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許常德靜侍在側聽得齊帝的詢問一顫擡頭,牀上的帝王如今已經是風霜殘燭,心裡一惻,混沌的雙眸有些
水光在閃動。
“你也不知道吧,”齊帝沉聲一笑,語氣有些莫名,“朕也不知道,朕的這麼多兒子各個心思不尋常啊,但朕最看好
的便是太子與老七,雖是已經立了太子,可是這麼多年來,朕一直在猶豫,如果老七是太子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
齊帝眸光一芒,喘了口氣,自顧道:“朕有意提拔老七的意思想必景薰也是有數的吧,不然他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朕將勢力分散給他們二人,讓他們自己去爭,你猜怎樣?他們果真爭個一死方休。”
許常德臉色微變,朝病榻上的已然風燭殘年語氣卻突然變得有些愉悅的帝王尋眸視去,他突然有一個感覺,侍候這個
君王這麼多年,他原來以爲他是瞭解他的,可是他剛剛的話讓許常德覺得他自己一點也沒有走進過這個帝王的心裡。
他不懂了,面前的帝王讓他覺得陌生。
齊帝幽幽瞥了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心腹,眼神有一瞬的犀利,那抹利光叫許常德頭皮發麻。
“常德啊,你說老七在你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老奴愚昧,不敢妄加評論。”欠身垂首恭聲回答,齊帝飄忽的語氣讓他的額頭已滲出了薄薄密汗。
“是麼?”他微微沉吟,“那今天的藥怎麼不給朕送來了呢,莫不是毒粉用完了?怎麼不去向老七再討一些來呢?”
心裡一窒,腳下一軟撲通跪在地,“皇上,老奴-----”
“你的樣子好像很吃驚?罷了,吃誰的毒藥不是藥呢,你扶我起來。”對地上不住磕頭的許常德擺擺手,齊帝顯得不
很在意,相對於許常德的震驚他顯得鎮定很多,好像對這件事早就瞭然於心。
許常德連滾帶爬起身,顫巍巍的將瘦的皮包骨的齊帝扶起讓他靠在牀欄上,後面墊起一個軟墊。做好後復又跪下不住
的磕頭。
齊帝也隨了他去,當做沒看見,卻是將視線投向了門口處急急走來的齊澈。
齊澈一回宮便直接向齊帝的寢宮趕去,一進門便見許常德跪在一旁拼命的磕頭,鮮血從他磕破的額頭汩汩流下,縱橫
在枯樹枝般的臉上,而他渾然不覺。
反觀他的父皇,一臉的淡定,他那枯瘦的身體和滿頭的白髮,有一瞬灼了他的眼,但也只是一瞬而已。看着他笑着凝
視着自己,眼裡沒有震驚,只是瞭然。好像就只爲等待他的到來,不,應該說是等待踏進這裡的勝者。
蹙緊了眉,齊澈半眯着眼睛,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父皇,兒臣幸不辱命已將逆賊拿下,叛軍歸降,而太子,已經
去了。”
他盯着齊帝的臉平靜的說出這些話,想從齊帝的眼中窺出點點的異樣,可惜,齊澈失望了。齊帝像是早就猜到了這樣
的結果,他的反應平靜的叫人心生懼意。
齊澈嘴角一繃,審視地盯了他一眼,眼神卻很快一暗,眸光突然深了下去,“父皇好像並不吃驚?”
“呵呵,老七,”齊帝一聲沉笑,聲音帶着病重的沙啞,“你與景薰是朕精心調教的,今日的一切朕早已料到,無論
是你們誰來,都在朕的意料之中。”
“父皇是什麼意思?”他突然感到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由心間彌散開去。
“一切還得從朕知道你一直是韜光養晦開始,本來太子已立,若無意外景薰便是日後的君王。可惜啊,老七你也是個
有野心的人,你有意將自己的才華與謀略透露給朕,又造成是朕自己發現的錯覺,呵呵,這招不得不謂之高。
不過既然你意如此,朕便裝作無知又如何,慢慢的,看着你與景薰之間的明爭暗鬥,你的能力叫朕欣喜,如果沒有景
薰,你絕對是帝王的最佳之選。
是的,看見你羽翼漸豐,那勃勃野心絕對是一個帝王必備的條件,而你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一個君主的規範靠攏。朕的
天平開始慢慢傾斜了,朕想立你爲太子,可是廢黜太子一事非同小可,所以朕就想了一個辦法。”
“你的辦法就是在不廢太子的同時壯大我的勢力,形成與太子旗鼓相當的局面,等待我們眼裡已經容不下對方的存在
時,放手讓我們自相殘殺,優勝劣汰,你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選出你的繼承人。”
聽着齊帝那近乎狂熱的語氣,齊澈只覺心裡荒涼一片,眸中猩紅,緊緊握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接上他的話。
“你不在乎死的是誰?”
“哼,有舍方有得,”齊帝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似是很奇怪齊澈這般提問,“如果不是你們之間的廝殺,怎能選出
優質的繼承人?又怎能將齊國繼續壯大?若不是想着能讓你們更無顧忌的放手一搏,朕又何苦在你們刻意下毒的時候
裝作不知?還是你跟他都以爲朕真的老糊塗了?”
齊澈聞言一驚,“你知道?”
“如何不知?你跟太子對朕可都是不放心吶,太子給朕下藥,你也給朕施毒,”目光又幽幽轉向那跪着的人,語氣肯
定,“許常德是你的人吧。”
齊帝歷眸倏地一散,又換上了詭異的欣賞,“連朕的心腹都能爲你所用,善於利用,是爲爲帝之道,老七,朕對你可
着實佩服的緊呢!”隨即陷入無邊的喃喃自語中,“哈哈,有了這樣的繼承人,朕也無愧於列祖列宗了,齊國壯大有
望啊。”
齊澈盯着那個已然陷入瘋狂的老人,手中的拳頭緊了鬆,鬆了緊,深彌的黑眸中透出一抹譏諷的悲傷。
原來,齊景薰,他,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手中佈下的棋,他早已預設了結局,可笑的是他們連身爲棋子的自覺都沒有
,像個白癡一般在他的掌控下做着一切,以爲瞞天過海,以爲天衣無縫,殊不知,都是可笑的獨角戲,自導自演。
連他自己,這個設局者,也很配合的串場一番。最後,戲演完了,主角出現了,他再站出來宣佈:戲,結束了。
齊景薰敗了,敗給了他的母妃,他勝了,卻也是敗了,敗給了他的父皇。而他的父皇呢,勝了嗎?不,沒有,他也敗
了,敗給了他自己,敗給了生命,他已時日無多。所有的人都是失敗了,這場賭局裡,沒有贏家,全輸了,輸得徹底
,輸得乾脆。
轉身走出,在身後癲狂笑聲戛然而止後,他微微一頓,終是踏出。
裡面的帝王,瘋了,死了……
皇帝算計自己的兒子,兒子毒害自己的父皇,母親手刃親子,兄弟互相殘殺……呵呵,這皇宮,倒真的是沒有一塊淨
土了。
誰的是誰的非,本就紛雜,來來去去,從來都沒有清晰過,世間如此,皇宮,亦如是……
齊澈前腳剛踏出去,馬上便傳來了棲鳳殿失火的消息,腦海裡掠過那站在城牆高頭的瘦弱身影,一運氣,朝着那裡飛
去。
待他趕至那裡時,棲鳳殿已是火光沖天,映紅了那上方的一大片夜空。宮女太監紛紛提着水桶撲火,可是效果杯水車
薪。
齊澈停在被熊熊烈火包圍的建築面前,眸中倒映的是洶涌的火光,他仍是一言不發,靜靜的看着不停提水撲火的宮娥
太監,眸中影影綽綽,她殺了她的兒子,現在,她是在以死謝罪嗎?連着這個與她身份一樣高貴的棲鳳殿一起毀滅掉
?
“殿下。”喜兒匆匆跑來,面有焦色,看見齊澈驀然一喜。
“何事?”他認得她,是程詩詩的婢女。
“程妃娘娘正在昏迷不醒,您去看看她吧。”
“怎麼回事?”齊澈擰眉轉身,將正臉朝她。
“娘娘本來是給皇后娘娘請安,後來不知怎麼皇后娘娘打暈了娘娘自己喬裝成娘娘的樣子去的城門,待奴婢回過神來
爲時已晚,皇后娘娘回來後便引着了火還把娘娘給丟了出來。現在娘娘還在麗妃寢宮裡躺着呢!”
喜兒說的焦急,挑重點將情況稟明。
齊澈聽着喜兒的解釋眉頭皺的愈發深,卻還是在喜兒的不斷請求中朝麗容殿趕去。
麗容殿偏殿。
喜兒口中昏迷不醒的程詩詩此時卻睜着眼,房間裡沒有其他人,她躺在牀上,將剛剛發生的事又捋了一遍,應該沒有
出紕漏。不該存在的人都已經消失了,齊澈他應該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房內四下無聲,她的耳朵卻嗡嗡在響,皇后臨死之前對她說的話她怎麼也抹之不去。
她說,“深宮裡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狠,卻也一個比一個慘,我算一個,你也是其中一個。我早就知道我逃不過今晚,
只是想不到替他剷除威脅的居然是你。你以爲皇宮裡的人都是有心的嗎?程詩詩,你相信嗎,你將會是下一個我。”
說完,她便淒厲的笑着,血涌了一地,染了她的衣,模糊了白潔的大理石。
不錯,她是服毒自盡的,在她面前倒下,她看着她緩緩笑着倒下。
程詩詩倏地閉了眼,嘴角微掀,齊景薰到死也不會知道,他其實是死在她的箭下!
置於皇后的詛咒,她拭目以待着!
待到齊澈趕到後,程詩詩早已準備好說辭,齊澈雖隱隱有些懷疑但終是信了去。況且,接下來的大堆事還等着他的處
理。
明宣帝駕崩,逆賊伏誅,他順理成章的繼位登基,號明崇。麗妃封爲太后,程詩詩升爲皇貴妃,白潔因懷孕特封爲潔
妃,另外一些侍妾也相應封爲貴人婕妤。後位懸空。
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百廢待興,一切正慢慢走上正軌,在明崇帝的引領下,一個煥發別樣風采的大齊正傲然屹立於
三國之中。
-----
擦汗,第二卷《心之碰撞》部分完結,謝謝閱讀筒子們~~明天有關於下一卷的內容提要,精彩不容錯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