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這話果然沒錯!
遇上朱由檢這種有雄心,有城府的君王,臣子更要多加小心!
難道,不是麼?
這傢伙,挺會裝孫子!
前幾日,面對衆臣的彈劾,朱由檢恨不得一刀捅死袁崇煥,卻解下自己的裘皮,殷勤地披在他身上!
那句“城頭風大,小心着涼”的話,把袁崇煥哄得雲裡霧裡!
沒想到,這才過了三天,皇太極都還在城外,這傢伙就翻臉不認人了!
同樣是前幾日,滿桂的嫡系部隊欺負申甫新徵的部隊,向申甫的營地放箭嚇唬,還射死了人!
此事告到監察御史金聲那裡,金聲連夜上表彈劾,朱由檢很想處置滿桂,卻隻字不提!
他知道,袁崇煥下獄了,祖大壽叛逃了,只有滿桂可以披掛上陣!
也只有滿桂的聲望,才能鎮住各路兵馬!
所以,朱由檢選擇了隱忍!
在風雨飄搖的明末,袁崇煥的能力,不足以力挽狂瀾的能力!
他算不上民族英雄,甚至算不上“愛國將領”!
但,在衆多的古代將領中,王立卻因《碧血劍》,記住了袁崇煥的名字!
不論死得冤不冤,他都是個悲劇式的人物,發人深省!
也因對明末的歷史知之甚少,王立纔想保住袁崇煥!
畢竟,能在關外兩次戰勝八旗兵的人,能在京師兩次戰勝八旗兵的人,只有他!
若能保住他,大明的國祚,或許能多延續幾年!
而自己,也能多撈幾年!
滿桂的戰敗,朱由檢無人可用,正是保住袁崇煥的最佳時機!
然而,看到滿桂帶傷上陣,領着黑雲龍、麻登雲、孫祖壽等將領樹起柵欄,以步卒迎戰八旗鐵騎,王立又有些於心不忍!
甚至,有種不祥的預感!
在王立的計劃中,滿桂不需要死!
他只需一場敗仗,就足夠了!
畢竟,大明拿得出手的將領,已是屈指可數了!
“宋哲!”
“廠公,有何吩咐?”
“此戰,滿桂必敗!你護在他的左右,儘量保他周全!能辦到麼?”
宋哲稍加猶豫,正色說道:“廠公,屬下……只能盡力而爲!”
對於宋哲的身手,王立還是有自信的!
但,也理解宋的猶豫!
畢竟,那是混亂的戰場!
生死相搏,刀劍無眼!
宋哲保證自己全身而退,或許沒有問題!
要保證滿桂平安無事,沒人敢打包票!
“去吧!盡力就行!首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這話,把宋哲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自己跟了廠公,果然沒跟錯人!
……
城外,鼓聲隆隆,煙塵四起,殺聲震天!
城上的大炮,發出零星的怒吼,給前方拼殺的明軍將士,送去軟弱無力的支援!
其實,不需要太多!
只要城上有炮聲,城下的明軍就有希望!
指導炮手開炮的人,除了孫承宗之外,另有個身形單薄,書生模樣老者。
“那位老臣…是誰?”
“廠公,那是文淵閣大學士、新遷的禮部侍郎、內閣輔臣徐光啓大人!”
徐光啓!
我去!
差點忘了,大明還有個徐光啓!
這人的名字,王立並不陌生。
他算得上古代少有的現代天文學家、數學家、農學家和軍事家!
他與利瑪竇共同翻譯的《幾何原本》,自己撰寫的《勾股義》和《測量異同》,將明朝的數學水平與世界前沿的差距,大大地縮小了!
明朝能引進世界先進的火炮,能參透火炮的製造技術並加以仿製,與徐光啓的努力密不可分!
以他的數學和軍事才能,能指揮炮手開炮,這就在情理之中了。
只可惜,在風雨飄搖的大明,在充滿雄心又剛愎自用的朱由檢臣下,他的才能很難全部發揮!
唉!
此時的徐光啓已經六十八歲,老態龍鍾了!
若是早兩年發現他,或許,能幫福建軍器局造些大炮!
不過嘛……只要他還活着,就有機會!
“幫我搜集他的所有資料,速度要快!”
“諾!”
……
城外的一仗,從正午打至傍晚!
噩耗一個接一個,不停地傳來!
副將孫祖壽陣亡!
副將黑雲龍被俘!
副將麻登雲被俘!
滿桂身負重傷,仍然不戰不退!
就連宋哲,也無法將他拖離戰場!
只能護在他的左右,奮力拼殺,血染衣甲!
好在,總兵馬世龍率領各路援軍殺到!
眼看明軍聲勢浩大,而且天色將黑,皇太極不肯戀戰,終於退兵了!
滿桂,終於被擡入營帳,半死不活!
就在兩軍城外混戰的時候,王立通過魏忠賢,給獄中的袁崇煥送了封信。
在信中,王立告訴袁崇煥,他的家人平安無事;
還跟他分析朝中局勢,分析敵我的兵力部署,並且還告誡他:不論任何人勸你召回祖大壽,必須拒絕!
就算你的恩師韓爌出面勸說,或者老上級孫承宗出面,也要一口拒絕!
唯有這樣,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王立確實有營救袁崇煥的計劃!
但,那是最後的計劃!
不到萬不得已,不敢輕用!
如果在定罪之前能出獄,就算不能官復原職,也比那個“萬不得已”的營救計劃,強了無數倍!
王立勸他“置之死地而生”,看似莽撞,其實不然!
因爲,祖大壽帶走的關寧鐵騎,是他僅剩的唯一資本!
也是最重要的資本!
牢牢握着這個資本,或許有一線生機!
如果沒了這個資本,只能任人魚肉!
這樣的做法,肯定會激怒朱由檢,但確確實實有一線生機!
因爲,朱由檢本來就動了殺機!
此時此刻,還擔心是否激怒朱由檢,已經沒有半點意義!
不如賭一把!
王立的預判,果然沒錯!
城外下午的戰鬥,有人詳細報告給了朱由檢。
他意識到,如果沒有關寧鐵騎,僅僅依靠步卒抵擋八旗兵,確實不是辦法!
朱由檢首先想到的,不是釋放袁崇煥,而是讓他寫封信,勸說祖大壽帶回關寧鐵騎!
只不過,要說服袁崇煥,沒人願意出馬!
議論半天,推來推去,這個重任,落到了兵部“職方司主事”餘大成的肩上!
半夜,餘大成來到獄中。
此時的袁崇煥,因爲看過王立的書信,對城外的一切瞭如指掌。
當然,他對王立,還是保持着信任!
“於大人,犯官……並非不給祖大壽寫信!
你也知道,祖大壽之所以聽命於我,是因爲我是薊遼督師!
此時此刻,我身陷詔獄,隨時可能被問斬!
試問,換了你是祖大壽,你會聽命於即將被斬之人?”
這話,把餘大成氣得吹鬍子瞪眼!
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麼?
若說祖大壽聽命於上級,那麼,皇上命他總督各路兵馬,他爲何不遵?
哪有把皇上放在眼裡?
所以說,這傢伙只聽命於你!
這封信,必須你來寫!
於是,餘大成靈機一動,首先肯定了袁崇煥的功績,再搬出什麼什麼民族大義,搬出什麼什麼戴罪立功。
但,袁崇煥牢記王立的話,態度堅決,就是不寫!
寧死不寫!
餘大成,只能無功而返!
得知此事,朱由檢氣得咬牙切齒!
飛起一腳,將桌子踢飛一丈多遠!
嚇得餘大成不停哆嗦,冷汗直冒!
“逆臣!簡直就是逆臣!就算凌遲他十次,也難消朕的心頭之恨!”
“皇……皇上,息怒,息怒啊!
若是我軍沒了關寧鐵騎,建奴鐵定不會退兵!
再這樣打下去,各路援軍皆會一敗塗地!
京師之圍,不知何日能解!”
說完,餘大成趕緊閉了嘴,小心觀察朱由檢細微的臉色變化。
很快,朱由檢稍稍緩和下來,餘大成趁機說道:“皇上,袁崇煥是邊軍統帥,與朝臣少有往來,很少人能勸得動他!
除非……除非是西廠提督王二狗,或者是……兵部尚書孫閣老,或者是內閣首輔韓爌……”
“沒錯!”
朱由檢點點頭,想到王二狗,卻又搖了搖頭。
這傢伙跟袁崇煥關係密切,所有人都知道。
有他出面,定能勸服袁崇煥!
但,這樣一來,又讓他立了一功!
眼下,魏忠賢、王二狗、朝中文臣與自己,這個相互制約的“四角關係”已經成型;
若論能力,他不亞於魏忠賢!
但,西廠不如東廠!
這並非他的實力不濟,而是他的資歷太淺,難以網羅一衆爪牙;
當然,西廠不如東廠,只是制約東廠,這是自己想要的最佳狀態;
只可惜,因爲福、浙二地的港口,因爲山西的民變平息,這傢伙的聲望正在如日中天,大有超越東廠之勢!
若他成功勸服袁崇煥,很多朝臣都會向他靠攏!
如果他脫離自己的掌控,“四角”的平衡必被打破!
很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畢竟,樹大根深的東廠,已經讓自己頭疼!
再來個樹大根深的西廠,大明必將成爲閹黨的天下!
所以……
“就按你說的辦,讓孫閣老和韓爌勸勸袁崇煥!儘快勸回祖大壽,別再讓朕失望!”
……
小冰河期,十二月的京師,滴水成冰!
天已大亮,王立卻摟着柳如嫣,躲在被窩中遲遲不肯起身。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廠公,廠公,魏公公正在大殿等候,說有要事相見!”
“要事?他能有什麼要事?”
“廠公,據魏公公說,韓爌和孫承宗連番勸說,袁崇煥還是不肯寫信!”
“這事,我知道了!你告訴魏忠賢,讓他再等等!”
說完,王立又拉過被子,將二人裹得嚴嚴實。
門外,又傳來錦衣衛的聲音:“廠公,魏公公還說,有兩個被建奴俘虜的太監,逃回了京師!
這兩人,持有袁崇煥通敵賣國的鐵證!”
我去!
鐵證?
什麼鐵證?
說得跟真的一樣!
王立掀開被子,一骨碌翻身下炕,匆匆披上衣袍。
唉!
袁崇煥聽信自己的勸說,剛剛有了一線生機,卻被抓到了“通敵”鐵證?
這可能麼?
反正,我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