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騷包摔門走了之後,我心裡始終鬱鬱不平,最後還是決定到外面走一走。
我將那吱嘎吱嘎一直響着的門用力一蹬,它頓時止住了聲音。我突然就覺得那門跟某人似的,一樣欠抽,又奮力踢了幾下這才解氣。
“阿端,你倒是愈來愈像小時候了。”
這個聲音太過熟悉,我立馬轉過頭:“岑哥哥,你怎麼在這裡?”
小岑子笑得一臉溫和:“我怕你被人欺負,所以連忙過來了。這裡我還是有辦法進來的,當初我也是跟大內侍衛學了幾招的。”
真是太謙虛了,想當初是誰拿着九重劍將一干侍衛打得一個不剩的?我搖搖頭:“沒人欺負我。大晚上的,你不睡覺麼?”
小岑子一拍我的頭:“那你爲什麼不睡覺,再說趙清唯呢?”
我臉色一僵,即使自己看不見也知道有多難看,我只好嘆了一口氣:“我將他趕出去了。”
“阿端。”小岑子聲音也低了下來:“我剛剛聽到你們講話了。我早就說過趙清唯這個人深不可測,你還是儘早脫身的好。”
小岑子難得如此堅持,我料定他還有什麼事沒有跟我說的,於是便問他:“關於趙清唯你還知道什麼?”
小岑子嘆了口氣,他又拍了拍我的頭:“阿端,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我一聽,連忙點頭。確實,這畢竟是趙家的宅子,我怎麼能這麼明目張膽的?
得到我的同意,小岑子立馬抱過我,蹭得一下子便飛到了廊檐上,緊接着又是一陣飛檐走壁。我死命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直嘆這人肉飛行器穩定性真的不高啊。
很快的,彷彿一眨眼的時間,我們就到了一間小巧卻精緻的宅子。原諒我這麼形容它,因爲實在是黑布隆冬的,也看不出什麼來。他點了燈,又替我倒了一杯茶,才坐下來緩緩說道:“趙清唯此人,京城第一富商趙家的當家人。五歲時,父母雙亡,自此性格孤僻,唯獨與親生姑姑較爲親近。十歲時,姑姑出閣,而他便師從天山老人,乃其關門弟子,也是太子的師弟。弱冠之年下山歸家,三年之內以雷霆之勢接管家族生意並發展壯大。據說,現在趙家是富可敵國。”
我接過茶,喝了一口:“嗯,表面文章,所有人都知道。”
小岑子卻是一笑:“不要心急。他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如玉公子,據說武功極高,但是隻是傳言,因爲從沒有人看他真正出手過。”
我還是說:“這我已經猜到了,他曾經在我眼前施展輕功。”
“其實趙清唯的消息很難查,應該是被‘一品閣’給攔下了。據我所知,‘一品閣’的掌權人逍遙王極其看重他,甚至想將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但是他後來卻爲太子做了個大媒。所以說,他是太子的謀臣。”
我終於看出來點門道,忍不住要說:“他擋了你的道。據我所知,‘一品閣’甚至可以說是掌握着江湖人的命脈,太子娶了逍遙王的女兒真是一步好棋。”
小岑子也不否認:“確實。你恐怕不知道,銳文是他殺的。”
我心裡一驚,銳文?青蔥少年嫡長子?我差點沒將手裡的茶水打翻:“真的假的?”我雖是這麼問,但是我立馬想起了那日歸家之前趙騷包身上受的傷以及那一句:那個人死了。我頓時心裡又是咯噔咯噔跳得極快,我那該死的第六感告訴我,這可能是真的。
果然,小岑子一點頭:“是真的。”
“那證據呢?”
我不曾想到此刻的我在燈火下一張臉突然慘白,我只是看到小岑子的臉突然凝重起來,他拍了拍手,門外便走進來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極其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臉色卻彷彿有絲大病初癒的白。他進了門,也只是點點頭,很有絲傲氣,只不過他在看見我的時候卻彷彿有絲不屑,他沒等小岑子說話便開口問道:“就是她?”
小岑子點點頭。
那男子便十分不情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叫了我一聲:“教主。”
我登時將手裡的茶杯一把甩了出去,那男子卻堪堪接住,又是不情願地說了一句:“教主小心。”
我真的是風中凌亂了,誰能告訴我,我什麼時候創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教派?
小岑子看我一臉驚悚的模樣,好心好意地向我介紹:“阿端,這是八寶教的右護法—李階先生。他知道你有那把匕首,八寶教的規矩,誰有那把匕首,誰就是教主。”
我腦海裡立馬浮現出另一個怪老頭,我想我真是圓滿了,兩大護法我都見着了。我一把拉住小岑子的手,小聲嘀咕:“你不是說這是江湖上人人談之色變的毒教麼?我怎麼成了教主了?”
誰知那李階耳朵極其尖,立馬一個眼光掃過來,大聲斥問我:“教主是不是不想接手本教?”
說實話,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讓我當那毒教的女魔頭着實有些爲難了。要是仇家尋來,我豈不是第一個就被咔嚓掉了?我心裡一抖,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於是我連忙道:“匕首已經不在我手裡了。”
小岑子連忙問我:“不在你手裡,那在誰手裡?”
我只好實話實說:“還在趙清唯手裡。”
小岑子嘆了一口氣:“阿端,有了那把匕首便可以號令整個八寶教,你真不該將匕首給他的。”
我無言以對,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把匕首如此重要,我只是瞧着精緻而已。可是趙騷包呢?他應該不可能不知道的吧?
室內一片寂靜,最後還是那個李階開口了,可是對我的稱呼卻改了:“沈姑娘。我當時與沈公子受二皇子之託,前去益州城暗中查探瘟疫病情,卻被我們發現此乃中毒之症,並且症狀極其像我教的手段。我與沈公子連忙想回去稟報,豈料被趙清唯那賊子攔住,纏鬥一番,最後沈公子死在了他的掌下,而我也是假死才逃脫了出來。”
事實永遠是這樣,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我瞧着趙騷包這種人,確實像一個會殺人滅口的。
我又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呢?”
小岑子搖了搖頭,又拍了拍我的頭:“阿端,其實你早就想到了,爲什麼就不願意承認呢?”
我用指甲在掌心一摳,才說出話來:“是他下的毒,然後又擺出一副樂善好施的模樣。最重要的是,他想讓太子接着這一機會在聖上面前立功,而他娶我是大概是因爲老早就將我查得一清二楚,覺得這個世上只有我解得了這個八寶教的毒。我說的對不對?”
小岑子點點頭:“的確,他確實狠,用的毒是是老教主親手研製的,這個世上恐怕沒有解藥。如果有解藥,那也就是下一任教主你了。”
我又嘆出一口氣,那怪他剛剛口口聲聲說他在賭。他是真的在賭,賭我確實是那百寶教教主,而我也解得了那種毒。可是他真的是賭輸了,我哪是那什麼勞什子教主啊!我又問:“他哪裡來的□□的?”
李階聽言,立馬一副陰森相:“還不是那叛教之徒楊謹偷了出去。”
我心裡又是一嘆,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那個我曾今視作世外高人的牛B人物居然只是個卑鄙小人。
小岑子立馬拉住我的手:“阿端,你不要怕。有我在,我定然會護你周全的。”
我望着他,不由說道:“世人皆道太子性情寬容,居然也會同意趙清唯用一城人的性命來成就他岌岌可危的皇位。”我將來龍去脈意義弄清,居然從心底生出睏意,我又看了小岑子一眼:“岑哥哥,皇室相爭果真可怕,你有一天也會像太子那樣,爲了皇位,甚至不惜殘害百姓麼?”
小岑子似乎一愣,大概是覺得我這個問題大有侮辱他之意,他臉色白了一陣,終於搖頭,彷彿信誓旦旦:“當然不可能。”
小岑子終究是小岑子,我這般想,終於覺得這個世上還是有人不會讓我失望,甚至害怕。於是我眼皮愈來愈沉重,終於去見了周公大人。
第二日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我卻覺得無端地冷。直到一陣香味飄來,我纔有了一絲力氣。
一個極其伶俐的丫鬟走了進來,手裡端着食盒,輕聲輕氣地問我:“姑娘醒了?殿下吩咐的早飯備好了。”
我突然心裡一股淒涼,差點要抹一把辛酸淚。我端過食盒,色澤鮮豔,香氣四溢的醬肘子在向我打招呼。我恨不得一口咬上去,與他們來個親密接觸,我滴娘啊,我都多少天沒吃到醬肘子了啊!
我狠狠地咬了兩口,還是以前那個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只不過,我堪堪吃了兩隻,卻再也吃不下去了,總覺得嗓子眼裡有什麼堵着,什麼也吞不下去了。
這突然讓我無比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