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候爺可否再換一個要求?”
李諤並不意外她會如此回答,冷笑一聲,“再換一個,你就能同意?!”
他臉上的輕視神色,話裡頭毫不掩飾的嗤笑,讓她微微有些着惱,“嗯,能同意!”
她的話裡帶着三分的賭氣,五分強裝的鎮定,還有兩分豁出去的決絕。(小說~網看小說)
這次看來她不會再有所推辭了!李諤的神色一動,直直的盯着垂首而立的人,屋內靜寂一片,只有誰急促的呼吸聲一聲接一聲,一聲急過一聲的迴響着。
良久,他的神線調轉向窗外,透過薄薄的紗窗,可以看到一湖碧荷中有一支早早打了苞的尖尖小荷在風中顫顫微微的晃動着,象她此刻有些不穩的身形。
“……收拾行禮,隨我下江南!”不知靜了多久,李諤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這聲音突然出現在太久的靜寂之後,聽在耳中飄渺不定。
青籬訝然擡了頭,卻對上一雙狹長的眸子,裡面的冷傲退去,只留下一汪平靜。無波無瀾,深不見底。
下江南,那與離開長豐又有什麼區別……
“一個月!”青籬還欲再想,李諤的聲音又響起。“你可是要告訴本小候爺這個也做不到?!”
譏諷、嘲弄、冷笑連連,還夾着一抹讓人感到心酸的莫明情緒。
這種情緒青籬明瞭,那是一種卑微到塵土裡,卻還是怕被拒絕的無可奈何……
她強壓着心頭翻滾的酸楚,擡了頭,強扯着出一絲笑意,堅定的點點頭:“做得到!”
“呵……”李諤發出一個長笑的音節,似是如釋重負,似是自我嘲弄,似是從心裡泛起的喜悅,又似是自靈魂深處泛起的悲傷,這簡單音節中含着的千滋百味,如一把利刃將她的心剎時割得體無完膚,她呆怔着望向他因着那一聲笑意而百味雜陳的臉。
“即如此,收拾一下明日上路。”李諤在她的目光中恢復了往日的神色,語調恢復了一慣的冰冷。
青籬的思緒剎時歸位,眉頭輕皺着掃過他受傷的腿,“並非有意推辭拖延時間,小候爺的腿傷現在不易長途勞頓,江南炎熱多雨,於燒傷不利,可否江南一月之期暫切記下,小候爺先養傷,如何?”
她的聲音淡然之中透着發自內心的關切,李諤的神色爲之一緩,眼中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暖意,連說出的話都不自覺的暖了幾分,“這點傷,本小候爺還不放在心上,明日啓程……”
青籬淡然而堅決的搖了搖頭,“我已然累得小候爺受了重傷,絕對不可一錯再錯。江南一月之期暫切記下,小候爺先養傷!”
“本小候爺說了,即刻……”李諤剎時暴怒。
“再加一個月!”青籬不待他吼完,淡淡的加了一句。
李諤愣住。
“小候爺若肯先養傷,江南之期便再加一個月!”青籬對着他愣着的雙眸,加重籌碼。
李諤愣過片刻,卻仍是搖了搖頭,剛欲開口,青籬又搶在他前面說:“再加一個月,陪小候爺在此地養傷,如何?!”
三個月!比自己預想的多了兩個月,六十天,七百多個時辰!這對李諤來說顯然是個極有誘惑力的建議。
良久,李諤的頭微動,青籬不待他搖頭,豁然起身,冷了音調:“談判破裂!青籬這次又要食言了!”
“你……”李諤被她這無賴行徑氣得臉色鐵青。“言而無信的小人!”
青籬笑了,“小候爺,可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而我是個小女人……這般出爾反爾,也不爲過……”
“你,你,以本小候爺看,你就是個女小人……”李諤氣極,這女人當真是無賴至極。
“呵呵……”青籬笑得更歡,款款走近,將頭伸向他,“小候爺連笑話都會說了,可見,是同意了我方纔所說的……”
望着李諤愈來愈臭的臉色,青籬向後退了幾步,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一月養傷之期就從明日開始,今日我先告辭了。”
說着移動腳步,剛邁出一步,又頓腳回首:“養傷期間,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這點小候爺不能有異議,否則……”
否則,否則什麼?否則她肯定又會耍賴!
李諤靠在牀頭喘着粗氣,蒼白的臉上許是因情緒太過激動,現在倒是有了一絲健康的紅暈。
青籬見他呆愣愣的不說話,展顏一笑,“即小候爺沒異意,我就先告辭了。”
說着微微福身行禮,轉身向外走去。
“你……胳膊的傷有無大礙?!”就在青籬的手觸上門簾時,身後傳來一聲輕語。
她登時僵住,手勢懸在半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回道:“無礙。謝小侯爺關心……”
一語未完,身形已到了門外。
李諤望着那倉惶而去的背影,無聲而暢意的笑了。她對他也並非完全冷情,這樣是不是就夠了?!
自侯府別院回來,青籬已然書房坐了近兩個時辰,腦中紛紛擾擾,亂到了極點。
外面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輕輕的來到書房門外,青籬心中煩躁,朝着外面怒喝一聲,“杏兒,不是說了,本小姐不餓……”
一語未完,門簾被人挑開,明晃晃的陽光趁機而入,給光線略暗的書房帶來一大片光明。
嶽行文一手提了食盒,淡然立在書房門口,眼中含笑,“好大的脾氣!”
青籬乍然一見到他,猛然從椅子上跳將下來,神色略有尷尬,“先生怎麼來了?”
嶽行文將食盒放在桌案上,伸手蓋在她的頭頂,嘆道:“我不來,你是不是要餓上一整天?”
青籬苦了臉,擡首望他,滿眼的憂慮,“先生,好麻煩的事兒啊。”
她一如往日那般,沒有瞞着他,沒有在他面前強言歡笑,故做堅強,這讓嶽行文一直懸着的心稍安,拉了她坐下,“不能吃飯就能解決了麼?”
青籬仍然苦笑,“先生,今日我去探望李諤,應了他一件事兒……”
嶽行文手中的動作微頓,隨即將一碗蝦皮湯推到她面前,“嗯,他因你而受傷,是該去探望。先喝了湯……”
青籬將那湯推到一邊兒,抓了他了手,微微用勁兒,眼睛明亮的盯着他,提高了音調:“先生,我是說,我應了他一件事兒!”
嶽行文作了一個挖耳朵的動作,笑道:“爲師耳朵不聾,聽到了。先喝湯……”
青籬“霍”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先生怎麼不問是什麼事兒?”
嶽行文淡淡一笑,“只要不是以你自己爲籌碼,任何事兒爲師都支持你。”
青籬微怔,隨即問道:“若是以我自己爲籌碼呢,他爲我受了那樣的傷,我不能一時心軟麼……”
一言未完,下巴上便多了一隻白晰修長的手,那人眼中有怒意濃情在翻滾,“以你自己爲籌碼,你說了可不算!”
青籬又是一怔,使勁兒掙脫,下巴上的手如影隨形,左右掙脫不得,不由噘了嘴,負氣道:“先生淨會說笑,我的事兒爲何我說了不算?!”
“你的事兒你說了自然不算……爲師說了纔算!”
青籬一愣,但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語氣緩了下來,嘴裡仍然說道:“先生還真是**!”
嶽行文輕笑,將她的腦袋扶正,盯着她的眼睛道:“爲師只對你一人**。”
青籬撇撇嘴,“可我已經應了李諤的要求了。”
“是嗎?”嶽行文鬆了捏着她下巴的手,站起身子,低頭望着她,久久不語。
突然,他輕笑一聲,將青籬小心的護在懷中,“那爲師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搶回來……”
青籬在他懷中悄悄的笑了。
“……然後,把你關在小黑屋裡,一輩子都不放出來……”
青籬的笑意剛到嘴角,下一刻便聽見這話,不由猛然推開他,不滿的叫道:“先生!”
嶽行文輕笑一聲,“鬼叫什麼?!你招惹得人還少麼?再這麼下去,爲師肯定未老先衰!”
青籬拍掉他蓋在自己腦袋的上手,“先生還好意思說我。先生招的爛桃花,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哼,在京城有張鳳嬌,王語嫣,蘇青箏,陳薇,還有李家小姐,先生的姨表妹,到了長豐,又有那李蓮兒,張婉兒,沈碧凝……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先生以爲我不知道麼,天天有人往衙門內送湯送水,噓寒問暖……哼!”
“呀,我的小籬兒打翻醋罈子了……呵”嶽行文黑眸閃閃發亮,臉上有毫不掩飾的謔笑。
青籬聽到那聲稱呼,登時雞皮疙瘩抖滿了一地,半是尷尬半是羞惱,“先生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油嘴滑舌的,哪個是你小籬兒……”
嶽行文收了謔笑,將她拉近,眼中的濃情翻滾,“自然是你!爲師心中可從未有過別人呢……”
他的神色那般的莊重,眼中是她從沒有見過的濃情蜜意,青籬的臉突然如火燒一般,**辣,心中滿滿的,漲漲的,那是幸福的味道。
兩人對視良久,嶽行文輕嘆一聲,“說罷,答應了李諤什麼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