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戰線的拉開,爲了更好、更方便的運輸物資、坦克、卡車以及軍隊,納粹開始着手建造各種大型工程項目。
希特勒向他的臣民宣稱,他要建造一條與雅典衛城、中國長城齊名的現代化高速公路,而這將代表了他的帝國,永垂青史。戰爭期間,總有各種公司和企業因此而飛黃騰達。同樣,他的這句話,給少部分資產階級帶了可觀的利潤。幾個建築公司爭先恐後地買通納粹官員,選定地皮,簽下合同,迫不及待地要開始着手這個工程。
要建造,就需要人工,再沒有一個國家像納粹德國那樣人力資源豐富了。戰俘、猶太人、各種囚犯成了最佳的勞動力,而這個時候,最發財的就是集中營和隔都的看守總指揮、地區負責人、納粹建築管理局。
白色收入、灰色收入、藍色收入、金色收入……
弗雷德能找到林微微,卻無法立即將她帶出去,他的駐守地在波蘭,來柏林只是暫時的。但,他是上校,又是蓋世太保,他自然有手段打點。不知道他和弗裡茨做了什麼交易,讓後者態度有了轉變,但從弗裡茨的嘴裡透露出,應該也是和這些建築工程有關。這些齷齪的內部交易,林微微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弗雷德是她唯一的希望,只要他能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其他的都是浮雲。
因爲項目事宜頗多,弗裡茨經常外出,指揮官的身份和權利可以爲他謀取很多利益,而他向來不是一個虧待自己的人。
不是非要碰集中營裡的女人不可,強林微微不是因爲對她有多喜歡,而是出於一種好奇、好勝、嫉妒、摧毀心理的混合體。
像他這樣的人,即便和顏悅色地對你,你也不能指望他會改邪歸正,林微微一直記得他說過浮士德的故事。只有當慾望無止盡,纔可以逃避對魔鬼許下的承諾,但如果,哪一天他對這種生活疲倦了,這也就代表着一切的終結。
日子一天天在過,眨眼,已入深秋,外面的樹葉掉得差不多,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
林微微在院子裡澆花,突然聽見花叢堆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輕微的叫聲。走近幾步,扒開來一看,竟然是一隻初生沒多久的小貓咪。粉嘟嘟的一團肉球,很可愛,全身白色,有棕色的圓點。
小貓離開貓媽媽沒多久,才睜開眼睛,跌跌沖沖地還不太會走路。她看着有趣,忍不住把它抓過來,捧在手心裡。
在這種可怕的地方,只有生命的流逝,沒想到竟然也會有新生命的誕生。抱着貓咪,突然有點不太願意放手,心想,看見這麼一個新生命,也何嘗不是一種希望,給這枯燥冷血的生活帶來一點點的樂趣。
去廚房偷了一點牛奶來餵它,然後蹲在一邊,看小貓眯着眼睛舔牛奶。
正蹲在草叢邊逗它,突然背後傳來交談聲,有人來了。她回頭一看,是弗裡茨。和他同行的一共五六個,有黨衛軍的人,但也有部分人沒有制服,卻西裝筆挺,一眼看去像是生意人。
弗裡茨雖然是和幾個人在交談,但目光卻是瞟向林微微的,臉上帶着笑容,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
任何燃起的希望都會被他無情的毀滅,害怕這隻小貓也難逃厄運,不想給他看見,她一轉身擋住了草叢。擋得住小貓,卻擋不住小貓的叫聲,聽見喵喵的貓叫聲,弗裡茨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他身形本就高大,從她身邊路過時,頓時投下了一道陰影。
她慢慢站了起來,向後退去,給他們讓路,將視線投向花圃。本以爲他已經走過,剛想擡頭喘口氣,就見弗裡茨的腳步一轉,又向她走了回來。
“你給我去泡五杯咖啡,兩杯不加糖、加奶,兩杯清咖,一杯加糖加奶,然後送到大廳來。”見她轉身急着要走,他又出聲道,“讓那兩個猶太女人準備晚餐,要豐盛。還有,記得要用羅茨少尉送來的那套水晶餐具,我有貴客。”
生怕他還有什麼要求,恭送他離開後,這纔去廚房。蘇珊娜和烏蘇拉兩人正在竊竊私語,一看到林微微踏進來,頓時停止了交談。
自從蘇珊娜的兒子被射死之後,她的行爲就變得很怪異,總是說一些不且實際的話。很偶然,微微看見她站在窗口和操場上運動的犯人做着讓人看不懂的手勢,他們在密謀些什麼?被關在集中營裡還能密謀做些什麼小動作?難道想推翻納粹統治嗎?
不會吧,誰會有這種天大的膽子?也許只是一種相互安慰,相互平安的暗示。她思忖。
將指揮官大人的命令轉達給她們,她便開始着手於泡咖啡。樹林的溪水,45°的咖啡,三分之二的咖啡,三分之一的牛奶,不能加糖……
準備妥當之後,將咖啡杯放在托盤裡,送去大廳。長形的大理石桌子,最頭上坐着一個年級相對大一些的納粹軍官,是個准將之類的人物。他的左邊坐着弗裡茨,再旁邊是三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子。
端咖啡進去的時候,聽見他們在那邊說,
“首領對這個意見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電影可以從隔都或者集中營裡取景,描繪猶太人生活的片段要儘可能地採用恐怖和殘酷手法,目的是令人感受到那種窒息的氣息。讓收看的觀衆深刻體會到猶太人野蠻和可惡的本性,讓他們對這個羣體厭惡,甚至毛骨悚然。這部影片的宗旨是,讓全歐洲的人們產生這樣一個意識,猶太人是骯髒、可惡、殘酷、他們不是人,只是會說話的高等動物,必須被根除。只有被徹底消滅,才能保障歐洲社會的安穩。(原話摘自於戈培爾日記)。”
幾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各自在筆記本上做記錄,然後就聽有一人問,“宣傳部長對這部片子是否已經定名?”
“如果沒有更改,就被稱作爲《永恆的猶太人》。”
“這是我們UFA公司第一次和您們納粹合作,很多細節還需要詳談。對於集中營這個地方,我們還是相當陌生,所以如果可以,我想替我的員工在開始拍攝前申請參觀,並詳細記錄。”
“員工參觀就不必了,畢竟這裡不是動物園,並不對外開放。但是,你們可以抽出幾個代表,對這裡做些報告和調查。你們來拍攝之前,提前預約時間,我們會按照宣傳部長的要求來拍攝細節。赫爾曼上尉是這裡的負責人,將受委託全權負責並監督這部片子,如果有什麼無法定奪的事宜,你們當然也可以直接彙報給我。只不過,我駐守在柏林,一來一去,可能會耽擱不少時間。”
UFA的人點頭,道,“合同上寫着完成期限是4個星期,那麼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着手於拍攝?”
“你們先向黨衛軍司令部遞交申請,當申請書被戈培爾批准之後,我們會書面通知。”
“那影片的語言方面呢?”
“德語,英語、荷蘭語、法語,如果可以再加上丹麥語和挪威語……”
聽到這裡,林微微給他們各自放下咖啡杯後,便出了門。
納粹雖然武力攻佔了西歐北歐諸國,但對於白種人的態度,還是比較緩和,因爲這些國家裡有不少日耳曼系的旁支。尤其荷蘭、丹麥、挪威被認爲是一種親緣種族,並最終將歸入日耳曼。而那裡的‘雅利安人種’,希特勒更希望能夠吸引過來爲己用。爲了避免在開展反猶行動時與當地居民發生摩擦,或引起恐慌,納粹通過宣傳的方式,讓他們自發對猶太人產生厭惡和恐慌的情緒。
不管是海報也好,還是電影也罷,反正納粹挖空心思鐵了心要將這個羣體趕出歐洲。希特勒打算將他的雅利安人種、日耳曼化進行到底,讓西歐大陸成爲一個擁有優秀血統民族的統一大國。
只可惜想法是偉大的,做法是殘忍的,手段是極端的……再強大,也不能以一敵十。
影片的內容很快被商定下來,取景的地方需要重建,猶太人居住的地方必須髒亂差,他們骯髒、臭氣熏天、擁有着荒淫野蠻的卑劣,相互憎恨……總之,儘可能地去抹黑這個民族。
佈置場景,監控錄製過程,還時不時地需要向上級領導報告,弗裡茨有這麼多的正事要辦,無暇再去虐待囚犯。託戈培爾的福,整個集中營跟着消停了不少。
腳上的傷在反反覆覆之後,終於是結疤了,只不過會永遠留疤。留就留吧,身體上的傷口,再深再痛也會有癒合的那天,只有那傷進心口的,無藥可救。有些事情,過程太慘烈,與其將它一一刻在腦中不忘,還不如選擇永久性刪除。受虐已經夠痛苦了,如果還要自虐,這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
每一天眼睛睜開,都在期盼弗雷德的出現,如今能救她出水生火熱的只有他了。奇蹟,會因爲她而發生嗎?
不得而知。
那天,按照慣例跑到後院去澆花,卻看見弗裡茨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而石桌上放着她的小貓。
林微微心一跳,暗叫一聲,完了,貓咪性命不保。
意識到她的到來,弗裡茨向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等她走近,纔看見他的手上拿着一瓶牛奶,似乎正在喂貓。
哈,鬼畜男會喂貓?這真是天方夜譚!雖然不可置信,可他確實這麼做了。將牛奶倒在碗裡,然後沾一點在手上,放在貓咪的嘴前,讓它舔。
林微微正看着,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等等,這碗……勒個去,是她的!!她一共就這麼一隻碗,現在還要和貓咪共用。話說,她放在地窖裡,怎麼被他找出來的?!
他問她,“喂多少?”
“三分之一。”
弗裡茨哪有這耐心,沾了幾下後,索性直接將碗推過去給它。隨手從樹叢裡拔了一朵花,逗弄着小貓玩。貓咪伸着爪子,去抓花朵,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左臉頰上的酒窩異常清晰。太陽的五彩光芒,難得地柔和了他臉部的線條,顯示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和諧。我擦,鬼畜男也有鐵血柔情的一面?
這一刻,林微微有些迷惑,不明白,爲什麼他對一個動物可以顯示出仁慈,對人卻不能?
正在發怔,就聽見他在那裡問,“叫什麼名字?”
不想回答,所以她保持緘默。
貓咪一共就他手掌那麼大,被託在手裡,豎着耳朵,咪咪直叫。林微微一顆心砰砰直跳,就害怕他一個神經,將貓咪捏死。
見她的目光一直尾隨着貓,他忍不住笑了笑,起身向她走來。拎着貓咪的後頸,扔還給她,林微微急忙伸手去接。誰知道他只是做個樣子,讓她撲了個空。
“別,別摔死它!”生怕他要將小貓扔出去,情急之下,她叫了起來。這種血腥的事情,非常符合他的性格,所以在趕在他出手之前,只好先聲奪人。
他一怔,見微微踮腳伸手去撩,便將拎着小貓的手又舉高了一些。
“叫什麼名字?”他又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不願意告訴他,可迫於他的淫威,不得不妥協,最後只得硬着頭皮,道,“希望。”
“Shi Wang?”他大着舌頭,重複了一遍她的話,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什麼意思?”
“……”
她抿着嘴不答,這回他沒強迫她,只是喃喃重複了一遍,“Shi Wang。”
集中營裡關着各個國家的俘虜,希伯來語、波蘭語、斯拉夫語、吉普賽語,各種語言匯聚在一起,誰知道這是哪一種呢?所以他不以爲然,也沒再追問。
“可以把它還給我嗎?”
不敢跳起來大灌籃,只能託着雙手在下面候着。
小貓被騰空,喵喵亂叫,蹬着四肢掙扎。他手一鬆,自由落體,正好被微微接個正着。趕緊將貓咪放生,小貓,小貓,人類太危險,還是打哪來往哪去吧。
一回頭,看見弗裡茨正做深思狀在看她,頭皮一麻,急忙抱着她的碗跑回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