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跳棋很簡單,西遠一邊給秋陽講解兩個人一邊玩,玩了兩盤秋陽就掌握了,西明文在旁邊也跟着看的興致勃勃,西遠就讓老爹和秋陽來一盤,他給做裁判。
三個人正下的熱鬧,西韋和衛成回來了,他倆是在外面跑夠回來找吃食來了。西遠娘在火爐子上拿小鍋給他們做蛋炒飯,家裡的雞如今都放在廂房裡,廂房暖和,冬天母雞仍然下蛋,不過沒有夏天下得多。
打了兩個雞蛋,放了點蔥花,把小米飯往鍋裡一倒,再放些鹽,炒好以後出鍋,因爲秋陽在這裡,西遠娘多炒了一些,給屋裡每個孩子盛了一碗,包括西遠。
秋陽靦腆,不好意思吃人家的東西,可是和西遠又熟悉,西遠一個勁兒的給他,最後推脫不過也接過來吃了,冬天能吃上蛋炒飯,讓秋陽覺得很稀奇。
兩個小的現在根本就顧不上吃飯了,趴在炕邊上研究大哥做的跳棋。還是西遠威脅要不好好吃飯就把跳棋收起來,才忙三火四的把飯吃完,然後棋盤就被他倆給霸佔了。
不能讓秋陽幹瞅着啊,跳棋可以三個人玩,所以西遠下地把他娘準備今晚做湯用的大蘿蔔切下一塊,然後又切成小塊,嗯,這也可以做跳棋用。
所以秋陽就用蘿蔔跳棋和兩個小的下,弄的滿手都是蘿蔔味。
幾個人下的熱火朝天,西韋和衛成小聲兒嗷嗷地,西遠一個勁兒地讓他倆小聲點,嚇唬說小心把房頂震塌了。
西韋和衛成一起朝哥哥翻了個九十度的白眼,他們家房子新蓋的,是磚瓦房,怎麼可能震塌,哥哥就會糊弄人,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還能被這樣的瞎話糊弄住?
因爲屋裡聲音太大,所以堂屋來了人也沒聽見,後來還是程義領着程南進來了,他們纔看見。
程義帶着程南都來好幾次了,嘴裡沒問,不過意圖很明顯,就是想知道西遠還教不教幾個孩子識字?他家程南很聰明,學的東西儘管西遠快四個多月沒管,孩子還每天都拿出來複習一下,沒事還像模像樣地教兩個弟弟,他家最小的兒子還不會說話呢,看哥哥讀書,也跟着“啊,啊”的喊,夫妻兩個看着既欣慰又着急,西家小遠怎麼還躺在炕頭上望房頂啊。
程南一來,秋陽就把自己的跳棋讓給他了,他比這幾個大,所以不能跟小的搶東西玩。程義也沒去堂屋,自己拽了個凳子坐在幾個小傢伙身後看他們下。
這邊程義還沒走呢,那邊院子裡又來了人,李大夫拄着柺杖一瘸一拐進來了。不來不行啊,西遠有小半年沒去跟他學東西了,原來李大夫以爲是他家裡蓋房忙碌,沒時間,可現在都蓋完房好多天了,怎麼他等啊等,這西遠還沒動靜啊?
西遠從窗戶看見李大夫進了院子,急忙迎了出去。李大夫站在院子裡,看西遠走進,二話沒說拿着柺棍照着西遠就給了兩下,他剛纔來的時候碰着解明理,解明理說西遠這些天啥也沒忙,光躺在炕頭上望房頂,把李大夫氣得鬍子都撅起來了。
西遠忙拽着李大夫的胳膊陪笑臉,一邊往裡讓李大夫,屋裡衛成和西韋正邁腿往炕下下呢,他們從屋裡看見李大夫拿柺棍打哥哥,想跑出去幫他。至於怎麼幫,嗯,還沒想好,不過,兩個的小眼神都盯着李大夫的柺棍,沒有柺棍看你用啥打?
好吧,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斷忙碌中實現自身價值——西運覺得自己深刻了一把。
留李大夫還有程義在家裡吃了晚飯,西遠又給李大夫拿了一些好吃食,親自送李大夫回家,不送不行啊,李大夫腿腳不好不說,關鍵他還有個壞毛病,沾酒必醉,你不讓他喝好了,他拿柺棍就打你,甭管你誰。
程義幫着,把李大夫送回了家。
李大夫家,只有他閨女守着家等他爹,他家大小子又不知道跑哪溜達去了,這孩子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他爹和妹子,一天都不着家,和村裡幾個二流子還走的近,李大夫有時候氣急眼了拿柺棍抽他,可是他腿腳不好,人家撒開腿一跑就追不上了。
第二天,當然是第二天,以西遠的懶勁兒不可能當天開工,所以第二天,西家院子裡又響起朗朗讀書聲,這次屋子寬敞,所以都一起上,一個人一個小桌子小凳子,誰也別影響誰。
西遠就在自己的屋裡教幾個孩子,上完課小蘿蔔頭們自己把桌子凳子歸攏好,然後該玩玩,該回家回家。
幾家大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很怕西遠不給教了,另外幾家不好意思來催,畢竟他們可是沒給人家西家束脩什麼的,雖然也會時常給拿點東西,可是跟給私塾先生的比起來差遠了。
所以他們就眼巴巴地瞅着王順家和程義家,這兩家和西家關係比他們近,有什麼話也好說。
現在終於可以繼續識字了,大人送完自家孩子沒走,都留在堂屋裡,一邊聽着孩子們的讀書聲,一邊幫西明文做活計,西明文也沒做別的,他去年冬天編了幾領炕蓆,結果今年家裡房子蓋好,他一看,覺得同屋子不般配,編的花紋有些大,看着做工粗糙,所以想趁着冬天比較閒再編幾領細紋的席子。
如今他正用刀把精挑細選的高粱秸稈劈成細批兒,這些活村裡男人都會幹,不用說啥就能上手,所以都在旁邊幫忙。
廂房裡,西遠娘和老太太老爺子正在餵雞,家裡今年養的雞多,西明文早早地做好了雞籠子,像去年似的弄成一格一格,每格里面多少隻雞都是固定的,雞也好喂,把食撒在籠子前邊的食槽裡就可以,槽子旁邊有個瓦罐,用來給雞添水。
爺爺正在打掃雞舍,地上事先都墊着草木灰,所以用木杴一收,用笤帚一掃就乾淨了。然後再撒上草木灰,即乾淨又不禍害屋子。家裡的雞一共佔用兩間廂房,小遠說以後不夠用了就專門建個大雞舍。聽着家裡的雞咯咯噠噠地叫,那是下蛋了,老太太笑眯眯地拿着籃子去雞窩裡撿,每個雞籠子裡都有兩個麥秸編的雞窩,專門給母雞下蛋用。
課上完了,可是幾個孩子都不肯走,他們在路上就聽程南說了,西遠哥哥又弄了個好玩的東西,他們也想玩玩,西韋和衛成也不藏私,馬上咋咋呼呼地把棋盤和跳棋拿出來,別的還好說,昨天的蘿蔔塊早都蔫吧了,還是秋陽心細,知道蘿蔔塊用不久,就從家裡拿了幾個玉米粒,西遠看見了偷着笑,他昨天也想用玉米粒黃豆粒當棋子了,結果怕被爺爺奶奶看見罵他糟踐糧食沒敢用!
這下好了,屋裡比剛剛上課還熱鬧,幾個孩子手心手背排先後,玩上的不願下來,沒玩上的急的直跳腳。
程義幾個幫西明文把高粱秸稈劈好,也過來看熱鬧,琢磨回家照樣子做一個。西遠覺得這麼多人嚷的他頭疼,就讓他們在這裡玩,自己跑爺爺奶奶套間裡繼續躺炕頭。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幾個大人才強行把自家孩子領走,並許諾回去也給他們做一個,家裡這才安靜下來。
吃過飯,日頭還沒偏西呢,西明武兩口子就回來了,同來的還有李家大舅。
李家大舅聽西明武一提馬上就同意了,家裡婆娘還唧唧歪歪讓他在自己家做,然後把小舅子叫來幫忙,笑話,他小舅子一身懶骨頭,能幫他忙?那不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嘛。
媳婦拗不過他,昨天晚上還哭鬧了一場,氣的他差點沒有動手,哪有自己堵自家來錢道的,這沒見識的婆娘。
李家大舅細問妹夫兩口子都做啥賣了,那些什麼腐竹啊、滷豆乾啊,他這成年做豆腐的豆腐匠都沒聽說過,而且還是專門往城裡的大酒樓送,哪能不剩錢?人家西家老大就是往城裡飯莊送吃食,才兩年就蓋起亮堂堂大瓦房。
妹子兩口子剛回去就買了一頭驢,看來這日子是要過好了,他自家做豆腐用的驢,還是當初老爺子老太太給拿的錢,加上妹子的彩禮錢才湊夠買的呢,這也是當初他叫西明武跟他一起做豆腐賣的一個因素。
西明武幾個在大哥家吃過飯,連忙回到自己家,屋裡面大哥大嫂早已經把炕燒得熱乎乎的,他們只需要把明天做豆腐用的豆子泡上就可以先睡覺。還是在自己家好,有爹孃和哥哥嫂子照看,知冷知熱,互相有個照應,也不用看人家臉色行事。
還有,小遠說,讓他們牟足了勁兒幹一兩年,然後也蓋新房,他家沒有老人,不用起像大哥家那麼費錢的房子,只要像一般人家那樣的磚房就行。一邊想着以後的好日子,兩口子一邊往缸裡倒豆子,旁邊李大舅也在幫忙。
做豆腐是一個辛苦活,要趕上後天大哥送吃食的車,明天一早就得起來做豆腐。
西遠家,小勇正在老太太的炕上,從兜裡掏出幾顆大紅棗,一個一個地往奶奶、爺爺還有大伯、大娘嘴裡塞,大人們看他這樣鄭重其事的,都喜歡的不行,虛應着咬一小口,然後再輪到下一個,這是孩子姥姥臨走前給他倆裝到兜裡的,倆孩子沒捨得吃,留着回來給家裡人。
西遠屋裡,西陽也是,把兜裡的棗子拿出來,按個兒數了一遍,然後分成四堆,結果有一堆少了一顆,他猶豫了一下,留給自己,把另外的分給西韋衛成和大哥。
西遠看他的小樣,心裡很感嘆,孔融讓梨什麼的,在普通人家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尤其家裡的老大,從小父母沒時間,小的大都由哥哥姐姐照看,所以有什麼吃的喝的,都知道禮讓。
西遠從自己那堆裡拿出了一顆,放到嘴裡,剩下的又給西陽裝到兜裡,西陽摸摸自己的衣兜笑了,嗯,又鼓起來了。
他和弟弟坐在車上,把棗子拿出來看了又看都沒捨得吃,母親也告訴說留着回來給哥哥和弟弟吃,現在都分好了,他就可以吃了,大哥說他不愛吃棗子,就吃一個嚐嚐,大哥吃東西可真挑剔,連這麼好吃的棗子都不愛吃。
如豆的燈光下,西遠看着幾個孩子嘴裡一鼓一鼓的吃着紅棗,所謂的生活就是如此吧,不必什麼大富大貴,也不必什麼高官厚祿,只要一家人心裡裝着彼此,能夠好好的相守在一起,能夠共同爲生活而努力,這就足夠了,西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