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司徒千鍾陰陽怪氣地說道:“今日天下英雄齊集少林,有的遠從千里之外趕來,難道是爲了瞧丐幫報仇來麼?”
另一人接道:“不錯。丐幫與少林派的樑子,暫時還請擱在一旁,慢慢算賬也不遲,咱們先料理了謝遜那奸賊再說。”
掌棒龍頭怒道:“你嘴裡可別不乾不淨,金毛獅王謝大俠,乃明教護教法王之一,什麼奸賊不奸賊的?”
他反而聲音高了幾分:“你怕明教,俺可不怕明教。像謝遜這等狼心狗肺的奸賊,難道還尊他一聲英雄俠士麼?”
楊逍走到廣場正中,抱拳一禮:“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楊逍,有一言要向天下英雄分說。敝教謝獅王昔年殺傷無辜,確有不是之處。”
司徒千鍾道:“哼,人都給他殺了,憑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能令死人復生麼?”
楊逍昂然道:“咱們行走江湖,過的是刀頭上舐血的日子,活到今日,哪一個手上不帶着幾條人命?武功強的,多殺幾人,學藝不精的,命喪人手。要是每殺一個人都要抵命,嘿嘿,這廣場上數千位英雄好漢,留下來的只怕寥寥無幾了。”
其時天下大亂,四方擾攘,武林人士行走江湖,若非殺人,便是被殺,頗難獨善其身。手上不帶絲毫血漬者,除了少林派、峨嵋派少數僧尼外,可說罕有。
只見一個矮矮胖胖、滿臉紅光、長着個酒糟大鼻的五十餘歲老者走出來,旁人指指點點,此人便是適才接連說話的司徒千鍾。
他左手拿着只酒杯,右手提着個酒葫蘆,搖頭晃腦地走到廣場中心,說道:“今日當真有好大的熱鬧瞧,有的要殺謝遜,有的要救謝遜,可是說來說去,這謝遜到底是否真在少林寺,卻是老大一個疑團。我說空智大師哪,你不如將金毛獅王請了出來,先讓大夥兒見上一見。然後要殺要救的雙方,各憑真實本領,結結實實地打上一場,豈不有趣?”
他這番話一說,廣場上羣雄倒有一大半轟然叫好。
楊逍心想:“謝獅王怨家太多。明教縱與丐幫聯手,也不足與天下英雄相抗,不如從屠龍刀上着眼,攪成個羣相爭鬥的局面。”
他朗聲說道:“衆位英雄今日齊聚少林,一來是與謝獅王各有恩怨未了,二來嘛,只怕也想見識見識這把屠龍寶刀。倘若依司徒先生所說,大夥兒一場混戰,那麼這把寶刀歸誰所有呢?”
羣雄一聽,均覺有理,這數千人之中,真正與謝遜有血海深仇的也不過百餘人而已,其餘衆人一想到那“武林至尊”四字,都禁不住怦然心動。
一個黑鬚老者站了起來,說道:“那屠龍刀現下是在何人手中,還請楊左使示下。”
楊逍搖了搖頭:“此節在下不明,正要請教空智禪師。”
空智也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羣雄均是暗暗不滿:“少林派是大會主人,但空聞方丈臨時裝病不出,這空智禪師卻又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不知在弄什麼玄虛。”
一個身穿青葛長袍的中年漢子站起身來,說道:“空智禪師雖說不知,但謝獅王必定知道的。咱們請他出來,問他一問。然後各憑手底玩藝見真章,誰的武功天下第一,那麼名副其實,自然而然地是武林至尊,不管這把刀是在誰手中,都該交與這位武林至尊。依我說啊,大夥兒先議定了這節,免得事後爭執。若誰不服,天下英雄羣起而攻之。衆位意下如何?”
張無忌似乎認得這說話之人,但卻沒有言語。
司徒千鍾道:“那不是打擂臺麼,我瞧有點兒大大的不妥。”
那青袍漢子冷然道:“有何不妥?依閣下之見,不比武,難道要比酒量了?哪一個千鐘不醉,哪一個醉而不死,便是武林至尊了?”
衆人轟然大笑,有人怪聲說道:“這還比個什麼?這位武林至尊嘛,自然是‘醉不死’司徒先生!”
司徒千鍾斜過葫蘆,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喝了,一本正經地道:“不敢,不敢!要說到‘酒林至尊’,我‘醉不死’或許還有三分指望,至於‘武林至尊’哪,哈哈,不敢當啊,不敢當!”
他又對那青袍漢子道:“閣下既提此議,武學上自有超凡入聖的造詣,在下眼拙,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漢子冷冷地道:“在下是青海派葉長青,喝酒本事和裝丑角的玩藝,都不及閣下。”言下之意,自是說武功上的修爲,只怕要比閣下強得多了。
司徒千鍾側頭想了半晌,說道:“青海派,沒聽見過。葉長青,嗯嗯,沒聽見過。”
衆人暗想:“這司徒老兒好大膽子,侮辱葉長青一人那也罷了,他竟敢侮辱青海一派,難道他身後有什麼強大的靠山?還是跟青海派有何解不開的仇怨?單憑這兩句話,青海派只怕立時便要出手。”
只有深知司徒千鍾平素爲人的,才知他孤身一人,並沒靠山,跟青海派也沒什麼樑子,只是生性狂妄,喜歡口舌招擾,雖一生曾因此而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改不了這脾氣。
葉長青心中殺機已起,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青海派與葉某原本藉藉無名,難怪閣下不知。閣下既說比武之議不妥,比灌黃湯嘛,閣下又是喝遍天下無敵手,那便如何是好,倒要請教。”
司徒千鍾笑了一下:“哼,黃口小兒,聽你的意思,你似乎覺得比武這個方法很不錯咯?”
葉長青回道:“武林中人,自然應該以武藝一分高下。”
司徒千鍾問道:“那不知,你覺得你有幾斤幾兩?我也得問問你,你覺得明教張無忌,你是打得過打不過?還有峨眉沈無敵,你是打得過打不過?”
衆人一陣哂笑,張無忌在光明頂力壓羣雄,又在萬安寺救了六大派,早已是深得人心,而他們與沈無敵接觸雖然不及張無忌深,但卻也知道他的功夫絕不在張無忌之下。
葉長青拱手道:“晚輩才疏學淺,自然算不得什麼,但若是拋磚引玉,卻也未嘗不可。”
司徒千鍾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要第一個上場?不知峨眉的沈大俠,唉?”
衆人順着司徒千鐘的目光望去,此時此刻本應該坐在那裡的沈無敵已經沒了蹤影,和他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身邊的書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