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急着找她倒是爲了一件正事兒。
卻說司農署經過這兩年的發展,特別是自去年春上開始,那幾樣新鮮的物件兒經過兩季的育種之後,現存的種子每個品種已夠上萬畝土地的種植。
早有消息靈通並眼光獨到者看到了這裡面的商機,自去年秋天開始,京城中但凡有點莊子的官員都開始打這上面的主意,那些地主富戶商賈們更是一個個火急火燎的四處託人拉關係,開始流水價的攻關活動。
蘇二老爺頭痛不已,雖他擔着這個名,可這一應的物件兒均不在他的官轄之下,再者這樣難辦頭痛的事兒,他也不願意管着,便是他想管,青陽可是正經的皇室血脈,他也管不了呀。
便推說此事均由青陽縣主負責,哪家想購買種子,自去找縣主去……
於是從去年秋天至今,說情的託關係的套近乎的,日日不絕,青籬做爲她的好友自然也逃脫不過,連帶着有點關係的蘇府嶽府的人都沒放過……
先前是隻求種子,後來不但求種子,還求技術人員……
青陽這邊也甚是頭痛,推說自己管不了這樣的事兒,讓哪家先種,讓皇上指定,準備把這個十分煩人的爛差事踢回去。但是聖上、她的那位皇叔叔卻說:看來此事已了,她該功成身退,早日擇了良婿,相夫教子纔是……
後來的結果是青陽把這個爛差事兒領了下來。可她卻遲遲不動,聖上那邊卻急了,眼看秋收在即,冬播即將開始,這事卻是再也拖不得了,讓皇后娘娘給她帶了話,此事必須九月中旬做了決斷。
於是青陽便急匆匆的找了她來。
“青陽,這樣的事兒你找我何用?”青籬雖知裡面的彎彎繞,可是還要表達她的不滿意。
青陽不接她的話,揮手叫身邊幾人退下,拉她坐下,將手中的一疊紙撥拉的嘩嘩作響,笑得賊兮兮的,“這裡面有一個人是你認得的,要不要本縣主照顧他一下?”
青籬皺眉,她京城之周邊認得的人可不多。伸手去抓那紙:“讓我瞧瞧”
青陽手一揚,她抓了一個空,“讓你瞧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幫本縣主把這些名單定下來。”
哼哼哼,她就知道……
認命坐下:“便是縣主沒這個由頭,最後這差事兒我不還是躲不過?”
說着手一伸,“拿來吧,咱們一張一張瞧。”
青陽咯咯一笑,“這就對了。這事辦完,秋收一過,咱們可就清閒嘍……”
說着取一張紙過來,是原先她們倆弄出的報名表格,這些表格她們閒着無聊時,倒也一張一張瞧過,當時就笑,怪不得皇上不收回這檔子事兒,裡面有幾位頗有重量的官員,雖然沒有用他們的實際身份出現,但是提交報名表的人多多少少都會隱晦又能讓人一眼看明白的提一提這中間的關係。若是皇上攬了這差事,這小事兒說不定就變成朝堂爭鬥的大事兒了。
比如最上面這個名叫龐九的,其實是龐太師莊子裡的一個管家,再比如另外一個名叫張樹的,終過嶽行文的確認,正是他恩師朱老丞相府上的……,便另外一些明着看沒甚麼背景的富戶地主們,也各自拉了虎皮……
“青陽,咱們先把咱們的目標理清楚,再說這種子該賣給誰……”
“你說。”青陽點頭。
“咱們賣這種子,是因現在官田裡種不下,想借他人之手將這種子翻倍的增加,好在全國範圍內推廣。”
“就這種子本身而言並不值錢它現在只所以金貴引得這麼多人爭搶是因爲稀少,這些人爭到手中,無非是兩個結果,一是種了來年轉手賣種子,二是把種得的糧深加工後再轉手賣出……後一種可是我們不想看到的……”
“所以,我認爲商賈之家不可取……他們利心太重了,雖然追求利益最大化沒錯,但是不適合我們現階段呢。倒是官場之人倒是可以選取三四家,但是他們的莊子種植水平不行,這個要給他們提附加條件,還要派人幾個熟手的佃民去……”
“純粹的農戶地主之家,倒是正適合的,挑幾家田地豐足口碑好的便可……”
青陽丟了手中的筆,“若按你說的,是不是統共打算挑十家左右?”說着用手指敲敲那厚厚的一疊子紙,“這裡可是有上百家呢……”
青籬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咱們的種項種子也不多,只十家便足夠了。其餘的,就多加附加條件,比如:非京城轄區內不可,或者非良田不可,又或者非平坦地勢不可,又或者田裡不能有茅草牽牛花等‘危害性’雜草……這隻筆在縣主手中,只要說得通,縣主想怎麼加,可不就怎麼加麼?”
青陽咯咯一笑,“好,這法子雖無賴,卻是最湊效的。”
青籬撇嘴,得了便宜還罵人,這就是青陽啊。想了想又道:“那棉花還得再加一個附加條件……除了購買時付的種子錢外,次年秋收時,還應該再上繳兩倍於此數的種子給我們。”
青陽這一年多來,對農事倒也瞭解不少,略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棉花最有用自然是棉絮,將棉絮留給種植戶,他們已得了應得的利,再者棉籽產量本身就少,這麼合計倒是不錯,便笑着提筆寫了。
按照兩人說好的法子,先按原先調查的情況,挑了幾家最滿意的出來;官場之中,她很沒出息的建議青陽搞平衡術,朱丞相與他的老對頭龐太師各取一家,再就照顧一下司農署的諸位官員吧,從中挑了一位姓李的官員,倒不是青陽青籬二人對他有什麼好感,而是整個司農署只有他手中有祖上留下的千畝莊子,大小也合適。
正挑得興致勃勃,卻見青陽對着一張報名表發呆,伸過頭去一瞧,撇見那個“胡”字,不由嘆息一聲,伸手扯過,“這個不合格,不予錄取……”
青陽如夢初醒般一笑,“好,就聽你的。”
也挑選得差不多了,見青陽沒甚麼精神,便將剩下的報名表收拾了,放在一旁:“這些明日再合計一下,看看找哪些由頭給拒了。縣主可是累了?”
青陽強笑着點點頭,“是有點累了。”
青籬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晚飯後再來看縣主。”
青陽點頭。
青陽以手支頭,靜靜坐着。西斜的秋陽從門口斜照進來,拉出長長的光影,將她下脖頸以下照得通亮,從而襯得那面色愈暗……
她長嘆一聲,悄悄掩了門,又交待碧雲碧月小心侍候着,才帶着閤兒回了自己的院子。
杏兒夏日裡被她老孃接回了長豐,說是在那邊尋着一個很不借的後生,死活非要她回去瞧一眼,若是妥當,就早些把親事辦了。
現如今已走了三四個月了。柳兒已有五個月的身子,倒是閤兒問了她幾次都不肯吐口,也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麼盤算……
只是一年多點,變化就如此巨大,自己的丫頭都要當娘了,青陽還是形隻影單,讓人心中頗不是滋味兒……
回到院中,紅姨迎了出來,笑:“嶽先生正要我去尋小姐呢。”
青籬一邊挑簾進房一邊問:“可有什麼事兒?”
嶽行文招手讓她過去,捉住她的手腕,青籬明白,又怪他:“我沒病沒災的,你天天把脈,也不嫌煩麼?”
嶽行文放了她的手,“血氣略有虧,來,把這碗藥喝了……”
青籬盯着桌上那碗熱氣騰騰的藥,把眼一眯,“你說,你給我喝的是神馬藥?每次騙我喝這些,能不能不找那些治病養身的藉口?”
嶽行文沉默,以她的聰慧,早該知道了。拉過她環在懷中,低聲道:“再等些日子吧。”
青籬不依,扭身擡頭瞪他,“母親可不知你回回讓我喝這些藥的,近些日子我的耳朵都快被唸叨聾了……哼,我看,再這麼下去,母親就把給納妾的想法轉變爲實際行動了……”
“混說什麼?”嶽行文黑着臉輕斥。
哼,你惱,我還惱呢青籬不甘示弱的反擊,“我哪裡混說?你那姨母有個遠房的侄女吧?近些日子總來瞧母親,回回都帶着她,還話裡話外的說什麼她五個兄弟姐妹,她母親兄妹七個……還不是向母親顯擺着她家遺傳基因好,能生養……打的什麼主意,還當我聽不出來麼?”
青籬原本是不氣的,說到底喝這些藥,也正合了她早些時候不願生孩子的心思,並不怪他。可是說到他那個什麼姨母的侄女,心中便不由來了氣,音調愈來愈高。
嶽行文苦笑輕嘆,將她抱緊,“嗯,好,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等一年,等你過了十七歲……”
“纔不要”青籬瞪眼,“我明明沒病沒災的,身體好得不得了,剛成親時,我年齡還小,避着也就罷了,可我都十六歲了……”
“籬兒,”嶽行文一嘆,這小丫頭今天看樣子是倔強上了,“生孩子兇險……”
“我知道。是女子不都有這一遭麼?也總不能避着吧?”青籬氣哼哼的。這次若非他那個什麼姨母又去嶽府,整天唸叨着,她至於使那樣的法子騙嶽夫人,跑來這裡住着麼。
“你與別人不同
,再……等半年可好?”
咦?青籬驚奇擡頭,“都是女子有何不同……”
突然她愣住,莫非他……仍是擔心她原先給他編的故事,害怕她有個什麼閃失的,再……
見她愣住,嶽行文知道她明白了,便再商量:“再等半年可好?”
“不要。”雖然仍是不同意,但她的氣勢卻弱了下來,靠在他懷中,身子扭麻花般左右的蹭着撒嬌,“先生,我真的想要孩子嘛……柳兒那丫頭的肚子都五個月了,杏兒再回來怕也大着肚子了,丫頭們都趕到我早頭去了……”
見身後的人沒反應,扭頭瞧過去,只見他仍是先前兒那副神情,也不知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便再接再勵,雙手抱着他的脖子撒嬌,“先生,是真的想要嘛,以後不喝這藥了……還有蘇青箏那丫頭,從沒有比過我的。可如今她兒子都會走路了,偏這一樣讓她壓得死死的,每見碰見還不忘嘲笑我……我不要,我就要,真的想要……”
一向極少做小女兒態的蘇青籬不知道她此時的話有多麼曖昧,因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服他,她也沒有注意到某人的眼神已悄悄的變得炙熱深遂。
兀自抱着強大的信念,小嘴唸叨着:“我就不喝,我就要,真的想要……”
猛然身子懸空,她大驚:“哎,你幹什麼?”
嶽行文瞧了瞧那碗已無熱氣的湯藥,拉長音調了,低笑:“你不是真的想要麼……”
“呃,我是說要孩子啦,要孩子……”極力掙脫解釋。
“嗯,不這樣,怎麼會有孩子?”某人問得一本正經。
青籬撇頭嘟噥:“你是藉口年年有……”
嶽行文輕笑着抱着她向內室走去……
夕陽西下,隱在高大的樹木之後,將影子拉得長長的。有朦朧霧氣從田中升起,含着莊稼草木蔬菜瓜果的清香。
她們這莊子裡常住的並不算多,大大小小連帶青陽院中的,一共有五個廚房,這會子都冒着嫋嫋吹煙,襯得這莊子愈加安寧詳和。
閤兒出了院子,遠遠瞧見小樂在葡萄架下的木製長椅上坐着,揚聲叫他:“快過來搭把手。”
小樂匆匆跑近,見她手中的籃子和剪刀,二話不說的拉起路旁的木製梯子,仰頭看了看,放下梯子,笑道:“閤兒姐,看這幾串不錯吧,紫裡透紅,熟透了呢,小姐肯定喜歡。”
閤兒點頭,把籃子遞過去,“除了那幾串熟得好的,再挑兩串青的,愈青愈好的。”
小樂應了一聲,一邊剪着葡萄一邊說:“這青的是給柳兒姐送的吧?這幾天可把張貴大哥可是愁得不了……”
待剪好了葡萄,閤兒想了想,挑了那兩串青的給他:“今兒我忙着,沒空去,你替我跑一趟……”
小樂接過,笑嘻嘻的說:“那閤兒姐得幫我跟小姐說說,也讓我跟着張貴大哥學着管事唄,見天看門,沒勁兒透了……”
閤兒揚起手欲打他,“還不快去,讓你跑一趟腿,倒跟我討價還價起來了……”
最後一絲血絲消失在天邊,盞盞燭火亮起來,愈發襯得這莊子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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