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義城東門內,臨時的聯軍所在。
我居然被一衆諸侯給圍觀了,
“還請軍上/鎮帥/大帥/制使,成全一二”
看着他們異口同聲一片殷切的表情,我仿若聽到了虛空中有個聲音在咆哮着
“買買買,不買就砍手。。”
“八箭八星,有沒有有沒有,只要398”
當然,這一次羅藩卻是看上了在攻克城戰鬥中,發揮了不小作用的火炮。
雖然爲了讓我的炮隊食言,加入到攻打城區的序列中去,對方已經開出了每天至少兩千緡的額外軍費。
但顯然他們更有興趣自己獲取和使用這種大殺器。於是,我只是使人稍稍露了下口風,就激起如斯的反響了。
當然我也可以想象和理解她們的心情和興趣。起碼在遼東、遼西之地,乃至平盧道北部,最多的就是山地和丘陵,乃至綿連的山脈,以及歷代依照這些地形勝勢,所沿襲和建立起來的大小城寨關隘。
要知道,就是這些綿連不絕的山城體系,曾經拖垮了大部分隋煬帝三證高麗的大軍,也讓唐太宗兩度東征的戰果,最終都是未竟全功,就不得不在嚴酷的冬天面前止步而退。
而作爲安東最大的一股勢力,羅藩有了火炮這種這種武器之後,無論是用來攻克和拔除險要,或是架上幾門在牆頭上把守要衝,無疑都可以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因此,哪怕是一門只能發射散彈的斤重小炮,也他們也可以出到一具八百緡的高價,換成銅錢的話就是七十六萬文。
要知道隨着材料、工藝的逐步摸索和提高,這種內膛容易磨損的全鐵質小炮,已經被管身更堅實耐用也更薄更長的,軟鋼夾層內膛的散射小炮所取代了。
而原本用來發射鉛子的轉輪小炮,也改名爲零式轉輪大銃。
因此,具體的生產成本還不到這個報價的十分之一,這就是工業基礎下標準化規模產能的優勢。
而馬馱山地版的銅胎鐵膛的四寸短野炮,則可以出到足足兩千緡的天價。如果是帶炮架的長管標準版,或是減重的騎兵版,則是三千緡。
雖然這個價格,放在南朝大梁那個滿是貓膩的官方報價裡也有些偏貴了,但是如果加上海路的運程,以及在國朝內部獲取的難度,卻也不算貴到那裡去了。
或者說,在宿敵薛氏敗亡之後,同樣實力嚴重損耗的羅藩爲首安東諸侯們,在短期之內就沒有較強的敵手了,將進入一段消化學時留下的統治空白,休養生息或是勵精圖治,生聚實力的階段。
在此期間,如果能夠以相應數量的火炮爲依託,那就可以以較少的兵力和其他投入,重新建立起相對穩固的外圍防線來。這一加一減的增益,卻不是購買火炮所需的巨大花費,所可以比擬和取代的。
他們很有些不計代價的味道,直接拿真金白銀來作爲訂金,其中一些用來稱重的金銀物件上,明顯還是帶着羅氏的銘刻或是窖藏多年的成色。看起來就是把自己的老本都拿出來了。
當然了,火炮方面或許可以考慮賣掉一些老舊的貨色,反正這東西不形成足夠的規模和數量,是很難體現出優勢來的。而對方買回去在僧多粥少之下,肯定不會特別集中起來使用的。
而且相應的炮兵操條和規範,戰術理念和軍事技藝,使用經驗和技術參數等細節,乃至配套的兵種協調,就不是隨便可以用錢買得到了。
畢竟,
這同樣也是初級工業基礎支撐的大背景下,近代軍隊建設難以割捨的一部分,不是羅藩這種封建色彩十足的傳統勢力,可以輕易掌握和運用好的。
隨後,我有單獨見到了明顯身體有些不豫,難掩疲色卻臉色潮紅的藩主羅湛基。
“需要我作爲第三方的監督和見證。。”
“給城中的薛氏最後一個降伏的機會?。。”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對方,很難想象經過了這麼多事之後,他還有足夠的決心和魄力,力排衆議做出這種決定來。
當然,其中的條件林林總總的很多。最根本的就是一條,作爲世代鎮撫安東的頂級守臣之家,
完好的交出歷代大都督的金印和旗鼓儀仗,在內的所有一切爲代價,給予薛氏上層主要家族成員,飲藥自殺保全屍身下葬家族墓地的體面。
需要保證除了三代以內主要家族成員以外,剩餘的全體薛氏族人、部屬、親眷的人身安全;然後在羅藩的看押下,不分男女老幼全體流放流鬼國的窟說洲(庫頁島),由骨嵬部就近監管。
當然了,雖然從長遠上看有所後遺症,但對於現階段的羅藩來說,作爲宿敵的薛氏徹底降服的意義,肯定是大於舉城殉死或是戰鬥到最後一個青壯,而給那些四散的薛氏附庸懷念的理由和口實,之類的結果,
另外,羅湛基還繼續表示,戰後有意割讓給我代表的淮鎮勢力,位於遼西的南部兩州之地,作爲後續的償付;
只是這兩州乃是位於遼西走廊北端,雖然有大片的沿海平地和相對密集的人口聚居區,距離淮東的海路也很短;但我真要派人佔下來的話,那就真的變成羅藩的外圍屏障,和麪對平盧道的擋箭牌了。
這可是堂堂正正驅使以利的陽謀,委實讓人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取捨,而沒有那麼好做決定了。
我在出兵之初,可沒有打算跳進遼西這個大坑,而只是想獲得一些港口和權益上的便利而已。
最後,他又順口提了一件事。
“有薛氏來人,奢求見我一面。。”
這又是怎麼回事,我頓然有些糊塗了。
“這關我屁事啊,我就來打醬油敲邊鼓的,又不是可以決定大局的韌。。”
如此疑惑着,我還是決定有條件的見一見來人。
只是在回到本軍的駐地之後,一份相當厚實的材料,被擺在了我的面前。
這是一份關於安東諸侯的初步評估報告,包括了物產、資源、人口和動員潛力等方面的大概數據。
也是日後研究和判斷,以羅藩爲首的安東之地諸侯動態與反應,的重要依據和基礎資料。其中比較重要有收集最全面的,無疑就是羅藩爲代表的統治架構和政權組織情況。
從大體上看,安東羅氏爲首的藩牧體系,與位於新羅藩的那些諸侯小藩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甚至有些一脈相承的淵源。
比如,比照內地的縣、鄉里/集鎮、村莊的簡單層次,在領下分設城主——鄉社長/鎮管——地頭/莊頭。
城主以上依照規模大小和戶口多寡,大者稱城小者稱邑;
以數城十數城爲(大)州/?(小)郡,則比同國朝內的制度,以規模大小分別代領(州)刺史、(郡)太守、長史、別駕、司馬、及主簿、通判、參軍、參事諸頭銜;
而在城主以下的這些地方,或由藩家直接委派的代官直管,或是層層分授給親族和家臣,作爲食邑性質的附庸存在。
以享用數量不等的具體出產分成爲代價,換取對方戍邊守要,開拓邊荒,乃至在本家徵召下,提供兵員和武備的相應義務。
比如作爲最底層的代官,哪怕是最小的地頭,每年也要出丁役二十人,奉事與藩家;而最大的地頭,不但要出丁役,還要按照一比三的成分,出自備武裝的正兵、輔卒若干。
而且,因爲長期的動盪和戰亂的狀態下,相應的田賦也很重,幾乎達到了土地出產的一半,這還是直接交給地頭的部分,不包括地方上的各種特產和土供。
因此,再加上層結構的諸多復古稱謂和制度,很有些嚴格遵守和重現了春秋時代的若干古風。
只是處於地緣上的鄰近關係,歷史上這些身爲北方邊地屏藩的諸侯們,更容易受到大唐朝廷中樞政治變化的影響和波及。
因此,經常會出現一些被流放的宗室或是政治失敗者,被強行就封爲名,變相監管囚禁於邊角之地的例子。
比如,被朝中任命的刺史和軍尉給看的死死的,以至於只能在自己後宅裡花天酒地的拼命造人的宗室別脈。
也曾出現朝廷以區區邊疆軍鎮一隅,鎮壓和平復發生在諸侯之間的紛爭,或是諸侯領地上難以遏制的變亂,或是對某個拒絕接受調停的諸侯,進行弔民伐罪之徵。
因而在那個大唐威加海內的全盛時期,
就算是就藩多年的老牌諸侯大藩,也不得不在中央王朝的龐大陰影下瑟瑟發抖,而小心翼翼的用終年不絕的朝貢和派出嫡親子弟侍奉的方式,來討好和維持這種藩屬關係。
因此,反而是天高水長皇帝遠的南海諸侯們,要更加逍遙自在的多,理論上他們可以像土皇帝一般的在自己的領地內作威作福,窮奢極欲的極盡享受之能。
只要不要做得太過分,把家臣和國人搞的怨聲載道,以至於起來反亂的話,基本上國朝也沒有多少干涉的口實和理由,或者說需要勞師動衆遠涉海外的動機的。
至於領下的哪些土族和番奴,就算死的再多,也和朝堂上的大人物們有一毛錢關係麼。
儘管如此,在從南海都督府到大梁開國以來的經營和佈置之下,當初號稱海外八百家的諸侯們,經過歷代的分家裁撤廢並消減,到現今以五脈八葉爲首的,零散分佈的兩三百家。
特別是永嘉大進軍中,因爲在西軍東進的數千裡潰敗之路上死掉或是失蹤,而導致海外各洲絕嗣和陷入內亂、紛爭的藩家,可謂是數不勝數。
而五脈八葉爲代表的頂級大藩,也被以世代分享政治權益爲代價,吸收進了朝廷中樞的政治層面,而變成諸多廣府的顯赫勳貴門宦之一。反倒是原本的領地和老家,被逐步的淡出和邊緣化。
由此,面對來自朝廷中樞的擠壓和進逼,海外諸侯們也數度聯手對抗和反彈,最終才促成了宗藩院,這個海外諸侯與朝廷中樞進行角力和協調的特殊存在。
雖然歷代變遷下來,在大多數時候的宗藩院,都是類似擺設和過場的所在,以至於被人當作待遇優厚的混日子和養老所在,戲稱爲“養老院”和“屍積餘氣院”,但是有一點關鍵,卻是始終不便的。
就是任何與海外藩家有關的詔旨和諭令,非經宗藩院的衆議程序,否則在領地上沒有任何的效力與大義。
因此,在南朝真正意義上的世家門閥,大致只有兩種。
一種是受國爵而蔭澤的勳貴世宦體系,代表了政治上撕逼的資格和在經濟等領域上的諸多特權,主要集中在以廣府爲代表的權力中樞。
另一種,則是在廣大的外洲海藩之中,形同半個土皇帝的分藩諸侯們。就算廣府的貴胄們,再怎麼看不起他們也不得不對他們的某種權益和便利,在私下保留某些羨慕妒忌恨的情緒。
當然,也有兼長這兩種屬性和色彩的存在,不過那只是極少數可以走到頂端的存在,而且被幕府當局所深深忌諱和限制着。
至於缺少了這兩種屬性的其他地方上的所謂郡望大族,在他們面前也只能算是土鱉豪強,也就是簡稱的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