上的遺文,至今未泯,將來你自己去看吧。帶頭大哥既是這個主意,汪幫主也偏着他多些,我自然拗不過。你到得十六歲上,遇上了汪幫主,他收你作了徒兒,此後有許許多多的機緣遇合,你自己天姿卓絕,奮力上進,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帶頭大哥和汪幫主處處眷顧,只怕也不是這般容易吧?”
喬峰低頭沉思,自己這一生遇上什麼危難,總是逢凶化吉,從來不吃什麼大虧,而許多良機又往往自行送上門來,不求自得。
從前只認爲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運,此刻聽了智光之言,心想莫非當真由於什麼有力人物暗中扶持,而自己竟全然不覺?
他心中一片茫然:“倘若智光之言不假,那麼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漢人了。汪幫主不是我的恩師,而是我的殺父仇人。暗中助我的那個英雄,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過內疚於心,想設法贖罪補過而已。不!不!契丹人兇殘暴虐,是我漢人的死敵,我怎麼能做契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