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加更慶國慶)
“去你大爺的!”
曹霸將馬槊夾於左腋下握持,銅鈴大的虎眼,看着鋒利的戰刃刺入一名敵將的左腹,然而這敵將也甚是兇狠,將死也是死死抓住槊刃,不叫曹霸將馬槊從他腹下抽回。
一杆長槍,如毒蛟鑽來,又一名敵騎御馬從側面殺來,持槍直刺曹霸的左胸。
曹霸抽不回馬槊,卻也不會棄馬槊後逃,拔出腰間長刀,閃電般斜劈上來,電光火石之間,撩劈在如毒蛇咬來的槍刃尾端,將槍刃盪開,身子在馬鞍上虛立起來,長刀變勢,便朝那持槍敵將的雙手斬去。
那敵將身手也極爲了得,持槍於身前,以尾柄帶動槍尖劃出一道圓孤,不僅利用槍桿將曹霸這道凌厲之極的刀鋒壓下數寸,鋒利的槍刃還在曹霸的右肩甲劃出赤溜一道火光。
曹霸除了嫌全罩式罩盔太憋氣,棄之不用外,全身上下,包括足脛肩臂雙手都遮閉在護甲之中,而大梁冷鍛堅甲,防護力強到嚇人,僅有錘鐗等鈍器或以槍矛利刃捅刺能破。
而曹霸身手高強,氣力又是極大,那敵將槍術驚人,卻也找不到正面捅刺的機會。
眨眼間,曹霸與那敵將刀槍相擊數回,他還是吃腰刀太短的虧,同時又抓住馬槊的尾杆沒有鬆手,閃躲不便,有兩次被那敵將長槍及身,但好在絲毫無損,
這時候那個被馬槊刺穿腹下的敵將終於支撐不住墜下馬去,雙手也隨之鬆開。
另一名敵將卻不敢與持回馬槊的曹霸糾纏,看到同僚已然不活,便驅馬北逃。
剛纔捱了兩槍,雖然無損,但曹霸卻覺得憋氣,好不容易拔回馬槊,想酣暢淋漓的再戰一場,哪容那敵將逃走?
腰刀還是太短,只利於近身防禦,馬戰還是要用馬槊、長槍、大戟才能戰得痛快。
曹霸嗷嗷大叫,剛驅馬追殺出十數步,卻不想身下戰馬猛然頓住,他差點就甩了出去。
那名敵將見有機可乘,趁曹霸身形不穩,長槍回身就朝曹霸面門又狠又準的刺來;好在身後有兩名扈騎及時趕到,其中一人將手裡的戰矛,直接朝那敵將胸口擲去,迫使其閃躲,同時也叫那敵將的槍刃從曹霸面頰一側差之毫釐的錯過去。
那敵將見曹霸穩住身形,便不敢纏戰,轉身便逃。
曹霸這時候才發現他自己尚有餘力殺敵,但他身下的戰馬,沒有披甲,在他一馬當先的混戰中,被敵軍射中十數箭,這時候終於支撐不住,蹄軟跪地,臥倒下來。
“牽馬來!”
曹霸嗷嗷大叫。
“……”兩名扈騎卻驅馬橫擋在曹霸身前,又有一人從後面追過來,跳馬將曹霸死死抱住,叫苦道,“爺你殺慢些,兄弟幾個好不容易攢足軍功,想着能討個美嬌娘暖被禍,你要是被敵將斬落馬下,兄弟幾個即便不用賠命,好好的戰功也要化爲烏有啊……”
“你們幾個無用的蠢貨,就是嫉妒爺殺敵比你們多!”曹霸哈哈笑道。
“得,爺說啥就是啥,反正保住你的狗命,我們才能跟溫帥、君上交待。”那三人嬉皮笑臉的說道,反正攔着不叫曹霸再有機會單槍匹馬去追殺潰敵,一起等後面的騎兵趕過來會合。
“你們知道爺今日奪了多少首級功?”曹霸全身被汗浸透,歇下來就渾身乏力,見沒有敵卒敢圍殺過來,便持馬朔坐到山石上,問道。
“全軍早就不再以首級計功,將帥及各級武官以既定的作戰目標完成程度覈算軍功,爺你這一通猛殺,叫後面兵馬的陣形拉得太過鬆散,不要說計功,你等着溫帥斥罵你輕敵冒進吧。”一名扈騎苦笑道。
“敵軍大潰,掩殺其後,怎麼叫輕敵冒進?反正今天爺我殺爽了。”曹霸不以爲意的說道。
歇過力之後,左右聚集來兩百餘騎兵,曹霸卻也沒有一味圖爽快,將聚攏起來的騎兵分作兩隊,沿一道淺溪攔截後續的潰兵。
他本人則在十數扈騎簇擁下,登上一座山頭,看到猶有成千上萬的潰兵乘馬往北面逃去,甚感惋惜,但奈何暫時是實在也沒有能力繼續追擊了。
半個時辰後,李秀也率一隊騎兵從梅河古道隘口方向馳來,與曹霸會合,加強沿線的攔截。
“你們殺得夠痛快啊,被上萬敵卒前後夾住打了一天一夜都扛住了啊,殺了多少敵卒?”曹霸大咧咧的問李秀。
“沈鵬率部先奪梅嶺堡去了,蘇烈所部傷亡太慘重,將卒都殺脫力了,也沒有力氣去統計殺了多少敵卒。”李秀袖身站在嶺嵴之上,看到更多的大梁兵馬,一隊隊從潰兵中間穿插過來,二十多艘戰船也正在西面的汾水之上,攔截那些想泅渡汾水的敵卒,感慨的輕吐一口氣,這一仗到這一刻,總算是進入尾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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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溫博在千餘步騎的簇擁下親自趕到翼城縣北部,與曹霸、李季等殘部兵馬會合後,進入汾水東岸的襄陵城。
至此除了烏素大石、蕭衣卿及蕭思慶等敵將,率不到兩萬四五千殘兵倉皇沿汾水東岸往北面的洪洞、霍縣方向逃去外,其餘蒙軍潰兵北逃的通道,徹底被截斷。
之後沈鵬會同增援過來的溫淵所部,攻陷太嶽山南麓的沁水城;而韓豹、朱貞、林勝等部則往西奪下絳縣以西的安邑、臨猗、蒲阪、萬榮等地。
在蒙軍徹底逃入霍縣,溫博又派兵接收浮山、洪洞、臨汾等地,至此軹關陘會戰纔算是真正進入尾聲,後續主要是清剿殘敵、整肅地方、修整兵馬。
韓謙也是被諸多將臣攔着,差不多等到汾水河谷初步的清剿、整肅之事都推進過一遍之後,才於十月底御駕親臨襄陵。
蒙軍最後士氣徹底崩潰,潰逃毫無鬥志,烏素大石、蕭衣卿等人也擔心被樑軍主力纏住後再脫身,一路馬不停留的北逃,直到霍縣境內才停下來。
這使得樑軍將襄陵、浮山、臨汾、洪洞等城幾乎是兵不血刃奪下。
樑晉相爭三四十年間,襄陵這座瀕臨汾水而建的小城,都極幸運的避開戰火的摧殘,這一次同樣是完好無損。
石板街留下歲月打磨的痕跡,沿街的屋舍也是相當整飭,上萬受閱將卒發出震耳欲聵的吶喊歡呼。
韓謙騎馬則行,與趙庭兒在諸多將吏的簇擁下往縣衙方向行去,也沉浸於這得之不易,卻徹底改變敵我力量對比的大捷所帶來的巨大歡愉之中。
初步結果已經統計出來,這一仗俘獲敵卒將近七萬人,擊斃敵卒三萬有餘,算上前期所殲滅的田衛業所部潞州精兵,前後斬殺、俘擄百夫長以上的敵將將近兩千人,軹關陘大捷可以說是從根本上動搖在蒙軍在北地的統治。
這也註定將加速大梁精銳收復關中、平定河東、河朔,乃至收復河淮的進程。
唯一叫韓謙稍稍不那麼滿意的地方,就是爲了保證他的安全,防止蒙軍可能會刺客潛伏在城中,在他親臨襄陵之前,溫博提前將城中兩萬民衆驅逐出去。
入城後夾街列陣相迎的隊伍,純粹是歡欣鼓舞的大梁將卒,令他無法直觀的去觀察晉蒲兩地民衆對軹關陘大捷的態度。
當然,這也已經沒有什麼重要的。
韓謙不想過度擾民,也決定視察就到襄陵爲止,不再繼續北上,也無意親自趕到洪洞縣北部視察那裡被太嶽山及呂梁山形夾逼收緊的險要地形。
當然,他內心仍然禁不住有些遺憾,心想後續的戰事,恐怕他是再難有御駕親臨第一線的機會。
當然,這一役雖然取得極爲關鍵的勝利,大梁兵馬的傷亡也不是小數字,就初步統計,各種戰鬥減員已經超過五萬人。
這樣的混戰局面,主要還是依賴將卒血勇拼殺,精銳戰械無法投入縱深戰場,蒙兀本族精銳騎兵在開闊地形野戰能力又是極強,樑軍傷亡怎麼都少不了。
“河淮地區再有幾天就將冰封,天氣也越發寒冷,不利將卒作戰——而從襄陵往東乃澤潞重鎮、往北則是太原,都是萬軍難克的堅城、雄城。蒙軍近年來往這兩個地方遷入三十多萬族衆,他們大敗逃歸,看似手裡是沒有多少殘兵敗將了,但將其族在太原、澤州、潞州的青壯都編入營伍,還是能徵得七八萬兵卒,短時間內我們在這兩個方向也不宜再進行激烈的戰事,”
在襄陵城狹窄的縣衙大堂,除了馮繚、顧騫、高紹、王轍等隨扈將臣,溫博以降,馮宣、李秀、蘇烈、馮璋、何柳鋒、朱貞、曹霸、趙慈等數十參戰將吏,也都分三列坐於長案之後,參與議事。
韓謙與趙庭兒坐在長案之後,與諸將臣談及這兩個方向後續的防禦及其他軍政事務的安排,
“下一步,我們要集中力量收復關中,襄陵以及沁水兩個方向,將以修造工事進行防禦爲主,消化俘兵之餘,並積極派出小股兵馬,往呂梁山、太嶽山以及太行山南麓滲透。當我們能控制更爲廣闊的山區,就算太原盆地、上黨盆地,還有幾座城池落在蒙軍手裡,實際上也沒有多少威脅了……”
“參謀府建議在太嶽山南麓新置太嶽行營軍,治沁水,負責對澤潞之敵的防禦,我也覺得這個極有必要——李秀,這次就要麻煩你來出任太嶽行營軍的這個都統制了,蘇烈出任副都統制,與陳元臣留在沁水,協助你一起負責對澤、潞兩州的軍事滲透、防禦……”
都統制都會加鎮軍都指揮使銜,相當於一路兵馬主將。
當然,這也是李秀名至實歸的爲李氏一族在當世重新爭得應有的榮耀跟地位。
李秀少年成名,隨其父李遇歸隱洪州,再出山便是金陵逆亂,他也算是爲信昌侯府及晚紅樓一系立下赫赫戰功,不料結局卻是其兄李長風橫死,李氏殘族還要在韓謙的庇護下還逃過一劫,最終流放到下蔡定居。
從早初的下蔡防禦戰,後續率部接應鄲城,與孔熙榮整兵商洛、出守孟津,以及編練騎兵參與豫西防禦,李秀都立下不少功績。
不過,大梁旅都指揮使一級的優秀將領極多,像蘇烈、馮璋、何柳鋒、盧澤、林宗靖、林江、林勝、董泰、譚修羣、肖大虎、竇榮、魏續等將,都是追隨韓謙十數年的“老將”,哪個不是戰功彪炳。
而沈鵬、趙慈、薛川、曹霸、溫淵等將,追隨韓謙的時日不久,但他們要麼是樑軍舊將,要麼是隨溫博率羅山守軍相投,也都早就成名。
不過,韓謙此時拔擢李秀爲一路兵馬之主將,衆人也是心服口服。
決然放棄絕對安全的內線不走,只爲爭一兩天的時間,冒險率領騎兵從汴梁、孟州等敵境穿過,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決斷。
沈鵬當時與李秀都在長葛,他就主張走內線,是李秀強烈主張,沈鵬才與他一起從孟州借道;趕到垣曲後,李秀又果斷提出率部直接插入梅河古道攔截。
這一切都說明李秀有着超越一般將領的判斷力與決斷力。
要不是因爲他與沈鵬率部及時趕到,並在與蘇烈會合之後及時插入梅河古道,大梁這一仗不僅至少多攔截下三萬的潰兵,還一步到位控制住從太嶽山南麓進入澤潞的要衝之地。
這對後續的敵我形勢及戰事發展,都極關重要。
沈鵬、蘇烈這一仗都立下赫赫戰功,但韓謙提拔李秀出任太嶽行營軍的主將,也是口服心服。
李秀、蘇烈走出長案,領命謝恩。
“晉州接下來改爲平陽府,馮繚主張將臨汾、襄陵、洪洞、鄉寧、越城、浮山等七縣划進去。軹關陘大捷,溫博你此戰居功最偉,理當參知軍事銜,兼領平陽府制置使、平陽行營軍都統制,除了馮璋給你當副都統制之外,薛川、林勝兩人也率部留在平陽,你們後續的重心,要在洪洞縣北部據險要地形多修建城寨,堵住太原敵兵南下的通道,解決掉收復關中的後顧之憂……”韓謙又跟溫博說道。
“若非淑妃之謀,此仗絕難如此順利獲勝,溫博愧領首功。”溫博說道。
軍中諸將主要還是習慣利用現成的成果,對新學體系的發展缺乏足夠的興趣去了解。
像韓謙早年就慣用奇謀,到這時候溫博才更深刻了解到這諸多奇謀的背後,有着怎樣的深厚基礎。
也是瞭解越深,溫博心思也是越發平和,難有什麼驕縱之心。
他深知此仗大捷,更多依賴參謀府周密的籌劃,依賴洛陽有序而充足的物資供應,依賴精良的兵甲戰械,依賴全軍上下旺盛的鬥志及戰鬥力,他個人只能說是一名合格的執行人。
現在韓謙給他三支步戰旅及相應的預備役旅,要他在洪洞縣北部修造防線,但只要有洛陽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有足夠多精良的戰械可用,溫博有絕對的信任將太原之敵封鎖在汾水的上游,使之不能干擾到後續收復關中的戰事。
“我有兩個嬌妻,都能抵十萬精兵。”韓謙牽過趙庭兒的手,哈哈笑道。
除了太嶽行營軍、平陽行營軍及平陽府的設置外,馮繚、顧騫等人還提出將翼城、曲沃、絳縣、垣曲、翼城、聞喜等縣單獨劃出,新設絳州府。
此外,還將汾水下游的蒲阪、臨猗、安邑、萬榮、高涼、稷山等縣劃爲河津府,但河津府的防禦事務,劃入華潼府行營軍序列,受荊振統一節制、指揮。
目前韓豹、溫淵兩部進駐蒲阪等城,窺守蒲津渡以及河西同州之敵軍。
此外,韓謙還將六支打殘的預備役旅留在汾水沿岸休整、駐防,加強整個汾水中下游河谷的防禦能力,其他兵馬則將陸續撤回洛陽休整,防範豫西、華潼、商洛等地再起戰事,也爲來年收復關中的戰事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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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沒有襄陵滯留太久,趕在十一月上旬就與趙庭兒在諸多侍從將臣的簇擁下返回洛陽,馮繚卻還留下來,代表右內史府處置後續事宜。
霍縣以南、沁水以西、浦津以東,汾水中下游河谷乃是整個河東故郡最爲精華所在,二十五縣擁有耕地上千萬畝、隸有民戶一百五十餘萬口。
此外,於安邑縣境內還有着最多時年產上百萬石池鹽的河東鹽池。
而爲籌備此戰,蒙軍在絳縣、曲沃等城囤積五六十萬石的糧秣等物資,皆爲成戰利品,另外還繳獲包括優勢戰馬在內各類大型牲口八萬餘頭;蒙兀還有兩萬南遷族人定居於晉州(平陽府)境內,也一併作爲戰俘收押。
二十五縣劃爲平陽、絳州、河津三府,除了溫博以平陽府制置使兼領軍政外,兩府二十五縣軍政刑獄監察等官員要儘快任命到位接掌地方事務。
軹關陘一陘前後歷時近一年之久,但絕大部分時間戰事都發生在絳縣以南的深峽大谷以及垣曲盆地之中,大梁兵馬出王屋山北坡隘口,進入汾水河谷作戰的時間很短。
戰事對地方農耕生產的破壞很有限,馮繚留下來,是要確保一百五十餘萬口晉民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大梁的治下,確保上千萬畝的耕地春耕秋收之事不受到延誤。
目前也是全面在汾水河谷推行諸多新制的最佳機會,要儘可能周密的設置鄉司,掌控鄉野,趁着地方勢力處於解體的狀況,就徹底壓制住,不給其冒頭的機會。
還有一件關鍵的事情,就是組織鹽池的生產。
目前敘州在婺川年產三十萬石井鹽,但已經遠不敷大梁民軍所用,太和二年之後,大梁每年經楚淮東鹽場輸入食鹽都在六十萬石以上,還逐年遞增。
後續將汾水河谷及關中等地的用鹽都統計在內,大梁境內一年至少要耕用一百二十萬石,倘若主要從淮東鹽場輸入,每年至少需要耗資二百萬銀元。
儘快在安邑組織鹽民,恢復河東池鹽的生產,每一個月差不多就能爲大梁節省十數二十萬銀元的購鹽開銷。
河東池鹽的恢復生產方式,韓謙在返回洛陽前也都確定下來,由大梁第一儲蓄局以及洛陽、東湖兩個地方儲蓄局出資,在安邑招募鹽民組建鹽業商社生產。
鹽業商社所生產的食鹽,在稅政司每石池鹽加徵相應的專稅後,再由鹽商轉售諸州縣。
這樣就省去中樞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組織池鹽的生產、運銷了,避免中樞機構過於龐大冗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