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成蘅在睡夢中發了一身汗,半路醒來又喝了綠怡準備的薑湯驅了寒氣,第二天完全清醒過來後倒沒有出現生病的症狀。
他讓綠怡站在一邊,召了小馮子過來說話。小馮子自知瞞不過羽成蘅,避重就輕地交代了他怕司徒弘燁發現撇下羽成蘅遁走的事。不過他始終放不下羽成蘅,便在皇家書庫附近的隱秘處藏身,凝神聆聽書庫裡的動靜。後來不知是誰向他射了一個紙卷,上面寫了羽成蘅所在的宮殿,叮囑小馮子按指示悄悄接回自己的主子。
小馮子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陷阱,但馬死下地走,他只能抱着一絲希望去了紙捲上指明的宮殿,還好真的接回了羽成蘅。
——還算老實。
羽成蘅垂下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馮子。這性子倒和宮裡要不唯唯諾諾要不狐假虎威的太監差得遠了。
膽子太大,機靈太過。
他不能姑息。一旦開了這個頭,以後這些宮人都要騎到他頭上了。
“你是大皇兄的人,我管不了你。”羽成蘅軟糯的嗓音慢慢說。
小馮子聞言,微微放鬆。他敢實話實說,就是賭羽成蘅能使喚的人的太少,他這個會武的人可以爲他做很多事,羽成蘅不會過分得罪他。不過他的這個想法馬上被羽成蘅的下一句話打掉。
羽成蘅接着道:“但你背主在前,我這座小廟,也供不起你這座大佛。”
這已經不是得罪不得罪的事,而是直接攆走他!小馮子驚呆了,失態地擡頭看着羽成蘅!
羽成蘅秀氣稚嫩的臉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味,清澈的眼睛彷彿一望到底,但因爲太清澈了,反而讓人捉摸不透。
“奴才該死!請殿下恕罪!”小馮子磕頭道。他知道如果羽成蘅下定決心捨棄他,他就真的在清華宮待不下去了。以太子殿下羽成灝和左將軍周鳳謀對羽成蘅的寵愛,弄死他這麼個無關緊要的太監,不會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
“我給你兩個選擇。若你自恃是大皇兄的人,我動不了你,那你便滾出清華宮。若你當我是你主子,便去領二十板子,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的命。”羽成蘅道,眼裡劃出肅殺之氣。
小馮子汗溼衣襟。他是大皇子手下的人,羽成蘅卻當着同爲大皇子手下的綠怡要他承認他是他的主子……
但他別無選擇。他不能就此離開清華宮。
“……奴才,領罰。”小馮子乾巴巴道。他比羽成蘅年長八歲,竟被這麼個小娃娃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羽成蘅定定看着他,看到小馮子的心又高高提起,才道:“下去吧。”
意料之內也是意料之外,皇家書庫裡發生的事在宮裡沒有激起一絲波瀾。只是書庫的守衛比以前增加了一倍。
綠怡與小馮子都委婉地勸阻羽成蘅再去書庫。羽成蘅本有暫時按兵不動的意思,便應允下來。但想到皇家書庫豐富的藏書,以及他好不容易纔進去了那麼幾次,羽成蘅多少有些不甘。
但羽成蘅的不甘很快消失無蹤。因爲某日他就寢時碰到被子下的一塊凸起,他掀開被子一看,那凸起居然是裝訂成小冊的籍本。而且籍本里記錄的內容居然是朝堂上發生的事!
——這簡直是天下掉下來的餡餅!
羽成蘅如獲至寶,捧着本子若有所思。
他等了一段時間,本子每隔三日送一次,每次都在大朝過後的第二天。綠怡與小馮子很快爲羽成蘅鎖定那個送書的清華宮宮人——同樣是一個毫不起眼平時老老實實的人。對方外表老實,爲人卻很警覺。小馮子給他製造了一個與羽成蘅面對面的機會,他馬上牢牢抓住,在羽成蘅嫩嫩的小手心寫下一個字。
羽成蘅揮退了他,讓綠怡與小馮子撤了對他的監視,自繼續忽略這個人。那記錄了朝堂中事的本子便如期放置在羽成蘅的被窩裡,從不間斷。
近期朝堂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便是副相桓越給司徒弘燁獻上了他的生母,即那個桓家的旁支小姐在閨閣時的一些物件。
司徒弘燁喜形於色,首次在羣臣面前失態地站了起來,珍而重之地接過那些物件。次日便有正德帝的意旨,封司徒弘燁之母爲一品昭華夫人,加恩昭華夫人的那家桓家旁支。同時,他還以太子“德賢孝悌”爲由,給了羽成灝大批賞賜。
這事是羽成灝親口向羽成蘅說的。他得了司徒弘燁的賞賜後,興致高昂地讓人搬了最珍貴的一半到清華宮。
羽成灝高興的自然^H小說?不止是賞賜的事,而是桓越終於向司徒弘燁主動示了好,承認了司徒弘燁的生母是桓家女,司徒弘燁與桓家沾親。
雖然這是桓家讓的一小步,但這事由羽成灝一手促成,他總算有了一點底氣。
“太子哥哥好厲害!哥哥是怎樣做到的?”羽成蘅拍手鼓掌,歪着頭問。
“王父點御前侍衛,桓家有六人入選。”羽成灝笑道。
羽國皇宮的御前侍衛隊是士族精英子弟入仕的一條特權捷徑,是貴族身份的象徵。御前侍衛一向由士族族長提供名單,羽國皇帝親自徵召,體面又風光。進了御前侍衛隊,就代表是家族最優秀的子弟之一。因爲名額有限,人人爭搶。當然,這只是以前。如今司徒琅控制禁衛軍,御前侍衛隊同樣在他的轄下。他的狠殘暴戾讓御前侍衛這一職從香餑餑變成乏人問津的雞肋。
司徒弘燁這次倒是大手筆,直接點了六個桓家精英進去。一個家族能有這麼多人做御前侍衛,在羽國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旁人只道桓家極受司徒弘燁待見,施恩至此。卻不知桓越爲了這個消息都急得快上火,怕新生一輩最傑出的桓家子會全折在司徒琅手裡。
“而且,桓天誠也是其中之一。”羽成灝頗有深意道。桓天誠就是桓家嫡系最小的孩子,桓越非常寵愛的麼孫。
按桓天誠的資質雖好,但還夠不上桓家精英的標準。桓家嫡系對這個麼子很寬縱,不求他功成利就,只願他平安喜樂,因此從來沒有太過嚴厲教導他。以他被驕縱過度的性子,恐怕入了宮不出一月,便會被司徒琅生生整死。
“是哥哥選表哥的,對不對?”羽成蘅問。恐怕桓家六人都是羽成灝選的。
羽成灝挑眉一笑:“王父點的人,與孤何干?”見羽成蘅臉露懵懂,他疼愛地點點他的額:“阿蘅只需知道外祖父終是求到哥哥面前便是。”求他幫忙把桓家的御前侍衛名額從六人減到三人,其中一個被減掉的正是桓天誠。
——倒是長進了,知道坑桓越一把,還讓司徒弘燁做了擋箭的。就不知道桓越那老狐狸與司徒弘燁順勢而爲的程度有幾分。畢竟司徒弘燁任由桓家一直不作爲的耐性越來越少……
羽成蘅想着,很捧場地露出崇拜的小眼神:“哥哥威武!”
羽成灝哭笑不得:“小滑頭!”
羽成蘅趴在他膝上:“那外祖父以後都會幫哥哥了嗎?”
“孤讓他給出誠意。”羽成灝小心翼翼拿出司徒弘燁的賞賜之一——一柄通體碧綠,造工極好的玉如意。這次司徒弘燁的賞賜實在豐厚,很多都是難得的珍品。
桓越倒是有辦法,正正投了司徒弘燁的好。羽成灝想不到司徒弘燁會對他的亡母如此重視。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桓越對此也極意外。他挑選的“誠意”本來就是討了巧,畢竟在這個講究孝悌的時代,無論司徒弘燁是不是真的尊重他的亡母,他對桓越獻上的亡母的物件都必須欣然接受。
卻不想竟令司徒弘燁激動得失了態。
“這柄如意不錯。”羽成灝摸着手中的玉如意道。
見羽成灝轉移了話題,羽成蘅便跟着看向他拿出來的玉如意。
“好漂亮……”他發出童稚的讚歎,伸出手在玉如意上輕輕摸了摸。這樣的珍品,即使在他的上一世都極少見。
羽成灝想了想道:“那便給母妃作生辰禮吧!孤記得還有一顆大東珠,阿蘅給哥哥找找。”
“哦!”羽成蘅爬下羽成灝的膝蓋,落到地上開始扒拉着那堆賞賜,最後自一個鮮紅的盒子裡,掏出一顆有自己拳頭大小的渾然天成的東珠,捧着遞給羽成灝。
羽成灝接過仔細看了看,點點頭,吩咐宮人把玉如意與東珠收好。
十日後的十一月十八便是順賢妃的生辰,羽成灝很滿意他終於選到合意的生辰禮。
“阿蘅準備好給母妃的生辰禮了嗎?”羽成灝問,一副“沒有準備好哥哥可以幫忙”的神氣。
日前四皇兄羽成雪已經把裝裱好的畫送過來,羽成蘅點頭:“準備好了……”然後有點害羞道,“不及哥哥的禮好……”
羽成灝愛憐地一把抱起他,誇道:“阿蘅長大了,都知道給母妃準備生辰禮了。無論阿蘅送什麼,母妃必定是歡喜的,勿需害羞!”
“嗯!”羽成蘅重重點頭,抱着自家太子哥哥的脖子,和他咬耳朵,“阿蘅和哥哥,一起給母妃慶生……”
“當然!我們兄弟二人和母妃在一起……”羽成灝溫笑着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