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有情妾有意，他們的舞姿顯得特別和諧，他們相擁也特別顯得親密。
張家玲曾說：“所謂社交，就是裝扮得很像樣的人，在像樣的地方出現，看見同類，也被看見”。儘管張漢卿的手勢很隱晦，但是同樣被類似手段征服過的宋、盛兩人都是慧眼如珠，她們一直盯着他呢。
幾年過來，他的勾女手段還是這麼直接，一點都沒有花哨動作，但很致命啊！
對此，雙姝既樂見其成又有幾分不安。張漢卿主動放棄唐瑛，那麼撮合宋子文與唐瑛就希望大增，可是，少帥和這個戲子這麼火熱是不是有點太過了？他是少帥，而她只是一個戲子啊！
儘管民國經濟生活已經開始向現代邁進，但在思想領域卻仍難徹底改變舊思想的禁錮。一個不入流的戲子也想與名門淑女爭地位？單單這一項，就足以讓自詡爲京津或上海灘的名媛們憤憤不平了，甚至連盛愛熙都開始寧願讓唐瑛得手，而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戲子和她們並駕齊驅。
她開始後悔，爲什麼勞軍非要把這個禍精帶來？明知道漢卿是這種人，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嘛！
看着少帥陶醉的樣子，沒有人無趣地上前打擾。名媛們是自重身份，不願意被人惡意猜測，名伶名角們不像阮玲玉這麼放得開。
身份，是一道越不去的坎。
她們把目光投向于鳳至。此時此刻，也只有這位正宮，纔有資格名正言順地干涉這些私事。
其實于鳳至早已有所察覺，不過在這種場合，衆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反而不好說什麼。丈夫是此地最大的官員，掌握着生殺予奪的權力，有人貼上去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其實從他出道都如此，漫漫人海，看得過來嗎？！
若不是丈夫還算自律，後宮整出個加強連來又不是不可能，她完全無可奈何。
對於外界傳出他的緋聞，她是瞭如指掌。說也奇怪，沾花惹草這些年，對他的名聲竟然沒多少影響，反而成爲圈內圈外津津樂道的話題。風氣上千年來都如此，豈是她說想改就能改掉的？只要於他沒有反面作用，有些事，就隨他吧。
男人嘛，逢場作戲，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是她接受的教育，也是她自以爲的命。
因爲知道于鳳至的心理，張漢卿反而很剋制了，至於忍無可忍到無須再忍，那也是偶然爲之。他不是聖人，不是柳下惠，該動情時依然會全身心地投入，比如此事。
他是真心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命運多舛的弱女子，純粹是男人的天性使然。男人的保護欲，不對着這樣的女人對誰？
這一點有些像他與黃婉清、樑青竹和婉容皇后的關係：黃婉清是在彷徨中得到他的愛、樑青竹是楚楚動人、婉容則是讓他體會到把千年皇權壓在身底的興奮，特別是在獨力面對他的施暴時，其本質上仍然是一個無助的弱者。
類似的一幕又出現了，不過這次是張漢卿主動接下。他不露聲色地撫着她的腰，堅定地說：“只要你願意，我說得到就做得到！”
阮玲玉明顯地感覺到腰間傳來的熱力，雖然已經是秋天，北國大連的天氣只是夜裡開始涼爽，其它時間還有些熱，在這個舞廳裡尤甚。特別是在少帥的撫摸下，自己知道，那裡開始發燙。
她不是沒有經歷過男人。在此之前，她已經與曾經的恩主張四公子同居兩年。如果時空沒有發生變化，她還將與這個無恥的男人再生活八年，然後因爲另一個男人的出現，從此生活受到極大干擾，於一年後不堪壓力選擇了自殺。
所以對於張漢卿的動作所蘊含的意義，她並不懷疑。只是，她該接受嗎？
雖然她和別的男人有“不檢點”的事，但那是生活所迫。她接近少帥，也只是交際場上的自然需要，畢竟，釣魚，就要撿最大的釣。然而，一旦發現自己是被釣者，她開始彷徨，她要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外界呢？
她只是個戲子，而少帥是國家的二號人物，巨大的身份鴻溝讓她有些患得患失。倒不是怕少帥始亂終棄，從外界對他的風評來看，這位風流少帥對於女色儘管花心了些，但好歹是有情有義。他爲皇后婉容出手的民國第一離婚案證明了他對於自己的女人是很在乎的。
可她只是個戲子，是上不得檯面的人物。不像盛愛頤，世家出身；不像婉容，地位尊貴。從亢奮的情緒中走出來，她下意識地往旁邊閃了閃，那隻手也隨着她的扭動而更按緊了。儘管做得很隱晦，被衆星捧月般圍在覈心的他們的細微動作，仍然被很多人看在眼裡。
當然，別人是不會誤認爲少帥是有什麼企圖的，而只是認爲這個名叫阮玲玉的女人在欲拒還迎。此時此刻，她的知名度還沒有像後來那麼高，別人也就只能在私底下打聽着她的背景。
“那個跟少帥一起跳舞的女孩是誰？”
“不就是從上海來的那個電影演員叫做阮玲玉的？別看人不大，心思還很不簡單，這是玩的哪一齣？”
“哦，怪不得，一個戲子！”
於是衆人的目光再看向阮玲玉時便有些不太友好，有的人開始露出鄙夷的神情來。儘管交際圈裡不乏明星名角，但她們只能是點綴，是活躍氣氛的沙丁魚，喧賓奪主可不好。
阮玲玉肯定是聽到了，不然她的臉色不會如此蒼白，她開始膽怯。明顯地，她的肩膀一聳，想離開張漢卿的懷抱，卻又不敢，在這一刻，她不知道怎麼辦。
然而張漢卿更摟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在這一刻，你更要擡起胸膛，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張漢卿肯定也是聽到了，不然他不會那麼說，也不會攥得她那麼緊。在政治、經濟、軍事領域，奉系獲得了空前的勝利，但是在思想和文化戰線，也需要適時地嶄露自己的鋒芒來。
中國早期多稱演員爲優伶，後又有戲子的稱呼，這些稱呼多帶有貶義，表現了傳統中國演員地位的低落。到了晚清、民國以來，一些名演員的社會地位逐漸提升，且經常成爲一個戲班的實際經營者，因此他們常被尊稱爲先生或老闆。像梅蘭芳就被人稱爲梅老闆，劉喜奎被人稱之爲劉先生等。
饒是如此，他們要想與社會上的名門望族平齊，仍需要很長一段路要走。要想達到後世“科學家不如戲子”的程度，需要大家都能吃飽飯沒事做才行呢。戲子高過天，不對；但一直活在地獄，也不公平。
可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她們縱然有不忿也不敢當着少帥的面給她下不了臺，非但如此，有些人還露出羨慕的表情來。畢竟，能入得了少帥之眼，意味着無上的榮譽、知名度，還有利益。
這一切，阮玲玉已經無暇去思考，因爲，少帥的手，比剛纔更有力地託着她的腰。隔着旗袍，她能夠感覺到那片火熱來。
“我這在做什麼？對方可是少帥！身邊不乏無數美女投懷送抱，我只是一個戲子，而且已經有了男人，怎麼能夠高攀？”這一刻，阮玲玉有點清醒了，她想掙脫張漢卿的懷抱。
可是兩人正在跳舞哎！而且張漢卿摟着她很緊。她試了一下，張漢卿的胳膊堅硬如鐵，除非她去掰。可是她怎麼會這樣做呢？明明是自己先邀的他，這樣太失禮了！
張漢卿似是理解她的內心的掙扎，經過多年鍛鍊，他已經是情場老手了。
唐瑛是名門世家，指望她做自己的情人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以及成本。世家不是虛的，他們都是人精，沒有相當好處的事是不會做的，特別是這種要忍受家族名譽受損的情事。要知道，就是在古代，大家族的千金給人做妾都是無法容忍的恥辱呢。
經歷了宋、盛兩姝，他對於名門世家的新鮮感已經慢慢淡了，輕易之下不會招惹這些後繼會令人煩惱的事。男女之間及時行樂是他風流的座右銘，但不能留有後遺症是前提，這個歲數、這個地位，唐瑛美則美矣，卻不至於讓他神魂顛倒，否則阮玲玉也不會迅速取而代之。
看上阮玲玉，一方面是她曾在正史上陷入名譽案而無力拔出，作爲男人，不能親眼看着這種美的事物被醜惡所毀滅，特別是他確實有這個能力；另一方面，她的美也讓他心動，再說他的後宮中還沒有影視圈的人物，新鮮感很重要。
所以對阮玲玉的掙扎，他還之以更有力的回絕，用眼神示意了一句：“別動！”然後藉着旋轉的時機附在她耳旁輕輕地咬耳說：“你知道麼？你的特長是低頭，不過我喜歡。”
女人無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爲受到的誘惑還不夠；男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爲背叛的籌碼還太低。張漢卿沒有顧忌，儘管元配和兩位暗室都在虎視眈眈，但知道她們的寵愛，也就無所畏懼。他相信，在勉強生活在一起的那位本家四公子和他之間，阮玲玉會有所選擇的。
宋美齡抑制住上前干涉的衝動。元配夫人于鳳至都在渾若不見地笑，她一個連正式的身邊人都不算的人物，有什麼資格質問少帥的花心？只是，這口氣若不出，這股風若不剎，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