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的嫁妝單子一傳出去,引起一陣的轟動。
楊松是吏部左侍郎,最清貴不過的職位,他老人家還出了名的清廉,要是把他的俸祿一文不花地攢起來,上百年也攢不夠春花的嫁妝。
不過楊家卻不怕別人說什麼。江南的楊家,本來就富貴,春花的外祖父於半城更是富商中的富商。
外祖父本名不叫於半城,半城是別人給他起的綽號,這綽號比他的本名還要響亮,就沒有人再叫他的本名了。永樂皇帝靖難時,兵餉不足,向於半城借糧,於半城慨然應允,散盡家財,助永樂皇帝登上大位。
永樂皇帝並沒有忘記有功之臣,讓於半城做了皇商,幾年間,重新積累了鉅額財富。
於半城之所以能夠如此成功,絕不僅僅是個眼裡只有銅臭的商人,他知文識禮,外表頗爲儒雅,胸中極有溝壑。
重新聚集了大量的財富後,他又出人意料地在永樂帝遷都北京時再次散盡家財,獨自出資承建了半個北京城,半城的綽號就是由此而來。
於半城這樣做有着很深刻的原因。他認識到,富可敵國,一定是沒有好下場的,所以在皇帝對他起疑前,就將家財用盡,不但得了美名,還有皇帝的眷顧。
另外的內情就是他早年間與於氏本家頗有些仇怨,十幾歲就孤身一人行商,諾大的家業都是他一手創立的,在創業過程中結識了他的夫人,二人吃了不少的苦,纔有了這番家業。於半城對自己的夫人情深意切,儘管兒子早夭,只剩下一個女兒,也沒有納妾收房。
他的鉅額財富引起了本家親戚們的覬覦,所以索性散盡家財,讓本家天天纏着他要過繼兒子給他的人落得個一場空。
當他二次散盡家財後,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又做了幾年的生意。這時他在商界的名氣和地位已經到了人皆信其有點石成金之能,但他卻只做了幾項小生意,當然他的小生意在別人眼裡也就是大生意了。然後他將這這些生意大部份給女兒做嫁妝,小部份養老。
至於他到底給了於夫人多少嫁妝,沒有人知道,於夫人也不肯說。但不管是多少,鑑於於半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並沒有人敢打於夫人的主意,更何況於夫人嫁到楊家,楊家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春花暗自分析,於夫人的嫁妝應該在百萬之上,只看她給自己的嫁妝就知道了,綢緞行和參行兩家商鋪,各自本錢就在十萬兩以上,良田、商鋪、山莊、首飾也都價值不斐。
瓊花的嫁妝原本與自己相差不多,她陪嫁的那間茶行生意非常好。但母親最後還是決定多給春花一家參行,就使春花的嫁妝超過了姐姐。不過那家參行卻沒有登在嫁妝冊子上。也幸虧楊家低調,並不想誇耀富貴,才同意春花這樣做。
春花就這樣轉眼間成了小富婆,她帶着裝出來的那麼一點的羞澀,把自己的嫁妝弄得清清楚楚,而且本着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原則,把一小半的嫁妝留在家裡,她要爲自己留條後路。
至於那些針線活什麼的,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反正有繡娘在做。
陪嫁除了財物外,還有人。春花共帶着四個陪嫁丫環,如詩如畫如琴和如棋,這個如棋不是原來春花身邊的如棋,而是瓊花姐姐送來的,連同她的身契。
春花覺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出衆,反應也快,她看到如棋馬上就明白了瓊花姐姐把這個人給自己的目的。
如棋身材嫋娜,一雙小腳剛剛只有三寸,宛如新月,小小的瓜子臉,水靈靈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閃的,高高的鼻樑,紅紅的小嘴微微嘟起,是天生的尤物。
她識文斷字,能書會畫,精通樂器,擅長下棋、雙陸等遊戲,投壺、划拳無所不會,更妙的是她的身契,是官奴,比一般的奴婢還要差上許多,沒有特別的情況,官奴永遠脫不了奴籍,始終低人三分。
這樣的人就是嫡妻手中最好用的工具,可以用來吸引丈夫,與妾室爭寵,生子,而且還可以隨時處理掉而沒有一點的麻煩。
瓊花真是太強大了,春花無比地佩服。
除了四個丫環,還有她的奶孃胡媽媽,加上四房家人,如詩的哥哥吳強算做一房,如畫父母兄弟也算一房,這兩房人都跟着春花到郭家,算是近身侍候的。還有如琴的一大家人,管理春花陪嫁的田莊、山莊,另外一房人原來是楊家帳房的管事,叫錢有爲,專門幫着春花打理商鋪,對帳、記帳之類的。
春花能肯定她的陪嫁隊伍的人員素質是頗高的,母親和大姐瓊花在這上面用的心思比那些實物還要多,自己以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全面了。
成親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春花又陸陸續續地收到了來自大哥、三哥還有一些親友的添妝,這天當她被二哥叫到他的書房裡時,想都不用想二哥一定也要送自己好東西了。
春花這些日子把楊府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到處走過一遍,她到了這裡,自然是好奇的,廚房怎樣做菜,漿洗房怎樣洗衣,還有庫房裡都有些什麼,外院書房是什麼樣,她全部看過,所以二哥的書房她並不陌生。
自從她必須嫁給郭探花後,二哥比起過去沉默多了,春花知道他是內疚,其實真是不關他的事了,都是那郭探花實在太壞了。
二哥見了春花,就招呼她坐下來,還給她倒了一杯的茶,把桌上的一個長長的紅漆匣子推給她,說:“這是我給你的添妝。”
雪花笑着打開了匣子,裡面是一軸卷着的畫,打開上面繫着的繩子,看見上面畫的是一幅花鳥。紙已經泛黃,但花鳥的顏色卻依舊鮮豔,畫的一角蓋着好多鮮紅的印章。
“這是?”春花問,她最不懂這些字畫了,就是在父親和二哥的外書房裡專門看了幾天掛着的真跡,也沒弄清多少東西,她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知識底蘊太差了。
“這時徽宗皇帝的《臘梅山禽》。”二哥笑着答道。
“徽宗皇帝?是靖康恥的宋徽宗嗎?”
“對,就是那個徽宗皇帝,他當皇帝雖然不行,但卻是有名的書畫家。徽宗皇帝的瘦金體非常有名,他也工畫,尤善花鳥,你看這《臘梅山禽》,臘梅形象生動,山禽用筆精練準確,用生漆點睛分外地傳神。”
“嗯,是不錯,”春花問:“一定值很多銀子吧?”
“你怎麼這麼俗氣?開口閉口都是銀子。”二哥笑話春花。
春花當然不服氣,“你不俗,還不是一樣要用銀子!”
“好好好,我也俗,也得用銀子。”二哥馬上告了饒,“這畫還值些銀子,你拿回去玩吧。”
二哥口中的值些銀子,一定是很值錢了,春花腦子一轉,她記憶力好,馬上就想起來曾聽於夫人說過,二嫂家清貴,家無餘財,但頗有些先輩傳下來的古字畫,二嫂陪嫁中也有幾幅,這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一有這個念頭,春花馬上就肯定了。哥哥們雖然也有些錢,但只不過是些零花錢,不比女兒們能先分到嫁妝。男子們得等到父母故去分家,才能真的有錢,二哥拿出這麼名貴的畫來,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春花馬上就拒絕了,“二嫂已經給我好幾件漂亮的首飾做添妝了,我可不能再要哥哥的了。”
“哥哥給你的,就拿着。”二哥不由分說,將畫卷了起來,裝好,就遞給春花。
春花不肯接,兩人推讓了幾次,春花見二哥非常的堅決,知道他是爲了補償自己。可是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要二嫂的陪嫁,而且這話還沒法說出來。
春花一眼看到博物架上放着的那把匕首,馬上有了主意。她跑過去,拿下了這把匕首,說:“二哥,我不喜歡那個被人關起來的皇帝的畫,我想要這把匕首。”
“你快放下,那匕首鋒利得很,小心傷了自己。”二哥急急地走過來,要拿走匕首。
春花轉身躲到了一邊,仔細地看了看手中的這把匕首,只有半尺來長,刀把是牛角做的,刀鞘是嵌着寶石的牛皮,撥出匕首來,鋒刃銳利,寒光森森,匕首上遍飾菱形花紋,“我就要這個,你給不給?”
“你一個女孩子,要匕首做什麼?”二哥見春花撥出匕首,不敢再追春花,怕她不小心傷了自己。
“我只是喜歡,並不會隨便用的。”春花保證說,她是真喜歡這匕首,覺得這把匕首有些像她前世在哪裡看到的古物,再說她還真的缺這樣一個能防身的東西。上次來二哥的書房她就看上了,但沒好意思討要。
二哥猶豫再三,還是同意送給她了,他又拿出了一個小匣子,讓春花把匕首放在裡面抱走了。春花不知道,這把匕首雖然沒有那幅畫名貴,但也價值不斐。
走到書房門前時,二哥突然叫住春花:“小妹,要是郭探花對你不好,你就告訴二哥,二哥一定替你做主。”
春花回頭嫣然一笑,“那好,我要是有事,就來找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