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個去,真的有點彪悍!
因爲有人撐腰,幾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下起手來可狠了!
又抓又咬,拳打腳踢,打得七尺壯漢鬼哭狼嚎!
打完一個,馬上又圍住另一個!
這架勢,看得幾名錦衣衛一愣一愣的!
在王立看來,這不是彪悍,而是長久壓抑之後的集中爆發!
其實,蜀中的女子,都是“溫婉賢惠”、“嬌小可人”型的呢!
就算幾百年以後,也是如此!
織女們打得正嗨,又有一羣衙役殺到!
數量多達二百餘人,將珍味坊圍得水泄不通!
車轎停在門口,知縣推簾而出,昂首挺胸,官氣十足!
織女們哪裡見過這種陣勢,趕緊在柳如嫣的授意下,躲到王立身後。
吏典官與掌櫃細語一番,再到知縣耳邊低語一陣,然後怒指着宋哲:“大膽刁民!竟敢阻攔衙役辦案?還不束手就擒!”
宋哲自然不懼這些衙役,剛要說話,王立卻擠到前面:“吳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讓你再做幾年官,恐怕連萬歲爺都不放在眼裡吧?”
吳起桓正要說話,王立稍稍提高了嗓音:“吳大人,你身爲寧州衛的父母官,沒有爲民請命也就罷了,竟然縱容惡霸強搶民女,還對仗義相助者倒打一耙?
你這八品知縣,還想不想做了?”
“嗯?”
吳起桓冷哼一聲,上下打量着王立,面色肅然:“本官已經調查清楚了:
四名寧州民女在珍味坊吃了三十斤鰱魚,因爲無錢付賬自願賣身!
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爾等毆打珍味坊酒保,襲擊並且扣留縣府衙役,已是死罪!
若能速速歸還賣身契,再束手就擒,本官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若敢執迷不悟……”
“吳大人!”
王立打斷吳起桓的話,不緊不慢地笑道:“四個柔弱的女子,吃得下三十斤鰱魚?
你是調查清楚了,還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或者,你收了某人的銀子,與之同流合污了?”
“大膽狂徒!本知縣查案,容不得你指手畫腳!
四名女子狂吃三十斤鰱魚,拒不付賬,珍味坊掌櫃、掌廚、酒保和雜役皆能證明!”
“不,不,不!”
王立連連搖頭,雲淡風輕地笑道:“珍味坊掌櫃、掌廚、酒保和雜役本是一家,他們的證詞豈能當真?
知縣大人以此斷案,能堵住寧州百姓之悠悠衆口?
若有人將此事上報巡撫,或者前往京師告御狀,你是否考慮過後果?”
這話一出,吳起桓愣了片刻,從頭到腳打量着王立。
眼前這人,一副教書先生的打扮!
說話不緊不慢,出言直擊要害!
不僅動手打傷衙役,還對自己這個知縣毫不畏懼!
莫非,他有着進士的出身?
不對,四川一省,幾十年來從沒出過進士!
四川一帶的話語,這人能說能聽,卻夾着濃濃的京師口音!
他身邊幾人,更是高大威猛,目光如炬!
難道,他是雲遊至此的外省進士?
或者,是微服私訪的朝廷命官?
想到這裡,吳起桓心頭一震,謹慎地問道:“這位公子,鰱魚已被幾名女子吃入腹中,並且有意賴賬,她們自然不會承認!
那麼,由珍味坊的掌櫃、掌廚、酒保和雜役出面指證,難道不對?”
“胡說八道!”
王立收起笑容,說話仍然不緊不慢:“本公子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四名女子,只吃了不到四斤的鰱魚!
你僅憑珍味坊夥計之言就胡亂斷案,讓寧州衛的百姓如何能信服?”
說到這裡,王立再次提高嗓音:“吳大人!我給你最後一次斷案的機會,好自爲之!”
王立的話,充滿了挑釁!
臉上,更是充滿了殺氣!
然而,吳起桓卻沒注意到這股殺氣!
更不相信王立能“翻案”!
甩甩袖袍,哈哈笑道:“此案,本官已經調查清楚,容不得你巧言詭辯!
本官也給你最後的機會:交出四女之賣身契,束手就擒!”
“啪!”
宋哲的出手,實在太快!
一記耳光拍在吳起桓臉上,原地旋轉三百六度,這才勉強站定!
“轟!”
一腳飛出,吳起桓重重地摔在地上!
隨行的衙役反應過來,卻不敢輕易上前!
因爲,厚重的大刀,正好架在吳起桓的脖子上!
圍觀的百姓愣了愣,爆出陣陣歡呼!
王立上前幾步,揮手示意,等到百姓們安靜下來,然後說道:
“在四川,一切的是非曲直,會有西廠主持公道!
四川的百姓,不論有任何冤情,都可以向西廠申訴!
今日,到底是四名織女吃飯賴賬,還是珍味坊強搶民女,其實很好甄別!”
話音落下,王立接過竹簍,將其中的魚骨倒在吳起桓面前。
然後,怒視着吳起桓:“吳大人,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這到底是三四斤鰱魚之骨,還是三十斤鰱魚之骨?”
“這……這位公子,這個……據珍味坊酒保所言,幾名女子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將大部分的魚骨,一併嚼碎吞入腹中!
所以,僅憑她們吃剩的魚骨,證明不了什麼!”
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一陣唏噓!
本來,捱了一頓打,吳起桓已經要服軟了!
但看看圍觀的百姓,卻又死硬到底了!
因爲,事情鬧得這麼大,並無一名錦衣衛前來!
西廠入川一年多,除了大興土木之外,從沒過問各州各府的官員斷案!
所以,眼前這位“教書先生”,必是借西廠的威名壯膽!
若是被打一頓就屈服了,以後,如何在寧州衛立足?
用不了多久,巡撫張大人必能得到消息!
以自己跟劉漢儒的交情,還懼他一個雲遊至此的進士?
如果他是微服私訪的京師官員,那就更不能服軟了!
只要珍味坊的夥計一口咬定,此案就能蓋棺定論!
吳起桓的強硬,遠超王立的預料!
不過,就算沒有證據,也無所謂!
堂堂的西廠提督,殺一個小小的八品官,還需要證據?
開什麼玩笑!
“對,吳大人之言,確實有道理!
僅憑吃剩的魚骨,不能證明什麼!
不過嘛……”
王立扭扭脖子,瞪着吳起桓,呵呵笑道:“要證明四女吃了多少鰱魚,其實並不困難!
只需,剖開肚子看一看就行了!
不知……知縣大人以爲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王立的臉上,完全是人畜無害的笑容!
然而,正是這幾句雲淡風輕的話,驚得圍觀百姓面色煞白!
樓梯口的織女更是恐懼,一屁股癱在地上!
眼前的吳起桓,也被嚇得哆嗦不止!
這話,太嚇人了吧?
自己身爲八品知縣,就算定了某個犯人的死罪,也要上報巡撫和朝廷複覈,等到秋後才能問斬!
眼前這“教書先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竟敢,當街剖開人腹“找尋證據”?
平民女子的死,輕於鴻毛,沒人會在意!
但是,如果剖開她們的肚子,找不出足夠的魚刺,自己還能活命?
“啊……”
織女的尖叫聲響起,吳起桓的腦袋一片空白!
循着聲音,顫顫巍巍地扭過頭。
看清眼前的景象,面如土色!
血腥味撲鼻而來,嗓子眼陣陣作嘔!
尼瑪!
這傢伙,真的剖開了某人的肚子!
不過,他不是剖開織女的肚子,而是剖開了一名酒保的肚子!
“我去!你剖的時候吱個聲嘛,濺得一地是血,怪嚇人的!”
看看地上半死的酒保,再看看宋哲:“他的肚子裡,有沒有魚骨?”
“沒有!”
“沒有?怎麼會呢?那就,再剖一個看看唄!”
“好勒!”
宋哲話音剛落,店裡的掌櫃、掌廚、酒保和雜役,全都撲通下跪,哭喊着不停求饒!
爭先恐後地,把毆打、強迫織女賣身之事全盤托出!
也招認了行賄縣府官員,以及數十起強搶民女之事!
王立拍拍袖子,再扭扭脖子,冷眼瞥着幾名酒保。
話說,你們早說實話,不就啥事兒沒有嘛?
我西廠辦案,特別是雞毛蒜皮的小案子,真的不需要證據!
甚至,不需要審問!
直接砍了就行!
但此刻,略有不同!
“寧州知縣吳起桓,貪污受賄,證據確鑿,判剝皮實草,即刻執行!”
“珍味坊掌櫃、掌廚、酒保、雜役十三人,三個月裡強迫四十七名民女賣身爲妻妾、妓女、婢女;
按律,每人累計杖責四千五百八十,徙一百三十四年,即刻執行!”
宣判結束,圍觀百姓歡聲雷動!
聽說有人爲民做主,無數的百姓蜂涌而至!
嘲着已是“稻草人”的吳起桓,瘋狂地吐唾沫!
“啪啪啪”的杖責聲中,十三人被打得皮開肉綻!
別說是四千五百八十杖,就算是二百來杖,打下來也沒有活口!
……
“九千九百歲爺”的稱呼,不到半月就傳遍了各州各府!
成都城外的合江亭邊,王立躺在太師椅上,目光微閉。
“廠公,潼川府射洪縣民戶林信孚,因自家的臘肉被人翻牆盜走,一怒之下,在新做的香腸上塗抹砒霜;
幾日後,同縣民戶陳珙再次盜走香腸,煮食後因砒霜中毒身亡;
該縣知縣,判民戶林信孚投毒死罪,已經收押獄中,等待秋後問斬;
林信孚之妻不服,特來提督府申冤,請廠公主持公道!”
“林信孚,在自家院裡的香腸上塗抹砒霜,他的本意,是毒死盜取香腸之老鼠!
同縣民戶陳珙之死,乃是咎由自取!
此案,連過失殺人都談不上!
本廠公改判:林信孚無罪釋放;
再判陳珙之家人,返還盜走的四斤臘肉和三斤香腸,賠償林信孚精神損失費三十兩、誤工費二十兩!”
“喏!”
“廠公,龍安府江油縣民戶董時亮,攜幼子路過富戶錢至善家門口時,錢至善家的大狗衝出門外,將董時亮之幼子咬傷;
當日,錢至善以家狗牙齒崩斷爲由,將董時亮告至縣府;
知縣李大人判定:董時亮之子打傷錢至善家的狗,證據確鑿,判賠白銀五十兩;
今,董時亮不服判決,特來提督府申冤,請廠公主持公道!”
“知縣李文奐貪贓枉法,證據確鑿,剝皮實草;
董時亮之子被狗咬傷,二十年內有患狂犬病之可能;
本廠公改判:錢至善退還董時亮白銀五十兩;另賠償董時亮湯藥費、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總計五百兩!”
“喏!”
“廠公:三日前,成都府眉州縣民戶陳炯仁,家中母雞被樑德遠的家僕盜走;
當晚,樑德遠之妾服食雞湯後小產;
昨日,樑德遠的家僕闖入陳炯仁家中,強將其女陳芝蓮拉走爲妾;
陳炯仁連夜從眉州趕來提督府,請廠公主持公道!”
“嗯?”
聽到此案,王立猛地睜開眼睛!
此案,與其它案件大不相同!
因爲,此前諸多的“強搶民女案”,從來沒人主動報官!
這個陳炯仁,不擔心女兒的名節受損?
不怕她永遠嫁不出去?
“其他案子暫緩,先把陳炯仁帶來!”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