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溫蕙安頓好了那些親戚,然後帶着馮宛清去了疊翠院。
馮宛清也是個聰明人,知道現在的關鍵就在沈穆清的身上,王溫蕙去見沈穆清,她就規規矩矩地跪在堂屋裡等。
堂屋裡靜悄悄,丫鬟、媽媽們都垂手恭立在屋檐下,只有茯苓陪着馮宛清。
東次間落地鐘有規律地滴答着,讓身心疲憊的馮宛清有些昏昏欲睡。
珠璣撩了簾子的一角朝着茯苓招手。
茯苓眼神一轉,見周圍沒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簾子邊:“周姐姐,什麼事?”
樑家的人用百木的姓喊珠璣。
珠璣笑着指了指西次間的,道:“英紛幾個鬧騰的,現在還沒有吃午飯,趁着說話,要不要來加一點。”
說起來,茯苓從早上到現在也只吃了兩個冷饅頭。她笑道:“謝謝周姐姐,我怕等會大少奶奶叫我……”
珠璣就着馮宛清做了一個手勢:“說吃飯是小事,實際上想求茯苓妹妹一樁事!”
茯苓表情猶豫。
“立馬就轉回來。”珠璣自然是明白茯苓的擔心,立刻向她說明,“我讓小丫鬟在這裡看着,話說的差不多了,立即來叫妹妹。”
望着珠璣帶着請求的目光,茯苓笑了笑,想到大少***心意,遂不再推辭,和珠璣去了後面的退步。
兩人說話的時候,馮宛清一直豎着耳朵聽,見茯苓出了門,她不由鬆了一口氣。轉瞬間,她又有幾分悲傷——要不是出了這樣的事,自己何需受這樣的羞辱!
這樣一想,馮宛清不免開始擔心起沈穆清會如何處置她……
她左右看了看,珠璣叫的那個小丫鬟在屋裡站要片刻就和開始不耐煩,不時撩了簾子和外面屋檐下的小丫環低語。
馮宛清目光一轉,雙膝跪地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慢慢地朝西次間的槅扇小小地挪動着。
西次間裡,溫蕙望着沈穆清因酣睡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不由皺眉:“你見好就收吧!再鬧下去,小心季敏不能下臺——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因爲你耽擱了他的前程,我怕他會恨你一輩子。”
“咔嚓”一聲,沈穆清神色怡然地把大蘋果咬缺了一塊,一邊吃,一邊含糊其詞地吩咐落梅:“這蘋果甜,給大少奶奶削一個!”
王溫蕙一把奪過沈穆清手中的蘋果,狠狠地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要是樑家倒黴了,你也沒有好日子過……到時候,我饒不了你!”
沈穆清任王溫蕙把手中的蘋果奪去,任她對自己發狠話。等王溫蕙說完了,她很真誠地望着王溫蕙:“大嫂,我一直想知道,當時我求你的時候,你爲什麼會答應幫我?”
王溫蕙一怔,隨後笑道:“自然是因爲你把江南的那兩間鋪子許給我做酬勞……”
“可據我所知,京都的濟民藥鋪雖然規格不是最大的,可生藥的生意卻是最好的……我江南那兩間子,老爺正當權、太太正管事的時候的收入也不過是你十分之一的收益,而現在,說句不好聽的話,只怕一年的收益也頂不到你一個月的收益?爲了那兩間鋪子?這恐怕是最不能讓我信服的藉口了吧!”
王溫蕙神態如常,眼底卻閃過一道明亮。
“我一直在想,王閣老家的嫡女,嫁給到定遠侯樑家做了庶長媳,這到底是爲什麼?”沈穆清從炕桌的高腳青花水果盤裡拿了一個蘋果在手裡把玩,“樑家沒錢,就拿了自己的陪嫁開生藥鋪子;太夫人、夫人眼光短,你得了家裡主持中饋的權利卻沒有趁機壞了二房和三房的生機……我一直想不通,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你太多心了!”王溫蕙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拿錢出來開生藥鋪子,那是不想孃家的人笑話我嫁得不好;我沒有對二房、三房下手,那是因爲我知道嫡庶之別是天理,我不能違天理而行……”說着,她掩嘴一笑,“瞧你把我說的,好像菩薩是的……”
沈穆清笑:“你不是菩薩!要不然,蔣雙瑞這樣能幹的一個人,也不可能被你打壓的毫無了鬥志……你只是,想讓大伯安心……想讓大伯感激你,感激你的付出罷了!”
王溫蕙愕然。
“實際上,”沈穆清幽幽地開口,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悲涼,“儘管這個丈夫對你諸多不滿,甚至把你喜歡的醫道視爲邪門歪道,你也希望他能記起你的好來,希望他能有一點點的喜歡你……”
“你胡說些什麼?”王溫蕙一直保持着溫婉親切的神情第一次換成了驚慌,“我自幼學習《女誡》,自當惟勤惟儉,積糠聚屑;茶水湯羹,侍奉公婆……”
沈穆清望着她狡黠地笑:“我不僅自幼讀《女誡》,還讀《女論語》,我聽着,這話什麼好像出自於《女論語》啊?”
王溫蕙語凝。
沈穆清還有求於她,自然不能把王溫蕙咄咄逼人地擠到牆角不給她翻身的餘地。
“大嫂!”沈穆清神色肅然地望着王溫蕙,語氣真誠,“你之所以幫我,是爲大伯抱不平吧!”
王溫蕙欲言又止,卻沒有出言辯解。
沈穆清心中更是篤定:“大伯那樣辛苦地爲這個家付出,可不管是太夫人,還是夫人,都把這一切視爲理所當然,而做爲嫡子的二叔和樑季敏,卻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特別是樑季敏,那樣一個自私涼薄的僞君子,只因爲讀書讀的好,就被當成家族的希望……他吃你的喝你的,拿着你辛辛苦苦賺的錢去買那些樑家根本沒有能力承擔的奢侈品,世人還贊他品行高雅,而你最在意的人,爲之付出的人,卻在邊關陣前殺敵,過着朝不保夕、風餐露宿的日子……”
“別說了!”王溫蕙“騰”地站了起來,“你別說了。你一口一個樑季敏,可別忘了,樑季敏是你的丈夫。”她冷冷地望着沈穆清,“既然你也讀過《女誡》,讀過《女論語》,就應該知道‘尊夫人爲天,敬重如賓’的道理……”
“大嫂!”沈穆清再一次打斷了王溫蕙的話,“你這是在教訓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呢?”
王溫蕙呆若木雞。
沈穆清望着王溫蕙笑:“現在這樣不好嗎?把你給予樑季敏的那套華麗的外衣剝落,讓他露出本來的面目,讓世人來評判,誰纔是這個家族的真正的奉獻着,誰纔是有擔當、有責任的好男兒!”
王溫蕙的神色有一時的激動,可很快,她就冷靜下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王溫蕙望着沈穆清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警惕,“你不可能僅僅是爲了教訓馮宛清……要不然,在疊翠院裡焚起百合香的時候你就應該出現,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果然,這個家裡最瞭解我的,還是大嫂!”沈穆清很坦然地承認,“把兩人抓了個現行又有什麼用?樑季敏說不定會當場把責任推給馮宛清……大嫂別不信。說實話,我要馮宛清倒黴有什麼用?去了一個馮宛清,自有千千萬萬個馮宛清,難道我這一輩子就和她們這樣糾纏下去?”說到這裡,她目光流轉地望着王溫蕙,“對了,大嫂,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讓百木去衙門裡找樑季敏,說,馮五姑娘在幼惠的生辰宴上大吐,被查出來有了身孕。太夫人一氣之下要把五姑娘杖斃——想把他誘回來讓他出醜。你猜,我們的三少爺怎麼說?”
王溫蕙滿臉的不置信:“難道說他,他竟然……”
沈穆清笑顏如花:“三少爺說,他要和陳亞子約了今天要去陳家賞梅……哈哈哈,有趣吧!”
她笑着,笑着,眼角卻有晶瑩的淚花。
“馮宛清,把希望寄託在樑季敏的身上,樑季敏對她做了些什麼?明知不合理數,卻與她苟合。現在不可收拾了,卻不關他什麼事了……大嫂,我們都一樣。馮宛清和我們一樣……”
“不,不,不!你扯謊……”本應在堂屋裡候着的馮宛清滿臉慌張地闖了進來,“你扯謊,三哥不可能這樣待我……”她朝沈穆清撲過去……
想到馮宛清在徐大夫臉上留下的爪痕,沈穆清和王溫蕙兩人都不由瑟縮了一下。旁邊服侍的落梅則上前一步攔在了沈穆清的身前,抓住馮宛清的手臂狠狠地一甩。
一天一夜沒有睡,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讓她身心俱疲的事……馮宛清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落梅的力氣並不大,但這一甩,竟然讓她跌在了地上。
“我騙你!”沈穆清輕輕地敲了敲擋在她面前落梅的肩膀,示意她別擋着自己,“我用得着騙你嗎?”她冷冷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馮宛清,“如果你覺得你還有資本,我們不如來賭一賭!”說着,她望了望炕几上的自鳴鐘,“樑季敏申初下衙,現在是末時初,還有一個時辰,如果到申時末樑季敏還沒有回來……算了,爲了讓你輸的心服口服,我再把時間推遲一個時辰,如果到酉時末樑季敏還沒有回來,就算你輸了。你可願意和我賭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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