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將那小丫鬟暫時交給胡氏看着,自己則迅速去了隔壁換了一身衣裳,再次繫上圍裙。進了陳府後,她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麼岔子。而她對胡氏說的那些也的確是她的真心話,她多帶了三套衣裳來,還真就是備着爲了見人用的。
只是不知那小丫鬟到底是真的毛手毛腳,還是故意爲之。將湯湯水水潑到人身上的招數雖然已經不新鮮了,但的確很實用。畢竟衣裳髒了,就得隨着府裡的人去換一套,誰知道這個過程中會發生什麼。
“夏掌櫃,我已經幫你教訓過了。那丫鬟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計較。”胡氏見到夏君妍回來,連忙將那小丫鬟推到她面前。
夏君妍拿不準胡氏和這小丫鬟是不是一夥的。便道:“那我真是謝謝娘子了,這小丫鬟就跟着我吧,娘子後面還有幾道大菜,免得讓她給耽擱了。”
胡氏爽快的點頭:“還是夏掌櫃想得周到。”說罷,便走到自己的竈臺去了。
見胡氏不像是惺惺作態,她應該不是和這小丫鬟一夥的,夏君妍心裡稍稍鬆口氣。又對身邊那一直低着頭的小丫鬟道:“你就站在我旁邊,別亂走了。”
小丫鬟哀求:“夏掌櫃,您讓我去伺候人吧。不然誤了事,管事娘子們會責罰的。”
夏君妍拿着菜單一道一道的比對,算着小宴上上菜的速度,時不時叫幾個傳話的丫鬟進來做些吩咐。那小丫鬟見夏君妍不理她,自己也不敢亂走動,只能再次道:“夏掌櫃要責罰奴婢,也得讓管事娘子知道,這是府上的規矩。”
這是搬出陳府來了,暗示夏君妍不過是個外人,沒資格這麼做。
夏君妍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有些遲疑,咬着脣半響拿不定主意。正好夏君妍也忙,便打算支支吾吾的糊弄過去。誰料夏君妍忙完了一圈回來後,慢里斯條道:“要是自己不肯說,等小宴結束後,我直接將你領到夫人面前去可好?”
“青……奴婢名叫青果。”
“既然你說是青果,那我便叫你青果。”夏君妍又拿了一張名單出來,指着上面的名字說道,“這是我來的時候夫人交給我的八個人,裡面沒有你的名字。早上我便在這兒立了規矩,除了夫人交代的八個人,其他各處丫鬟婆子並管事娘子都須得在竈房外回話,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知是竈房太熱還是怎麼着,青果頭上冒着細細的汗,也不敢去擦,只好硬着頭皮道:“奴婢方纔是忙暈了,那邊催着上湯,奴婢在門外等了好久,也沒見着一位姐姐出來,便自己進來拿了。夏掌櫃,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今兒是夫人的大事,奴婢也不敢出什麼差錯,奴婢只是想着端碗湯去,也不算什麼……”
夏君妍打斷她的解釋,直接問:“你原是在哪處當差,歸哪院的娘子管?”
青果一聽整個人都跪在地上了:“夏掌櫃開開恩,奴婢雖然犯了錯,但還請夏掌櫃莫要將奴婢交給娘子們,娘子們若是知道的,奴婢肯定是要挨三十板子的。”
夏君妍拉了幾把,誰知這丫鬟是鐵了心的跪在地上,夏君妍乾脆也放棄了。只是她辦事向來講究個條理分明,對自己是這樣,對旁人也是如此。那丫鬟想跪着便跪着吧,道理她還是要對她說明白的。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我也不是那一定要看人打板子的惡人。”青果正要感激道謝,誰料夏君妍話鋒一轉,“所以我只能將你當做投毒未遂處理了!”
“夏掌櫃!!”青果失態的嚷了一聲,“你……你不能冤枉奴婢啊!!甚麼……甚麼……投……”青果滿臉憤怒,卻不敢將那兩個字說出來,畢竟她而已知道這裡是膳房,有些東西就算沒做也不能說,“天地良心,奴婢從未這樣想過!夏掌櫃若是不信,大可搜身!”
夏君妍瞧她那一副正義凌然的樣子,頗爲“感動”,又道:“竈房膳房都是重地,在我來之前,管着這裡的趙娘子也是一樣的規矩,不歸她管的人,一律都是不準進來的。我來之後,也是延續着她的規矩,早上也通知了府內各處了。所以我得知道你到底是在哪處當差的丫鬟,歸哪處的娘子管,今兒你身上的差事到底是什麼,爲什麼會由你來端菜,是誰吩咐你來端菜的,這些都必須問清楚。但你卻都不說,那我只能以最壞的心思來猜測你了。”
青果臉上頓時僵了僵,擡着頭不可置信的望着夏君妍。都說這個夏掌櫃是個村姑出身,開店也是憑着一股潑辣勁兒,說得不好聽點就是鄉野潑婦。哪裡想到她竟然也會這種治理後宅的手段,竟是細緻上的一個環節都不放過!
“夏掌櫃真是好沒道理!奴婢不過是無心之舉,弄髒了夏掌櫃的衣裙,夏掌櫃竟就這般狠心,憑空污衊奴婢!”青果直接甩了帕子站起身,在也看夏君妍一眼,直徑走到竈房門口掀了簾子便走了。
青果腳步極快,滿竈房的人哪怕是胡氏也沒攔一下,只是默默低頭做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夏君妍哭笑不得,合着最後反倒是她把人給欺負走了?這就是客場作戰的弊端,若是這種膽大包天的人出現她的食鋪裡,她只需使個眼神就有夥計直接把店門關上,看誰能走得了!
夏君妍搖頭苦笑,決定在自家食鋪做大以前絕對不再上門掌勺了,免得憑白受一肚子的氣回去。
花園子裡的正用飯的李春娥見自己的貼身丫鬟走了過來,默默端了茶杯,掩在脣邊。那丫鬟輕輕搖了搖頭:“沒辦成。”
李春娥眼神一滯,微微帶了些恨意,但很快又恢復了常色,輕聲笑道:“這茶味兒正香。”
坐在她身邊的柳氏道:“夫人這裡的茶都是從南邊兒帶回來的,與咱們這兒的自然是不一樣的。”
李春娥道:“夫人爲人和藹親切,說是等會兒大家回去後,會將此茶送到各家娘子府上。”
桌上的人紛紛擱筷淺笑。
小姐們則坐在另一張桌上。比起娘子那一桌,這邊便安靜多了。都是家裡嬌養的,被帶出來交際,肯定都是不肯露怯,也不願因爲亂說話被人小瞧。陶玉欣在裡面算年紀小的,知道這次女學可能沒自己的份,便大着膽子掃視了一圈,心中頗爲得意。——她姐姐陶玉瑤果然是裡面最優秀的。
終於將宴席上的事忙完,陳夫人命府裡的大管事將各家娘子親自送到府門處。一個小丫鬟端來了甜湯,瑞珠正要去拿來給陳夫人,秋兒快步走了去趁着陳夫人沒注意,搶先端了過來。剛纔在席上陳夫人也沒吃多少,又要吩咐那麼多事,此刻應該餓了。
陳夫人喝了幾口,又道:“府裡各處可好?”
秋兒道:“都好呢。膳房那裡也好。”
陳夫人聽她單獨將膳房提出來,便問道:“膳房哪兒怎麼了?”
秋兒笑道:“夏掌櫃規矩大着呢,說是除了夫人說的那八個人,哪怕我是奉了夫人的話也不讓進呢。”
陳夫人一聽,便知道她是在夏君妍那裡碰了釘子來告狀了。這小丫頭雖聰明伶俐,但就是愛拈酸吃醋,也罷,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
又喚來了瑞珠,問道:“前院可有什麼異樣嗎?”
瑞珠規矩回道:“一切都好,那些小子們都機靈着呢。”
陳夫人簡單用了些吃食,想着夏君妍也要回去,便匆匆去換了身常服,交代瑞珠將人帶到報夏廳去。
夏君妍正和管事娘子打聽那位叫青果的小丫鬟,管事娘子之前鎖了趙娘子已經覺得後悔不已,爲了一個外人,再得罪府裡的人也不甘心。雖然青果只是一個小丫鬟,但管事娘子依舊覺得夏君妍小題大做了。甚麼投毒,明擺着就是爲了整青果想出來的理由罷了。
二人正僵持着,瑞珠來了。
“夫人正找您呢。”瑞珠道,“夏掌櫃若是不忙,隨我去見夫人吧。”
夏君妍和管事娘子說了這麼久對方依舊不鬆口,弄得她都有些懷疑難道真是她斤斤計較了?畢竟青果從頭到尾最大的錯就是從外面進了膳房然後潑了她一身。
難道真的是個意外?
夏君妍心裡九曲十八彎,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報夏廳。陳夫人立刻讓她坐下,和善道:“今兒真是辛苦夏掌櫃了。”
夏君妍連稱不敢。
陳夫人又道:“上次那些書,夏掌櫃可曾看了?”
夏君妍立刻正色回道:“看了些,那風俗志寫的頗爲有趣,只是詩詞上有些看不懂。”
陳夫人聽着微微點頭,笑道:“若是不懂,可圈了地方來問我。我哪兒還有一屋子的書,夏掌櫃若是喜歡,也可以借去看。”
夏君妍連忙謝道:“這怎麼敢如此勞煩夫人,夫人貴人事忙……”
陳夫人擺擺手,示意夏君妍莫要推辭:“我瞧着夏掌櫃也是好書之人,那書便是要與人看才行,不然幹放着讓蟲蛀了豈不是可惜。”
夏君妍雖然覺得來陳府說不定又要接受幾個白眼,但陳夫人的藏書肯定是比鎮上那小書坊裡的要高出好幾個檔次。思來想去,覺得用那幾個白眼換一屋子的書白看,她也是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夫人也很高興。她這樣做也是想着夏君妍自己開着食鋪,若是直接與她提出來女學,擔心耽誤她的生意。左右這夏掌櫃自己也識字,拿了書去遇到不懂得地方再來問她也是一樣。
原本夏君妍還打算提一兩句那小丫鬟的事,但陳夫人都待她到這份上了,夏君妍覺得還是不要說了,免得讓陳夫人覺得她心胸狹窄,畢竟她也沒什麼實質上的證據。
臨走時,陳夫人讓從賬上支了五兩銀子作爲這次的報酬。看着那沉甸甸的五兩銀子,夏君妍更將是什麼不滿都煙消雲散了。雖然陳府的下人們都勁兒勁兒的,但陳夫人還是個好人,她是與陳夫人打交道,又不是和其他人打交道,無視掉就好了。
這次小宴其實也算是一個吹風,陳夫人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出辦女學的想法,迫切想知道鎮裡各府的態度。
夏君妍原本以爲這女學的事兒算是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了,但從陳府回來後過了兩天,小玉怒氣衝衝的從外面回來。
夏君妍給她了一塊剛從井水裡湃好的西瓜,笑道:“這是誰又把咱們的小玉給惹生氣了?瞧着小臉紅的。”
小玉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人都打你臉上來了,你還有心思吃西瓜!”
夏君妍一口西瓜塞在嘴裡差點每把她給噎死,嗆着氣兒咳嗽道:“咳……咳……我又怎麼了?我這幾天可都在鋪子裡哪兒都沒去啊。”
小玉氣呼呼的將她手裡剩下的那半片西瓜給奪了下來。蹲在一旁啃的正歡快的錢貴,還有坐在不遠處的姜小蓮也都朝她們這裡看來。
錢貴摸了摸嘴,也是一頭霧水:“是啊,姑奶奶這幾天都在鋪子裡呆着,說什麼外面太陽大,怕曬黑咯。這幾天菜都是我抄的,姑奶奶說是鍛鍊我,但其實她就是嫌哪兒油煙大。”
“吃你丫的西瓜去!當心我扣你月錢!”
小玉見他倆還有心思開玩笑,真是沒怒氣都沒了,一臉無奈:“兩天前你去陳府做什麼了?”
夏君妍道:“沒做什麼啊,就是幫着掌勺,都挺好的啊。”
“好什麼啊!”小玉急道,“你都沒聽說外面都傳成什麼樣了。陳夫人要辦女學,你死皮賴臉的也要去,陳夫人性子好,只能勉強應了你。結果鎮上的娘子知道了都不願將閨女送去了,說閨閣的小姐怎麼可能與鄉間的野丫頭爲伍!除非陳夫人明確表示不收你,否則她們都不去了!”
另:我考過啦~\(≧▽≦)/~,謝謝大家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