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看出了溫太太的得意之情, 其實,溫太太沒有多少心機,人也不壞, 只是從小沒得到正確的教導, 又在定遼前衛養成了一副唯我獨尊的脾氣而已。她便又勸她說:“你和溫千戶怎麼說也是少年夫妻, 情份畢竟不同, 還要努力把日子過好。”
“只要有安氏, 我們的日子怎麼也不會過好的!”溫太太說着說着便又將溫千戶指責了一通。
春花也明白過來了,溫太太是聽不進什麼勸說的,她來的目的也不是得到些勸告, 而是發泄出心裡的煩惱和怒火,既然這樣, 她便應和着溫太太的話, 一直等到她說累了, 告辭而去。
不過她對溫氏夫妻倒更不看好了,原來溫太太還會想辦法挽回溫千戶, 可現在她的心思全在指責溫千戶,有着這樣的心情,夫妻間怎麼能真正和睦?自己不這是機緣巧合,恰好被她選中了當這個情感垃圾筒罷了。
溫太太隔了兩天又來了一次,春花淡定地聽了她的傾訴, 迴應了她幾十個語氣助詞, 就把她送走了。
其實有人來陪她說說話也好, 溫太太走後沒多久, 春花將手中翻了好幾遍的話本扔到了炕上, 坐起了身子,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 慢慢喝了起來,大夫說她的右腿還不能走路,總要再養一兩個月,等剜掉那塊肉長好了才能下地,真是讓她煩得要命,她除了看看書就只能吃了。
應該想想什麼辦法在炕上活動活動,畢竟她的兩隻胳膊和左腿是完全好的。
“太太,中午想吃什麼呢?”範娘子進來問。
“隨便弄點清淡的吧。”
“那好,做兩個素菜,可肘子肉還是要吃一塊,”範娘子又一次地對春花說:“要麼吃幾片牛腱子肉也行,必須吃腿肉,吃什麼補什麼,不會錯的。”
“蘑菇不也有腿嗎?我吃蘑菇腿就行了。”春花苦笑着說。
“蘑菇腿?”範娘子笑了起來,“太太說得真有趣,蘑菇腿,那哪裡算是腿肉呢?不過,再加個蘑菇湯也行。”
看着範娘子笑着出去了,春花聽她“啊!”地驚叫了一聲,便從半支開的窗子伸出頭向外看,“怎麼了?莫不是摔了?”
然後她也“啊!”地一聲大叫了起來,盧夢生回來了!
盧夢生看到窗子裡太太露出了臉,幾步跨了過來,到了東屋的窗下,一雙大手隔着窗子已經捧住了她的雙頰,笑着問:“已經能說話了?”
“大夫說恐驚聲,我不會說話是嚇的,過後自然好了,”春花嘻嘻笑着說:“其實我是個膽小鬼。”
“膽小鬼?有你這麼膽小的膽小鬼嗎?敢騎馬闖營送軍情,你若是膽小別人該怎麼辦?”盧夢生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
春花能想像到自己離開堡城後他內心的煎熬,笑着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腿上的傷怎麼樣了了?”
“腿上的傷也快長好了,”春花趕緊問:“你受傷了嗎?”
“只有一點小傷,已經沒事了!”
然後兩個人就臉對着臉,笑啊笑的,笑了半天。
“咳,咳,”範娘子咳嗽兩聲後開口了,“我去給千戶燒點水洗洗?中午再加點什麼菜纔好?”
盧夢生和春花猛然醒過來,春花就說:“肘子、牛肉都端上來,看看廚房還有什麼菜,多準備些,洗好了我過去做。”
“不用了,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盧夢生說:“我和溫千戶來軍械領取刀槍箭支,現在他在那裡盯着裝車辦交割,讓我回來看看你。”
雖然明白盧夢生肯定不會留下太多時間,但只有半個時辰還是讓春花和範娘子接受不了。範娘子想了想說:“現做什麼都來不及了,我去靖遠樓取點吃的。”
“先給在軍械所的溫千戶他們送些吃的去,”盧夢生吩咐道:“給我留兩個饅頭就行。”
“一定挑好的送,還有別要溫千戶的銀子!”春花在後面大聲說。
範娘子走了,盧夢生還與春花隔牆而對,春花笑着說:“看你這個樣子,好傻!還不趕緊進屋子裡來!”
“好。”盧夢生說完後,就從窗子跳了進去,時間短暫,每一瞬間他都不想和太太分開!
“我看看你怎麼樣了?”盧夢生直接落到了炕上,細細地打量着春花,頭髮被刀削下去不少,剩下的長短不齊,眼下只在腦後勉強挽成一個小小的髮髻。非常幸運的是,只失去了些頭髮,頭卻一點傷都沒有。
盧夢生又解了春花的衣服,在家裡養傷,春花穿得很簡單,只一件小襖、撒花夾褲,很容易就脫了下來。他將春花從頭到腳又看又摸地查了一遍,後背和胳膊上還有些淺淺的印子,最嚴重的是腿上的箭傷,雪白的皮膚上兩塊疤痕猙獰醜惡,上面還帶着黑色的血痂。
盧夢生細看了看,又按了半天,終於確定已經不要緊了。
春花笑着撲到他的懷裡說:“早就不疼了,就是可能變成瘸子,到時候,你就會有個瘸腿的太太,領出去一定把面子都丟光了!”
“沒關係,你要是怕丟人,出門時我抱着你。”盧夢生說着便親了親她受傷的那條腿。在得到太太活着的消息前,他是多麼地害怕,他在心裡一次次地想,只要太太還活着,不管怎麼樣,都沒關係。現在看到還是那樣俏麗,那樣可愛的太太,他心裡滿足極了,就是腿瘸了又算什麼呢!
最可笑的是溫千戶,在他的追問下遮遮掩掩地承認了太太的傷是他處理的,一幅怕他生氣的樣子。要知道,只要能救回太太的命,什麼都不要緊。他和太太相識相交,彼此信任,心靈相通,哪裡會互生疑慮呢!
傷情看過了,正在恢復期,只能慢慢養着了。可是,盧夢生的手並沒有停,不老實在伸向了別處,他的呼吸也粗重起來了。春花可以作證,當時他解開她的衣服時並沒有別的心思,可是看到傷口已經無礙了,他就變了。
春花臉紅紅的,看着急切的盧夢生,低聲說:“你先把窗子門都關好了!”
“我再去洗一下,”盧夢生說完後出去了,可是幾乎馬上他就回來了,他只洗了一個部位。很快,屋子裡響起旖旎的聲音。
看着將自己的傷腿放在肩頭的盧夢生,春花非常害羞,可她還是沒閉上眼睛,而是一直盯着他看。他們有一個半月沒見面了,這是兩人相識後最長的一次分別,比上一次他去靖遠堡還要多幾天。看到盧夢生的臉上泛起了紅潮,情迷意亂,春花輕輕地親了親他,帶來他更猛烈地衝擊,他伏在她的耳邊不停地說着“寶寶,我太想你了,你沒事真好!”
春花的感覺也是一樣!
時間實在是太緊張了,盧夢生雖然還沒夠,但也只好準備離開了。春花歪在炕上,“櫃子裡有衣服,你都換了乾淨的再走。”
“不必換了,什麼乾淨的衣服出去幾天也就髒了。”盧夢生不肯。
春花喝斥他,“你趕緊過來給我看看,要麼我生氣了!”
果然盧夢生受了傷,在肩頭,一道很深的疤,就是爲了不讓春花看到,他一直沒脫上衣。眼下被發現了,他便陪着笑說:“比你的傷輕得多,已經全好了!”
春花還能說什麼呢?她從靖遠堡出來報信九死一生,可留下來守城也隨時面臨危險,好在他們都闖了過來!
當衣服解下來時,那把匕首的鞘也露了出來,盧夢生一直帶着它,剛剛一見面竟然忘了。春花將用布包着的匕首放進了鞘中,在窗口揮着它對走出門去的盧夢生說:“你一定保重自己,平安回來!”
“決戰就要開始了,勝利後,我很快就能回來!”
盧夢生就像一陣旋風,回了家,很快就又走了。範娘子告訴春花,“我給千戶帶了一大包烙餅,裡面都夾了醬肉、蔥絲,給溫副千戶他們送的也是這個,還帶去了一大盆牛肉湯,大家都說好吃。”
春花繼續養病,一心關注前線的消息。這次皇帝親征是因爲瓦刺人正月裡襲擊了大同,可朝廷派兵出征後,瓦刺人聞風逃竄躲了起來。在洮兒河發現了瓦刺大營的消息傳出後,皇上馬上揮師北上。五月間,陪同皇上親征的皇太孫親率鐵騎進攻,大敗瓦刺。消息傳了回來,定遼前衛一片喜氣洋洋,春花也開心不已,勝利後,盧夢生很快就會回來了。
過了幾天,盧千戶和溫千戶率所部救出皇太孫,立了大功的消息也傳到了定遼前衛。據說,正當決戰之時,皇太孫所率幾千人因衝殺過猛,被瓦刺人與大軍隔斷,形勢非常危險。而盧夢生與溫千戶恰好就在附近,見此情況,馬上帶兵前去救援,殺出一條血路來,將皇太孫救出。
皇上因此親自宣盧千戶和溫千戶見駕,嘉獎賞賜,並升他們爲從三品,調任京衛指揮使司任指揮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