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深的目光沉沉的凝向她。他的輪廓隱在陰暗中,看不分明,只有那雙幽深的瞳眸,將她牢牢的鎖在視線的中心。
她的神情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是這般的排斥和冰冷,和幾分鐘前面對着蕭喻時,完全判若兩人。
這個認知讓晏明深的胸腔悶痛,波動的情緒在胸肺間恣意的衝撞,讓他忍不住從喉嚨中溢出一聲悶咳。
但他很快便壓住了,緩慢的起步向聆微的方向走去。
光線漸漸的將他身上的陰影剝開,聆微冷冷的盯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晏明深,神情沒有一絲的波動。
“晏總,如果你有事找我,可以打電話。”
聆微冷淡的道:“大半夜的未經允許擅自侵入別人的房間,我覺得我報警並不過分。”
她說完便將手機拿出來,當着晏明深的面撥下三個數字。
而在她按到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晏明深長臂一伸,握緊了她的手腕,啓脣,聲音異常的低啞。
“我打過你電話了。”
他低低的說着,似乎在壓抑着某種濃烈的情緒:“……我找不到你。”
聆微輕怔,拿着手機的手不由的翻開通話記錄,上面赫然顯示着二十多通未接電話,顯示着同樣的一串數字。
聆微這才隱隱約約的想起,她的手機確實在發佈會之後一直震動的不停。
可她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去看手機了。蕭喻的求婚,發佈會的後續事宜,賓客們的客套慶祝……所有的一切讓她思緒混亂,應接不暇。
又或許,她應該是看到了。只是這一串數字太過熟悉,它是這個男人帶給她的衆多傷痕中的一條,讓她想也不想,條件反射性的就忽略過去。
聆微慢慢的握緊了手機,臉上依然維持着冷漠。
“那真的很抱歉。不過現在很晚了,晏總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不是每一個人都會隨時二十四小時聽你差遣的。”
“……”
晏明深盯着她,良久的沉默不言。
她的每一句話裡都帶着冷嘲,好似生怕他看不見聽不懂,生怕他不夠痛一般,用盡全力的排斥他的靠近。
晏明深的眸光從她的臉上偏移,像是受不了她冷若冰霜的態度,卻不想,另一個璀璨的物件猝然印入瞳眸。
那顆漂亮精緻的鑽戒,極度合宜的戴在她的纖細的手指上,深深的刺進他的眼底,刺痛他的心臟。
腦海中不斷的閃現着發佈會最後的畫面,賓客的歡呼,甜蜜的氣氛,兩人相擁一起的身影……
晏明深死死的盯着那枚鑽戒,如果目光能有實質,恐怕它早已崩離碎裂!
像是最不能碰觸的神經被狠狠的刺激,晏明深猛然扣緊了抓着聆微的手,一字字的咬牙吐出,破裂而低啞。
“你爲什麼要嫁給蕭喻。”
明明是問句,然而他的尾音卻沒有一絲上揚,壓抑到了極點。
他極小幅度的搖頭,像是對着聆微,又像是在用盡全力說服自己。
“你不能嫁給他!”
聆微被他沒了剋制的力道扣得手腕有點疼,但她顧不上。此時聽着晏明深那彷彿咬牙切齒說出的話,心裡只覺得無比的可笑又悲涼。
她不懂,都到了這個時候,晏明深究竟還想要做什麼。
她嫁不嫁蕭喻,又或者說她嫁給誰,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不能?”
她諷刺地笑着:“晏明深,你告訴我,我爲什麼不能嫁給他?”
“三年前他救了我的命,三年中他每一天都陪在我身邊,將我從絕望中解脫出來。如果沒有蕭喻,我現在就是一個孤魂野鬼。”
聆微毫不示弱的回視着晏明深的目光,一字一句異常清晰:“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信任他,依賴他。我爲什麼不能嫁給他?你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
晏明深的神情隨着她每一句吐露出的話就愈加的沉鬱痛苦,他的瞳眸裡迸出爆裂的血絲,咬肌迸出。
“但是你不愛他,不是嗎!”
他的聲音低到了極限,卻因爲壓着太多的情緒,像是下一刻就會撕裂崩塌。
“……”
聆微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腦海中被男人簡單的幾個字震駭的嗡嗡作響。
她低下顫抖的雙眸,沉默良久,才幽幽的啓脣。
“愛,有用麼。”
略帶沙啞的聲線從一片死寂中幽然飄出,帶着濃烈的自嘲。
“我寧願我從未愛過。”
如果愛情帶來的只有無止境的傷痛和絕望,如果它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心懷怨恨,如果得到它的代價是由一條鮮活的生命作爲祭品……
她寧願從未愛過。
也再也不要愛了。
晏明深動了動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他感覺好似有人在他的胸口重重的打了一拳,劇烈的疼痛在沿着血脈骨骼一層層的疊加,讓他的身形晃動,就好似再也無法支撐這鋼鐵般的身軀。
聆微沒有一直沒有擡頭,也沒有看到晏明深此刻的神情。她用力的掙了一下手,原以爲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沒想竟然一下就掙脫了。
於是她立刻向後退了一步,側身站在打開的門扉處,眼眸淡淡的沒有分毫波動。
“晏總,我很累了。請您離開。”
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聽到晏明深的任何動靜。空氣中一片沉鬱的死寂,仿若連呼吸都變得相當困難。
然後,她聽見晏明深低低的開口,聲音如同從廢墟中飄出。
“聆微,你能不能看着我。”
“你爲什麼不能好好和我說一句話?”
“我知道我來遲了,但你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你就算是要判我死刑,也該給我償還的機會不是嗎!”
他的聲音由弱變強,說道最後一句,他的眼眸裡血絲畢現,像是困在籠中的野獸一般發出撕裂的低吼。
聆微的身體在他低吼出的質問中顫抖,手腳冰涼,但喉嚨卻火燙的乾啞。
“晏明深,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現在說這些有意思嗎?”
她逼迫自己冷靜,但聲音卻在不住的顫抖:“你求的不過就是一份心安理得,一份愧疚的補償,但我不想要!”
晏明深的瞳孔劇烈收縮,心跳一下下重重的敲擊心房。
她不是不想要,而是不願意給他。她根本就不願意原諒他!
聆微沙啞的聲音還在繼續:“如果你很閒,你去陪杜瑾瑤,去陪你女兒……隨便你做什麼,請你不要來打擾我,我不想再看見你!”
晏明深的胸腔劇烈的起伏着,彷彿是壓抑了太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他一把抓住聆微的胳膊,不容拒絕的將她壓到了牆壁上,在她的耳邊粗啞低吼:“心心不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