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今日特意換了身鮮亮的衣衫,柳兒杏兒也被她叫着去換了新衣,主僕三人光鮮明亮的行在路上,極惹人注意。
“二小姐來得好早。”侍書錦書一左右的立在門外,替她打簾,滿臉的笑意:“老太太剛還問起二小姐呢。”
“可是二丫頭來了?”侍書的話音剛落,裡面便傳來蘇老太太的聲音。
青籬快步進去,繞過錦屏,微笑着行了禮。
慈寧堂內此時只有二房一家人,蘇瑞歪在老太太身邊兒,蘇鳴與方氏立在老太太左右兩側,單單蘇二老爺坐在老太太左側下首的第二個位子上。看這幾人的面色似是方纔正說着什麼高興的事兒,神情很是愉悅。
“嗯,你這身打扮到是喜慶,”蘇老太太將她上下打量了,滿意的點點頭,含着一絲笑意,向方氏道:“這孩子倒極襯這海棠紅的,瞧着喜慶,人也鮮活些。”
“老太太說的是,籬兒日後對這裝扮也要上心些才行。”方氏拉着她,含笑假意嗔怪,“小小年紀,不是湖綠就是天青的。那些哪裡是你這個年紀穿的衣衫?倒是配我還合適些。”
青籬知道她是故意沒話找話,活躍氣氛,便笑着應和了幾句。
“籬兒即與你投緣些,你這個做嬸孃的就多照看着些,”老太太突的插了這麼一句,倒叫正說話的二人一愣。
到是方氏機靈,剎時便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二丫頭與大太太不合,已是明面上的事兒了,老太太這是怕二丫頭又受了委屈,笑着應道:“老太太說的是,二丫頭的院子與我離得那樣近,我這個做嬸孃合該照應着些。”說着頓了頓,又笑道:“倒是媳婦疏忽了,這樣的事兒早該想到回了老太太纔對。”
蘇老太太含笑點點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滿意。
幾人又敘了些閒話,王夫人帶着蘇青箏蘇青婉與蘇老爺一同進來。
等他們行禮問安之後,老太太才問王夫人:“昨兒說的午時擺宴的事兒,可安排妥當了?”
“老太太放心,”王夫人笑着上前,似笑非笑的將立在方氏身邊的青籬打量了兩眼,這才接着方纔的話兒說,“媳婦昨兒晚上就叫人排了菜單,因太晚了,倒怕攪了老太太休息,這會老太太可要瞧瞧這菜單?”
王夫人這話不過是客套,蘇老太太這一年愈發的精神不濟,諸事不願過問,菜單這等小事兒按說是不理會的。
卻沒想到蘇老太太倒極有興致的說道:“那就拿來我瞧瞧。雖說是家宴,她又是個晚輩的,本不該這般隆重,可這世上能得聖上親口嘉獎的女子能有幾個?便是前朝有的,也是因爲家世顯赫……”
老太太的重視讓王夫人心頭不悅,不過還是自紫竹手中取了菜單,含笑遞了過去,同時打斷了她的話,“媳婦兒也知老太太定然是要瞧的,特意叫人帶在身上,老太太請過目……”
王夫人雖然不喜這宴有爲青籬慶賀的份兒,但到底也是蘇府的小年家宴,自她被奪了掌家的權之後,在這門面上的事兒愈發的小心,這菜單倒也安排的十分的妥當。
果然蘇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交還給她,“你有心了,安排得對極好。”
“母親,二丫頭雖然有這麼點才能,但年齡還小,不能過於誇讚,沒得讓她生出驕躁之意來。”蘇老爺在一旁插話,這話倒是極合青籬的心,有道是捧得愈高,摔得愈狠。蘇老太太這會愈對她好,等事發時就會愈對她狠與恨。
蘇二老爺也連聲的附合。
老太太含笑朝着青籬道:“你叔父與父親這話都是爲了你好,你可莫怪他們。”
“老太太放心,我知道的。”
老太太看她神色坦然大方,極謙虛謹慎的模樣,又是滿意的連連點頭。
請完安,在老太太處用了早飯,再出來時,已是點的光景,今日倒是個極好的天氣,天色不再是冬天慣有的灰暗,藍得透徹,陽光也比往常明亮。
三人慢悠悠的走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兒。不時有下人停下手中的活計與她道賀,青籬笑着照單全收。
路旁的幾棵大樹上,有幾喜鵲歡快的叫着,飛起又落下,杏兒興奮的拍着手,“小姐,喜鵲叫,好事到。這話可真沒錯兒,今兒可不正是小姐有好事麼。”
青籬擡首追逐着那幾只花尾巴喜鵲看了一會兒,直到它們飛遠了,纔回首一笑,“我們三人可都聽見這喜鵲叫了,哪個知道它們是不是爲了你與柳兒的好事兒叫的……”
她把“好事兒”這幾個字拉得長長的,又配着促狹的笑意,杏兒與柳兒登時臉色一紅,顧不得主僕尊卑,齊齊向她撲去,青籬清朗一笑,向前奔去,如鈴的笑聲在小巷中響了起來。
杏兒與柳兒只是做做樣子,她們可真不敢在府裡頭與二小姐沒大高小的鬧。
看着她笑顏如花的模樣,杏兒低聲道:“小姐今兒早上起來心情便極好,你可知是爲什麼?”
柳兒的臉色倒不似杏兒恢復的那般快,此時還滿臉的紅暈,聽她問話,頭也不擡的低聲道:“你不也猜到了麼,小姐的心事就那麼一個。”
杏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轉,湊近她輕笑:“難不成小姐真說對了,柳兒姐姐的好事兒也到了?”
說完便笑着跑開,柳兒氣得在她身後緊追不捨,兩人倒一人跑一追的,越過青籬向院子而去。
此時的嶽府,也是熱鬧喜慶一片,嶽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的指揮着下人張羅,她日日盼的大兒子竟然一大早的從自己的院中出來了,說是昨日回來晚了,便沒驚動她。
她此時滿心的歡喜,哪裡還顧得上想這其中的不合情理。
“娘,你就歇一會兒罷,”嶽行文放開身着青籬送去的石榴紅披風的嶽珊珊,走到嶽夫人跟前兒,眼中含笑,“我又不是明兒就走。”
“大哥不走了。”聽到走字,嶽珊珊又撲過來抱着他的雙腿,大聲叫道,小臉兒上滿是委屈神色。
“好,好,大哥不走了。”嶽行文尊下身子,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臉蛋兒,“大哥二哥不在家,珊兒可是極煩悶?”
嶽珊珊睜着圓圓的眼睛,認真的點點頭,“沒人跟我玩兒,孃親還總是讓我練字學針線……”說着小臉上的神色更是委屈。
嶽夫人眼睛一熱,兩個兒子一個從軍,一個遠在他地,這一年來嶽府可真是冷清了不少,不光嶽珊珊不適應,就連她也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半晌的功夫。
拉過嶽珊珊,半是心疼半是責怪的,笑道:“你大哥是去做正經事兒,哪裡能天天守在家裡?日後娘多陪陪你,不讓珊兒練那麼多字,針線也過兩年再學,可好?”
嶽珊珊撅嘴低着頭,不說話。顯然對嶽夫人的安排極不滿意。
嶽行文低頭瞧了瞧妹妹鼓着包子臉生氣的模樣,不由笑了,一把將她抱起,“珊兒不氣了。珊兒不是不想練字學針線,是因爲沒人跟你玩兒罷?”
嶽珊珊在他懷裡重重的點頭,又往他懷中鑽了鑽,略帶着一絲哭音道:“大哥不走了好不好?”
“好,大哥不走了。剛纔不是跟你說了麼?”嶽行文笑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珊兒”嶽夫人臉一沉,聲音不覺嚴厲了兩分,“還不快給我下來。你大哥是去做正事兒的,孃親跟你說過多少遍……”
“娘,”嶽行文轉頭一笑,“我說的可是真的,這次回來便不走了。”
嶽夫人一愣,待消化了他話裡的意思,且驚且喜,一把抓着他的手臂,“你說的是真的,真的不走了?”
嶽行文點點頭,“真是不走了。”見嶽夫人眼中隱隱有了淚意,便將後面自責的話嚥了回去。
“噢大哥不走了,大哥不走了……”嶽珊珊伸出兩隻小胖手,抱着他的脖子歡呼。
引得院子裡忙活的下人們也跟着笑將起來。
“可是,你纔剛到長豐不到一年。這……”
“娘放心,長豐縣令一職,兒子心中已有了推薦的人選,是朱知府的老下屬,回京前我與他見了一面,略提了提,他也極贊成。”
嶽夫人看他神色篤定,這纔敢全信了。指着咯咯直笑的嶽珊珊,假意嗔怪,“你還不快給我下來,待會兒你父親瞧見,仔細又訓你。”
嶽行文將她放下,捏了捏她的小臉兒,轉頭問嶽夫人:“珊兒剛纔說姨母家新添了小外孫?”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嶽夫人可是滿肚子的話,當下交待了檀雲好生盯着,轉身進了廳中,一邊走一邊埋怨,“你姨母還小我兩歲,已做了三次祖母了。賢宇與廣澤兩個分別小你三歲與五歲,現在一個是兒女雙全,一個新得貴子,你倒好,現如今孤家寡人一個……”
說着轉過頭來,假意嗔怪,“這次你即是不走了,便把這親事給我好生的說道說道,定下來。可知道?”
嶽行文沏了一杯新茶遞過去,輕笑一聲,“這麼說來,兒子是大大的不孝了。就按娘說的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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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嶽夫人不妨他一口應了下來,喜得手一晃,茶水險些濺出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娘不是盼這個的麼?”嶽行文輕輕一笑,將她手中的杯子接了過來。
嶽夫人只覺今天實在是個好日子,他不打算再去長豐,自然是第一喜,這第二喜竟是提了多少年都沒應的親事。
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會兒神,突然轉過頭,“你應得這般快,可是心裡有了人?”
“嗯,”嶽行文淡淡的點頭,臉上笑意更濃,“娘真是料事如神。”
嶽夫人顧不上責怪他此時的怪話兒,一連聲的問,“快說,快說,是哪家的小姐?”
嶽行文突的想起青籬說的那句話,微微一笑,隨即正色,指了指西面,道:“這人娘也認得。是蘇府的小姐。”
“蘇,蘇府?”嶽夫人吃了一驚,蘇府的三位小姐她自是知道的,三小姐還小,大小姐若是他中意何至會再三的推辭,只餘一個……,眼角掃過果盤之中的丈菊籽,只餘一個二小姐
這實在太過出人意料,倒叫嶽夫人不知該做出何等反應,半晌只問出一句:“是蘇府的二小姐?”
“正是。”
“等等”嶽夫人突然想起一事,騰的站起身子,急切的說道,“那蘇二小姐不是已定了親麼?還是,還是……”
“還是長豐平西侯府小侯爺的正妻。”嶽行文淡淡的接過話頭。
“對,對,這親事聽說已定了小半年了。”嶽夫人急切的抓住他的胳膊,“文兒,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娘,”嶽行文扶她回座,安慰道:“箇中的原由,娘也不必細知,反正這親事是要退的,娘若是同意,便早些替兒子準備罷。”
嶽夫人天天盼日日盼,好容易盼來兒子鬆口肯談親事,卻沒想到談到居然是這樣一宗複雜的事兒,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說好。
“這事兒,我要與你父親商量商量。”好一會兒嶽夫人才開了口,卻已無分喜悅之意。
“娘,她並不是如外界傳言的那等狠毒之人,娘與她也見過幾面,這些您應該能看得出來,再者,與平西侯府的親事她也並不知情……”
“文兒,”嶽夫人打斷他的話,嘆了一口氣:“你可是打定主意了?”
嶽行文點點頭。
嶽夫人知道這話問了也是白問,若不是打定主意,以他的性子怎麼會主動提及此事,卻不知這二人是何時看對了眼兒。要說她對蘇府的這位二小姐也並不是全無好感,相反的是,在某些方面還讚賞有加,可是若說完全的滿意,也不盡然。單說滿京的傳言便是極讓人忌諱的,再者她做的有幾宗事兒……
“唉,行了,我知道了。”嶽夫人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子,“你也去忙你的事兒罷,等你父親晚上回來,我再與他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