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確定下來後,一切就都好辦了。
肖鵬先是爲春花引見了塗三爺,這是他爲春花安排的帶她去遼東的人。
塗三爺三十多歲,長得矮矮胖胖的,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京城人士,是肖鵬以前的朋友,算是患難之交。後來,肖鵬辦了織布廠,他就跟着幹起了販賣布匹的生意。
塗三爺靠肖鵬幫忙在福記賒購布匹,運到遼東鎮販賣,不到一年時間,在遼東鎮已經打開了局面,在遼東總兵駐地廣寧府開了一間布店,生意頗爲興隆。
福記目前的銷路主要是京城附近及北方,京城及周圍的州府基本由福記自己的銷售網覆蓋,而再遠的地方,就由像塗三爺這樣的商人經銷,每天在福記門前絡繹不絕的車馬裡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些人在運貨。
這次他又來採購一大批布匹,這些布匹不僅供他自己的鋪子銷售,還要轉賣給遼東鎮各處的商家。
塗三爺在遼東生意做得好,也就有了想把家安在遼東的打算,這一次,他就要將妻兒一起帶去遼東,這也是肖鵬選中他帶春花過去的原因。有塗三爺的家眷做伴,春花一路上會方便多了。
肖鵬特別將塗三爺請到家中,從酒樓裡要了席面,並在席中將春花請了過去,鄭重地把自己的表妹於娘子託付給塗三爺。
春花最後決定要用於娘子的名字出門,這裡面的原因有好幾個:宋鶴的路引是到京城的,想到遼東鎮還需要新的路引,而京城附近不方便做假,她又沒時間再等;一路要帶着留兒,沒有哪一種身份比於娘子更適合了;還有就是如果有個寡婦的名義,要比一個未婚女子出門方便得多。
這也是世俗的常態,一個寡婦,人們幾乎把她當成男人看的,就是門前再多的是非,寡婦也可以自己應付,與未婚的女子不同。而春花更看重這一點,她想要的其實也就是能自己當家作主,而不是依附別人。
巧得很,於娘子的路引上面重點寫了她夫君的情況,只是順帶着簡單描述了妻於娘子幾句,而這幾句關於年齡外表的粗略特徵,春花都還符合。
至於留兒的堂兄魯千戶,據於娘子說是個非常好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春花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如果魯千戶是不那麼好,那於娘子的身份還是他的長輩,說起理來,總是要佔些便宜。
何況自己把留兒送到,再看遼東那邊的情況,合則留,不合可以立刻走,也就可以不再與魯千戶打交道了。總之,這一次出門,自己是爲了避一避風頭,但更想到外面看看,遼東不一定是自己最終的目的。
聽說於娘子是肖鵬的表妹,塗三爺很是熱情,他現在從福記提貨,還有一部分賒欠着貨款,靠的就是肖鵬這個貧賤之交的好朋友,眼下朋友有事,他自然兩肋插刀,再所不辭。
肖鵬和春花一同將這次出門會遇到的各種事情按排得很細緻,塗三爺賒欠的貨款改爲由塗三爺到遼東後分次支付給春花,這樣春花也就不必要帶太多的銀錢上路,而且到了遼東後也一樣有錢可用。
塗三爺見肖鵬反覆地叮囑自己,心裡更把這件事看得重起來,他拍着胸脯說:“肖老弟,你就放心吧,於娘子和孩子一路上有我和內人照顧着,一定順順利利到遼東鎮。到廣寧府後,我雖然不能跟着於娘子去定遼前衛,但在定遼前衛開布店的田掌櫃卻與老哥是熟人,到時候,我將於娘子託給他帶到定遼前衛。”
於娘子的路引要去的地方就是定遼前衛,春花無法像在現代社會時查資料瞭解那裡的情況,在肖家不比楊府和侯府,也無從打聽,因此就問:“塗三爺,定遼前衛離廣寧府還有多遠?”
春花已經知道,明□□朱元璋鑑於遼東鎮獨特的地理位置、政治形勢等,在遼東不置府縣,只設都司衛所,兼理民政,不同於內地其它衛所。遼東總兵是遼東地區的最高軍事官員,現由定遠侯徐維棟擔任,封龍虎將軍,掛徵虜前將軍印。
遼東的總兵府就設在廣寧府,位於遼西。
“定遼前衛嗎?就在廣寧府東北,離廣寧府大約四百里。”塗三爺笑眯眯地告訴春花。
從京城到廣寧府八百多裡,再到定遼前衛四百多裡,一共是一千二三百里,按這裡里正常的行路速度,要走上二十天多天,真是夠遠的!
塗三爺以爲春花是害怕了,就又笑着說:“出了廣寧府,一路每隔五六十里,就有驛城驛堡,每隔五里還有路臺,每臺均有守衛的兵士,用以戍警、保護行人、車轎。我到遼東也有一年時間了,每次出行還不都是順順利利的。”
說完,塗三爺又看看肖鵬說:“肖老弟剛剛一直爲於娘子路上的安危擔心,其實很不必。聽說前些年瓦刺人還曾圖謀恢復,皇上幾次親征後,又興建城堡,廣設驛站,從山海關起修建長城,如今那裡也是太平盛世一般。”
肖鵬神情卻沒有多少贊成,“要是如你說的那般平安,皇上今年如何還要親征?還不是瓦刺勢大,至今還未迴鑾。”
“邊陲之地,總不能同京城一樣,自然軍務繁重。但我朝治遼東以來,人口已從原來不滿十萬,到現在遼東鎮下設二十多個個衛州,正軍就有二十萬。數千裡土地,阡陌縱橫,屯堡相望,屯田所產之糧,足以供應邊軍。”
“眼下的遼東,雖比不得江南、京城繁華,但□□遷河南山東人口入遼東,這些年也頗有成效,老弟只看我的布店的銷量就知道了。”
一個地方經濟發展怎麼樣,從一樣小小的商品中就能看出來,更何況關係到民生的布匹了。塗三爺在遼東生意的紅火,讓肖鵬也沒有可反駁的。
春花也被塗三爺的快言快語影響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消息非常匱乏,塗三爺所說的情況對春花是非常寶貴的,這樣詳細的材料就是在督察院的二哥也不一定能說得出來。
她上前感激地行了一禮說:“多謝塗三爺了,這一路上,還得有勞塗三爺指點一二。”
塗三爺笑着還了一禮說:“肖老弟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我們就不要客氣了。這一路上,有什麼事就對大哥和你嫂子說,只要我們能做的,定然無不從命。”
商戶人家就是不太講究,但到底是內外、男女有別,春花與塗三爺說了一會兒話後就告退了,留下肖鵬和塗三爺吃酒。
沒幾天,春花就收拾好東西告別了肖家,對肖母、劉氏她們說的就是她要去投奔另一個家戚。
肖母並不太在意,本就不是自家的親戚,現在找到了真正的親戚自然要走,劉氏雖然不知事情的原委,可她與肖鵬朝夕相處,多少知道有些不對,但也清楚不是她該問的,只是實心實意地給春花又做了幾雙鞋,上次她做的鞋,春花說好,一直穿在腳上。
如棋也做了衣服、鞋子送來,就是肖母,也送了春花一對銀鐲子,一對銀簪子,一百兩銀子做程儀,畢竟救過女兒的命,她自然感激。
走時又是肖鵬親自趕車送春花,到了約好的客棧,春花見到了範娘子和大丫,還有抱在她們懷裡的留兒。
雖然範娘子和大丫在走前已經知道春花沒死了,但眼下見面,她們還是有一種不能接受的感覺,明明五奶奶的喪事都辦了,那時她們母女還哭了好幾場,掉了不少的淚,但現在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這裡。
春花倒是鎮靜,她想接過留兒抱抱,她本就是最喜歡孩子的,還曾帶了留兒好幾天,可是僅僅是過了三個月,留兒已經到了會認生的時候了,她不肯讓春花抱自己,而是一直賴在範娘子的懷裡,讓春花多少有些感慨。
其實春花與範娘子母女也並不熟,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還不到十天呢,但以後,她們就要相依爲命了。
範氏母女因爲是絕戶,夫家的人一直想把她們都賣了,但忌憚慧靜師太,並沒有敢動手,但自從五奶奶去了,慧靜師太也怕自己不能照顧周全,這母女二人會被抓走賣掉,眼下與春花一同送留兒走卻是一箭三雕。
所以範氏母女也是真心想和春花離開京郊。
她們幾個人商量好對外的說法,以後,春花就是於娘子了,至於春花自己的名字倒不用改,因爲女人在這個時代是沒有自己的名字的,她應該叫魯於氏,路引上就是這樣寫的。而女人閨閣中的小名只有自家的人知道,不能公之於衆的。
留兒是她的女兒,這是理所當然的。範娘子是留兒的乾孃,於娘子病了沒有奶水,留兒吃範娘子的奶長大,就認了乾孃,她們在靜心庵相識,範娘子母女沒有別的出路,就同於娘子一起去了遼東,這些都與實際情況基本一樣。
春花與範娘子說:“以後,我就叫你一聲姐姐,大丫叫我姨母,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相處。等到了遼東,我們把留兒送過去,你們想去哪裡,我可以給你們路費,隨便你們。就是這路上,所有花費自不用你們管,我還要給你們工錢的。”
留兒如今已經九個月了,到了遼東,就能滿十個月,應該不吃奶也可以了,那時候範娘子母女與她都可以各奔前程了。
範娘子和大丫卻給春花跪了下來,“三姑奶奶,我們娘倆兒還能好好地在這兒,都是靠姑奶奶和慧靜師太。我們已經對慧靜師太發了誓,以後就一直跟隨着三姑奶奶了。”
春花拉起了她們,“姐姐,還有大丫,以後可不能再這樣行禮了,你們就當我是於娘子。如果你們願意跟着我,那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就當你們是給我做工,每月每人一兩銀子的工錢,可好?”
範娘子母女自然是千般萬般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