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吃飽了的小嬰兒開始變得活躍起來,於是就被湄湄被從襁褓裡抱了出來,放在柔軟草地的毯子上,讓她舞動這粉嫩的手腳輕輕運動起來。
而另一邊瘋狂轉累了的灰貓薛定諤,也步履蹣跚的走到了小傢伙的身邊。學着她的模樣做出各種翻滾、伸展和抓着毯子各種拉長的動作,讓人實在有些忍唆不禁起來。
只是偶然安逸的生活,總是不見得長久的,就見薛徽言引着商椎主管柯山夢走了進來。
“這次是什麼狀況……”
我主動發問道
“是扶桑藩那邊出了狀況……”
柯山夢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道
“只怕硫磺的輸入,會有些妨礙了……”
我頓然有些肅容起來,居然是火藥和化工業重要原料之一的硫磺產地哪裡出了狀況。
扶桑藩或者說倭國故地那裡,雖然多火山地震等自然災害,但是也富產同樣地質運動帶來的各種特色礦物,比如金銀銅什麼的貴金屬,因此,有好些早年大唐專門分藩於此的領地,以及十幾處受南方國朝宗正寺直接管理的礦山和冶煉地;但是其中最多最常見的伴生物無疑還是當屬硫磺,而且品質好而開採容易產量極高。
(事實上哪怕在後世,日本硫磺的出口也是佔據世界第三位的。)
因爲許多硫磺礦坑直接是露天開採的天然硫磺,只有挖掘的人工和再加上運輸到海邊的極低成本,在當地也是作價極賤的。因此渡海販賣到了淮東之後,也不過是兩三緡一石而已,實在是利潤有限;因此長期被作爲壓艙物和貨物添頭來使用。
現如今的扶桑藩境內因爲上代的王統之爭,在這數十年間分做了南北兩大陣營,而各擁一系王室在諸侯分藩紛爭亂戰不休。只是戰爭的規模和強度,都遠不及國內大陸的演變,打打停停的。因此在爭鬥亂戰之餘,爲了窮兵黷武和自己窮奢極欲的享受,那些只要有地盤在沿海地區的領主,無不是想盡辦法做生意來滿足楸身的需求。
因爲這個時空的扶桑列島,並沒有經過正常歷史線上廢止遣唐使,而回歸大和化的“國風運動”,而是進一步變成唐人輸出礦產資源和炮灰、苦力的半殖民地,因此受到漢化影響極深,相應的片假名文字與和歌文化也不見了蹤影。因此各種生活方式和日常傳統,都已經對中原看齊而以追逐大陸時尚爲榮。
是以從衣冠飲食器具用來維持生活起居的很多必需品,都得大量的從中土大陸輸入,由此也造成了居高不下的消費市場。
不要說區區的硫磺和其他礦石,就算是領下的人口都有拿出來販賣的。由此也促進了沿海貿易的畸形繁榮和浮華一時。因此,對於淮東輸出的硫磺數量也是節節拔高。
原本僅僅是軍事上火藥加工的需求倒還好說,但是原始的化學工業建立起來之後,作爲相應的工業原料和催化劑成分,相應的消耗量就一下子成倍數十倍的翻上去了。
而本土大陸上雖然也有硫磺的產地,但都遠在後世的四川、甘肅、青海等地,可位是鞭長莫及了;此外就是近海夷洲的東屏州山區也有出產,但是光靠夷洲一地一隅的產出,連日常火藥生產已經很勉強了,更別說淮東工業體系的日常需要,而要尋找更多的來源。而扶桑列島無疑是最近也是最方便的來源和選擇了。
而以柯山夢爲首流亡東海各地的登州遺民,就是通過長期代爲購置硫磺、赤銅等專項產品,而逐漸與我的淮東勢力,開始合作而搭上關係最終完成徹底投效的過程。
只是扶桑藩的硫磺產地則主要集中在,本州大島的東北和關東地區,也就是關東朝廷的勢力範圍之內。屬於距離淮東較遠的一方,而其中對外輸出的硫磺貿易,則要穿過西國朝廷的地盤和勢力範圍,甚至是水軍交戰和爭奪的熱點地區。
所以在後續的策劃之下,以讓出部分利益爲代價,與疏通南北之間的某個大勢力,原四國守護使清源氏一族進行作,保證了這條特殊的貿易線路穩定和安全;但是事情發生變化,現在這個當地赫赫有名的大氏族兼經銷代理人,居然被人攻破領地差不多滅門了。
因爲四國當地伊豫國緣藤原純友,突然率千餘隻船發動叛亂,不但襲擊佔領了四國的淡路、贊歧數國國府,殺死守護以下國司、郡司諸多地方要員官吏,還攻入九州太宰府,結果不僅僅是硫磺買賣,就連相應的各宗南北海陸貿易也因此斷絕了。
就算這場動亂會被很快平息,但是想要再找一個合適的代理人,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雖然,我還可以派人分批逐地的去採買,而這些地方領主藩家,大多數都是節操有限唯利是圖之輩,但是相應輸入的成本也將大幅度的上漲起來。
難道要因此改變方略了麼,我頓時陷入某種沉思當中……
洛都北面城頭,
兵部尚書楊嗣,也在打量着城內城外兵馬戎碌的備戰場面,
曾經有無算的人員、車馬和物資源源不斷的,度過北面黃河上的河陽三橋進入都亟道內,又如同各只奔涌的洪流一般的,在洛都城下匯聚起來。
經過再度的整編和操訓之後,又有一批又一批的向着西面和南面奔赴而去。
洛都城郊的數裡寬的方圓之內,盡是新舊修築的堡寨和營盤,就像是一個個星羅棋佈的節點,將洛都內外被八水分隔的戰區和防線,給聯成了一個大整體。
而洛都城內,數以萬計的青壯北武裝起來,連同徵發的民夫一起,北當作某種可以消耗的資源和緩衝,填充到了這些戰區和防線中去。
但是其中大多數事情,已經與他這個兵部尚書沒有直接干係了。自從靈寶公建立了兵馬大元帥府,並且在戰後並不解散而是不斷加強權威之後。
他這個所謂的兵部尚書就和樞密院裡的那幾位樞相一起,涉及武官選用獎懲遷調委派,以及兵籍、軍械糧草、軍令、關禁、征戍和防調等等方面的權柄和職分,也被以戰時備敵從權的理由日益的消減和剝離
進而成爲大元帥府下另起爐竈的軍政班子一部分;而在涉及軍國方略,國務大政的內朝和小範圍召對上,只能扮演一些日常諮議的角色。
而且遭受如此待遇也不是無獨有偶的少數個別;而是幾乎所有前代大攝留下的老人,都被那位新任的攝政,用這種另行取而代之的變相架空手段,逐步排斥出決策圈子和權力中樞。
從恩威莫測的權謀和心機城府的手段上,現任的大攝已經深得乃父之風,甚至還有過之。
比如他的恩主兼元老,號稱前代大攝的“文膽”,皇道派的幕後支持者高潛,如今只剩下一個太子少保,北院宣徽使的頭銜。
雖然既清且貴待遇和名分依舊尊崇無比,但卻是逐步遠離了權柄和實務,也變相分化瓦解了他們各自的班底和人脈資源;
以至於,現如今他身爲兵部尚書,除了些許站衙的門軍之外,已經再沒有直接發生關係的一兵一卒;平日裡也只能做一些錢糧徵募輸送調集伕役之類,輔助性質的雜務,才能在例行的朝會上體現出些許存在感來。
而在此刻,他的弟弟門下侍郎楊璟,亦步亦趨的緊隨身後,向他報告最新的進展和見聞。
相比還有些許事情可管的楊嗣,楊璟所在的省臺部寺監院體系,可謂是大多數都淪爲了榮養勳舊元老的清閒之處了。
“楊可世那兒做的相當不錯……”
“已然數度擊退了南蠻子的進兵……”
“只是雖卻其鋒,卻是未能傷筋動骨其根本的……”
“在戰陣上,但是還折損了幾個新加入軍中的族親……”
“是啊,真是乾的不錯啊……”
楊嗣語氣複雜的嘆息道
“戳力爲公的楷模啊……”
“此外,張(德坤)招討在許州和陳州,亦是有所斬獲……”
楊璟繼續道來。
“只是尚不敢奉詔回洛都面聖述職……”
“又是一個李司空的故事麼……”
他有些語氣嘲諷的隱晦道。
前朝天寶到乾元年間的名將李光弼,可謂是平定安史之亂的首要元勳之一,戰功甚至猶在另一位郭子儀之上,最終官至右樞密使,拜司空,太子少保,而居於天下武人最頂端的位置。
只是後來正當那位被稱爲“女中堯舜”的沈太后,保扶幼君專國數代而權柄喧赫,在她的陽謀手段之下,不但號稱“一身開兩朝,旋滅數十國”“無地藩主”“代牧宗藩”的權臣樑公,被迫遠走域外回鄉養老。
而名將郭子儀更是隻能躲在府邸裡裝病等死,生性強硬的李光弼也沒有能夠堅持多久,就自請出外經略塞外善後事宜了。
到了晚年他一直懼爲宦官所讒,而終身再也不肯奉詔回京。最終得以病死在九原的任上,年五十七歲。
不過正因爲如此,纔有他們這些***的人羣,私下帷幄籌謀的空間和餘地啊。不爲自己瞭然無望的前程與權勢,也要爲了子孫身後有所計定的。
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權柄,但是多年任上培養起來的人脈和淵源,卻是那個容易抹除掉的,而且很多冠以軍國機要之名的東西,也無法完全繞過他這個兵部尚書。
比如,對南朝秘密派出的那個使團,雖然只是擔負着虛與委蛇拖延時間的一次性任務,但是絲毫不妨礙他籍着楊璟之手,在其中落子和發揮真正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