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比較完整的記憶,就在這裡戛然而止了,然後是一些支離破碎的印象:
我有些頭脹欲裂的抱住腦袋,一陣劇烈眩暈的噁心嘔吐讓我差點昏闕過去,
最後一點片段,我似乎在一艘行駛的河船上,順流而下的水聲,隨着幾乎感覺不到的盪漾,輕輕拍響在底艙,然後船上突然發生了內訌,在爭鬥中沉沒了。
艱難的喘了口氣後,好吧,我到底是誰。
因爲這個念頭的觸發,另一波劇烈的記憶衝擊,也涌入我的腦中,走馬燈一樣的閃過一些影像和生活體驗之後,我腦子裡已經多了一大堆記憶碎片,既有古代生活場景的,也有某個未來科幻味十足的時代背景。
這個身體所殘留的知覺,和我來到前的那個時代記憶,亂糟糟交織在一起,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和違和感。
而且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生體驗,明顯出自不同的人和個體,我的前任這具身體裡,究竟塞了多少亂七八糟的靈魂或者人格啊,居然沒有精神分裂變成柰普拉提託的行者、樑公正、薛定諤貓、張太平之類的東西。
但至少我能夠確認一件事情,首先,我身處在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古代時期,而且還是tm對穿越者最不友好的亂世,其次,根據不完整的模糊記憶,“我”居然還是這個亂世中重要大事件的見證和參與者,並且似乎有所預見,然後就成了擺上這個時代大茶几上的杯具之一。。
想到這裡,我再次確認了記憶中的自己,我叫羅夏,字思恭,乃是大唐南海國,西婆羅洲路,撫寧府的望族之一,新義伯藩的別支兼封臣——奉義男家的長男,
因爲某個緣由,拜在安東道遼郡羅氏的門下,而被舉薦入洛都修學。
曾是京師大學堂,安藩院,經略科生長兼助學,依靠七拐八彎的裙帶關係,最後做當朝尚書右樸射、參知政事——馬前卒家的西席之一。。
不,我再次捂住腦袋,大腦又開始抽痛了。
“我”其實應該叫王陽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東南沿海的某所二流省立大學的留校返聘生,據說是我家老頭子,仰慕明代那位上馬能領軍平叛,下馬能治學開宗的一大大家王守仁,而特意給取得寄仰先賢的名字。
現實職業是被稱爲文宅和瞌睡聖地的,某省大圖書管理員,沒錯就是圖書管理員。
最初騙我們入行的那位師兄,曾經吹噓說這是個一個擁有萬里無一的隱藏屬性的職業,出過許多牛逼轟轟的不世人物,最近一位臨時工,從取了老師的女兒開始,結果橫掃天下的牛鬼蛇神,威震英美鬼畜列強,
差點被淳樸的中國人民封神,即使是在很多年後還是,有無數五毛黨用他編寫了很多喜聞樂見的段子,來散發對現狀的不滿意。
雖然隨着時代的發展,紙面媒體的弱化和消退,但是作爲國內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型孤本殘本古籍修復項目的指定單位,本地大學的圖書館還是頗有些投入的。
我的工作,也不是給那些情侶們提供安靜的談情場所,或是驅逐那些混冷氣貪懶睡覺的同窗們,那是接待登記小學妹的事情。
我是負責最外圍的打雜,就是搬運和整理,定期查看那些陳舊藏本,進行除塵和滅殺蟲鼠性質的保養,兼帶這對其中內容進行電子化錄入的計件活。
因此我對繁體,古代方言什麼的都可以說是略懂一些,使喚的也勤快,對於那些深度電子盲和條形碼帶入障礙的老頭老太太什麼的,幾乎趕得上一號人肉搜索器。
雖然私人時間比較少,但是相對收入不錯,最後還混到了留校聘用的名額。
因爲學委會和團委、社工組織的那些高貴冷豔的學長學姐們,多數不屑與這些發黴的故紙堆打交道,因此相關的學分倒是給我加上去了。
最後在單位留校三選一名單外,項目負責人和博導堵了學院領導的門,拍着桌子說你孃的全是雙手不沾陽春水的關係戶,還要不要出學術成果了。
最後擇業也算爆了個大冷門,不用和那些同年一起捧着ps火沒ps過的寫真和灌水履歷,跑到人肉市場一般的這個中心那個會場去風吹日曬雨淋,夢想這被第二個麻花騰或是陳天橋看上,然後過上又是秘書幹,沒事幹秘書的白領生涯。
圖書館的特殊性質,也遠離了學生會組織裡那些政治系或是拜金系需求,而產生的侵軋,因此很有些笑看他香車炫富,笑看她虛慕墮胎,笑看他喪失跳樓的,恩怨是非的超然於上。
此外,我還兼幾個五毛向軍史論壇的業餘版主,咋家的第二隱藏屬性,就是某號稱最黃最軍的論壇版主,經常值夜班,對圖書館電腦和百兆寬帶。公器私用的成果是,大量與論壇閹黨和腦殘粉戰鬥的歷史和無數打臉和被打臉的經驗,
抱着認識軟妹子的動機,鼓起勇氣冒着見光死和見面殺的風險,參加某論壇組織的福利——東南地區的同好見面會。
然後爲了更進一步名正言順的欣賞妹子們的身材,主動提議增加下海游泳的項目,然後玩的太嗨,腿抽筋不幸溺水了。等我再次擁有了意識,就是岸邊漂浮的屍堆中,不得不面對大吐特吐的慘淡人生。
不對,這具身體裡應該還有其他人的意識殘留。只是剩下的就想不起來了。而且,總覺得有很重要的東西,被忽略和遺忘了,只是腦子被塞了太多東西,實在想不起來。
我只好暫時放下這些雜念和糾結,轉而檢查其這具名爲“自己”的身體來,水坑裡倒影出來的相貌,依稀有我原本的樣子,只是看起來清瘦一些,電腦前坐得多而堆積起來的小肚腩也不見了,就算沒有了我戴習慣那副黑框眼鏡,我也能很清楚的看見水裡倒影中的細沙塵泥。
這具身體素質感覺上還是不錯的,頭上的額腫塊已經消退了不少,身上的蹭刮和劃破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癒合了,根本看不出來原本血肉模糊的樣子,也米有腫脹化膿的跡象,至於對照水窪中與我前生的相貌,也有幾分近似,那就是某種巧合了。
皮膚潤澤而緊繃,這意味這營養充足的生活,雖然肚子沒有六塊腹肌什麼的,但是腿腳胳膊都還算結實,顯然得到充分的鍛鍊,並且保持了一定良好的生活水準和規律。
然後我試圖從這具身體裡再挖掘出些什麼
“誰啊誰的,來個反應行不。。”
努力做冥想內視狀半響,卻只感覺到自己的心煩意亂和穿越前的某些泳裝戲水片段的閃現。
至於,隨身攜帶的老爺爺,不知道多少歲的腹黑御姐、神話寵物、電子精靈,輔助芯片,傲嬌女鬼。無口主神。。什麼都沒有,你這叫我這一窮二白的附身流穿越者怎麼混。
“屬性界面。。”
我又集中精神吼了一聲,可惜除了搖曳的灌木叢和風聲,什麼都沒有。
果然,這也不是某太監狒狒的坑爹之劍或是m抖之旅,自然也與某很清新很純潔的貓娘無關。
我又檢查了隨身物品,抱歉,出了幾枚沒打孔的陌生錢幣,幾張被泡爛的不明紙,斷開的皮質腰帶,等雜物之外,就是沒有諸入筆記本電腦,太陽能手機啊,密碼箱之類,能夠與其他時代牽扯在一起的東西,
這樣的話,就沒法用道具裝神弄鬼的神棍套路,騙取第一桶金和部下,進而席捲天下;用驚人之處隨便刷聲望,動不動就有名人送上門來打臉送名氣,最後驚動上位統治者破格進入權力中樞大張拳腳;
或是隻要有擦拭錚亮的馬靴和刺刀,就可以大開嘴炮洗腦古人,連帶把妹子,刷古典軍隊副本無往不利的套路;號稱找羣流民練一堆被歷史淘汰進垃圾堆的長槍陣,就能士氣爆棚中心無限的橫掃蠻族野人某路數。
都要與我無緣了。估計這也是魂穿的缺陷吧,我居然有心自嘲道
重新回到現實,身上其餘可以利用的物品,樹枝捆紮成的手杖一隻,金屬夾片火石一塊,一把精緻的小折刀,繡工精緻的手袋一個,浸溼的薰香和手籠一截,溼乎乎的包頭巾、幾隻裝在琉璃小瓶裡的藥膏,一枚黑鐵指環。。
而身上的衣物更像是古裝劇裡的長衫,但是去掉了大口長袖和寬幅下襬,看起來比較緊身合體一些,在內裡還有類似口袋的內夾層,質地上像是粗紡的棉布,因爲反覆水洗的已經露出布料原色,還有一些常年積澱的污漬。
還有一個捆在身上的油紙包,裡面是一疊裝訂好的紙片,因爲破損了一角,開始浸溼進去了。我趕忙拆散攤開來晾,跑得軟乎乎溼噠噠的,但是上面的字居然沒有褪色多少。
但是最多的是類似剪報一樣的東西,沒錯就是剪報,雖然名爲“文抄”,但是各種熟悉的版式和體裁,讓人一目瞭然,排版清晰而緊湊的蠅頭小楷,代表着徐昂當精良的印刷技術和材料工藝,畢竟這種東西不是最早的木雕版或是泥活字,可以湊合完成的。
而最新一張的刊首。偌大的油墨字體頓時晃瞎了我的眼睛,
“共和曆一九六三年。。辰甲”,這個稱謂是如此的激動人心,以至於下面諸如附註嘉佑七年之類的通書,就被我習慣性忽略了。
我真的很想擡頭怒吼一聲賊老天,
共和你妹啊,這滿眼冷兵器戰爭和封建農民起義的共和時代,算是什麼神展開啊。
或者說,這是何等詭異坑爹的年代啊,然後翻來覆去幾遍後,我才弄明白,這只是一個遵從古制的歷法版本而已。
這個所謂共和紀年,既不是來自那些古希羅控的奴隸城邦寡頭貴族共和國,也與後世那些近代意義上的共和國聯邦什麼的,真的沒有一毛錢關係,
而是一種從正史的公元前八四一年的周代,以周公和召公聯合執政大事件爲起始的,所謂周昭共和紀元,開始計算的歷法,而且這個共和曆,又被稱爲西元,因爲是數百年前,從唐人在嶺西外域建立的大國——西夏,開始使用進而推廣開來。
而這個西夏,也與歷史上党項人元昊所建立的西夏,沒有一毛錢關係,而是由數百年前力挽狂瀾,令唐朝再度中興的不世權臣及其後裔,在外域所開拓和統治的藩屬之邦,初建國號爲夏,或曰大夏。
只是因爲國姓梁氏,因此被稱爲樑夏,又因爲地處西錘極域,因此在官方文書上纔有了西夏的統稱,連同所使用的歷法,也變成了所謂的西元歷。
而相比混亂的年號和朝代,這種直接溯及周禮根本的歷法,很容易就被廣而受之,變成一種生產生活中常用於,換算和對照的便利曆法版本。
當然了,如果我的歷史常識,還沒還給老師的話。
如果除掉公元前的年份,現在應該是我那個時空的公元1116到1118年,也就是北宋末年,崛起於東北一隅的金人開始攻滅遼國五京的時代左右。
雖然天下已經頹勢漸現,動盪四起,不知道大廈將傾的士大夫們,還沉迷在貢天下的美夢和東京夢華錄所描述的,聚天下財貨以供一都的畸形盛世中,勾心鬥角黨同伐異,陶醉的難以自拔。
歷史,似乎有種時間線的默契和共性。
然後,通過對照這個身體僅存的記憶碎片,以及來自這一大疊名爲“抄”的歷代報刊,上隻言片語匯聚起來的有限信息。
首先我終於可以確認一個一直被自己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這是一個被穿越者所改變後的時代。因爲其中反覆提到最多的,就是那位名爲樑公的傳奇人物,及其相關的各種年代事記和生平事蹟。
原本該終結於安史之亂後百多年間的唐朝,因爲天寶末年一個號稱千年難得一遇,縱橫古今之才的人物橫空出世,不但掃平原本曠日持久動盪連年的安史之亂及其餘波,還一口氣幹掉了同時代稱雄的南詔、吐蕃等一系列強敵,將室韋、契丹等未來草原強者,也扼殺在萌芽之中,
最後拔劍四顧皆無敵之後,甚至發起了一場橫跨萬里的遠征,將如日中天的阿巴斯王朝和伊斯蘭大擴張時代,送進歷史的垃圾堆,建立起衆多海外唐人主導藩國、城邦和領地。
還大興海運和倡導對外的海外殖**動,在有生之年甚至還發現了,好幾塊其他大陸。其光彩風頭熾盛,甚至連當時號稱文治武功,如同光武在世的唐光宗,也有所黯然遜色,也埋下了後世子孫捲入權利鬥爭的禍根。
然後其他東西就很好解釋了,洛陽城外那些砍倒的像電杆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比較原始的有線電報!我在洛陽見到疑似投擲和發射火器的東西,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穿越者帶來了大量的改變和新事物,大大緩和了戰後百廢待興的社會矛盾。
再加上有了海外掠奪的財富和奴隸等大量資源,以及在域外開拓的土地和人口的補充
於是,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大唐帝國,又繼續以光武中興式的氣相,在對外用兵和開拓時代運動和潮流慣性中,繼續雄起和維持了兩三百年的輝煌時代,然後纔開始因爲各種積重難返的因素頹敗至今,
因此哪怕距離被稱爲乙未之亂的混亂開端,已經過去了好幾代人,天下大亂動盪了很久,但影響力僅存在都城裡,名義上依舊作爲天下共主的天子,還是來自李唐皇家。
作爲一代偉人樑公,從一個來歷成謎,出身卑賤的小卒,成爲獨掌天下的曠世名將和至高權臣,乃至諸多藩屬諸侯追認的開國太祖等故事,實在太過傳奇色彩,因此他生涯中的每一個細節,幾乎都被後世人以各種詩文戲劇詞曲等載體和方式,所津津樂道,哪怕是鄉野小民,也不乏耳聞。
雖然乙未之亂後,李唐皇家開始大力對其各種著述和流傳,進行了刻意的限並和壓抑,並以反思爲名,發動當世名家大儒,逐步否定其成就和功績,皆歸於竊據朝廷之功或是某些包藏禍心的權奸動機,進行黑化和反面處理。
這位前輩,也變成了某個不能直接說名字的存在,只能用樑公、樑某人來含糊概稱。
但是一些已經流傳開來的傳說和軼事,卻是已經氾濫到了屢禁不絕的程度,因爲樑公的一生涉獵和殘餘的方方面面和領域實在太多,三教九流,諸子百家之說,都可以在其中援引到,因此幾乎禁無可禁。
但就像殘陽夕落一般的王朝週期律,終於還是降臨到了煌煌大唐的頭上,各種能人志士窮盡一生,也只能的修補或是維持這個逐漸垂老僵化的王朝,然後各種重口愛好者和紳士們喜聞樂見的戲碼,就在這亂世悲喜離合中,反覆上演了。
但對我來說,卻不是個好消息,貌似電報、報紙和火器什麼的大殺器,都已經提前出線了,你叫我們這些晚來的穿越者,怎麼混下去啊,我不由在內心開始詛咒那位姓樑的穿越者前輩。
更何況,
別人穿過來都有大把大把的福利和金手指,就算是被下人欺負退婚打臉的廢材庶子流什麼的,至少還有從小養大的貼身丫鬟暖牀,世襲忠僕什麼的跑腿,動動嘴就能混吃等作爲籍慰。我卻只能飄在河水裡和一堆浮屍相伴,我能罵一聲,日你個賊老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