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洪氏出了靜心苑,心裡舒暢。待回了屋裡,見了劉嬸子歪在那廊子下就一個婆子說話,一臉的拿大樣,洪氏的臉就有些陰。
那婆子眼尖,一下見了洪氏過了來,貓着個腰,鞠了個躬,趕緊就退下了。洪氏就對劉嬸子道:“叫你辦的事兒呢?怎麼這會子這樣有空?”
劉嬸子就笑:“主子,老奴在這裡,就是等主子回來呢!”
“這話兒是怎麼一說?”
“哎!主子交代我的事兒,我自然是一心一意地去辦。只是,那些個丫頭心氣兒也大,一聽說要配小廝,個個要死不活的!”
洪氏一聽,就覺得有些奇怪:“真正我也不懂了,能配個小廝,嫁了人做正經的夫妻,有什麼不好呢?到底,她們只是下三濫的戲子!”
劉嬸子就又笑:“主子說的是!起先,我也不懂!後來,我方弄明白了!原來竟是這些丫頭,心氣高,看不上那些小子!她們心裡只想着由老太太做主,嫁了去做那些高門大戶的姨娘呢!”
洪氏聽了這話,就冷冷一笑:“給她們臉不要臉。我原心裡還可憐她們。”
劉嬸子就道:“主子說的是!那些個丫頭,不想嘴皮兒伶俐,我同她們說話,卻是沾了下風。她們仰仗着自己會唱戲,長得又好,身段兒又苗條,只一心想撿高枝兒飛呢!那些渾濁的小廝們,哪裡能入她們的眼睛?”想着方纔被那些個小戲子一陣譏諷,劉嬸子心裡真是氣不過。在洪氏面前,更是添油加醋。
洪氏就道:“我明白了。既她們給臉不要臉,也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主子,您想怎麼做?”劉嬸子知有好事,心裡激動,眼神兒不禁一歪。
洪氏就冷冷道:“就將那些個丫頭,取過她們的賣身契,賣了往妓院裡去吧!這一個丫頭能得一筆銀子,這十來個丫頭,可是一筆不小的銀子!”
劉嬸子就笑:“主子說的是!留着她們做什麼呢?又不會打掃,又不會女紅針線,每日要白費多少銀子將養着她們?偏偏一個一個地還將自己當小姐!哼!這到了妓院,才知配小廝是那神仙過的日子呢!”
洪氏就道:“此事就交與你辦。”
劉嬸子知道有好處,聽了這話,屁顛屁顛地就要過去,帶走到那廊子下,卻又回了頭。“主子,這也不是什麼小事,我若將那些丫頭賣了,頭一個,趙管家會知道,瞞是瞞不過他去的。再則,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會勃然大怒的!老奴,老奴這心裡頭,想想還是害怕!”
洪氏聽了,口裡就嗤笑。“今兒你的膽子,怎生這樣小了?我叫你做,你就去做。放心,老夫人縱然知道了,也不會拿我怎樣!”
劉嬸子聽了,就又放了心。
洪氏心裡忽想起一事,就又對她道:“站住。我還有一事囑咐你。”
“主子,什麼事?”
“
你辦完了這事,着人去那宋道婆家裡,我這裡有事,想叫她再過來一下。”爲使老夫人早點歸天,洪氏心裡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豈料,劉嬸子一聽洪氏說起宋道婆,就苦着個臉,耷拉着眼睛。
洪氏看出有異,就問:“怎麼了?莫非,那宋道婆有什麼事?”
劉嬸子不敢隱瞞,就如實道:“主子,你聽了,心裡可不許生氣。”
洪氏心裡着急,便道:“我不生氣,你只管說就是。”
劉嬸子就哀嘆道:“前幾日,我有一個老親戚,因說有點子事,也過來央求我,說要將宋道婆給請來做法事。我也就去了她家。哪裡知道,這左尋右尋的,卻是找不到她。我不死心,又去問她的鄰居,這一問,我的心裡頭可是嚇一跳。原來自上回她出了府裡後,就收拾東西,一溜煙地走了!”
洪氏心到這裡,心裡還犯糊塗。因問劉嬸子:“這好好兒的,她逃什麼呢?”
劉嬸子就嘆:“主子還不明白呢?這宋道婆壓根也沒什麼真本事,不過就是會唬弄人!我估摸着是騙的人多了,擔心以後圓不回來。因想着不如就趁此走了的好!我心裡真正也生氣,好歹和她也算是曲折的親家,這一下就溜了,可叫我一點子臉面也沒有!”
洪氏聽到這裡,總算也懂了。她怔了一怔,就狠狠拍了拍大腿,懊惱道:“真正她的騙術也高,卻是把我糊弄了。想想卻是氣人!她從我這裡,來回週轉的,也得了一千多兩的銀子!這老妖婆,可別叫我逮着她纔好!”洪氏說完了,心裡卻又不自禁地嘆氣。看來,這個法子是行不通了!
洪氏就對劉嬸子道:“我知道了。你走吧,那幾個丫頭片子,得趕緊地發賣了,得在老太太知道之前!”
劉嬸子聽了,又趕緊地提溜走了。洪氏就回到房裡,沉着個臉,想着計策。這左思右想的,總尋不出個唬人的法子。推開窗戶一瞧,就見一個小丫頭,坐在地上,左右手拿着個什麼東西,在自言自語地說話。
洪氏見了,就想出去教訓她。但細細看了看,洪氏發現那小丫頭手裡拿着的,卻是個唱戲用的皮影兒。洪氏心裡一激動,她一拍大腿,忽就想起了一個妙計!
哎呀呀,她可以假扮做秋漪,穿件白衣裳,臉上覆着頭髮,鬼不鬼,人不人的,到了那深更半夜之時,來老夫人的房裡,嚇唬她!
若老夫人膽子小,也只怕要立刻給嚇死的!洪氏想到此,心裡愈發得了意。但此事到底還需人配合。她想了一想,便就叫小禾兒過來。洪氏囑咐她:“你去老太太屋裡,將隨喜給我叫了來。”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隨喜也就過來了。洪氏將她拉到房裡,將簾子拉了,又將門關上了,方對隨喜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幫我。”
隨喜就道:“姨奶奶,到底是什麼事兒?”
洪氏就陰陰一笑:“這件
事不難。今兒夜裡,你只需在老太太的房門口守着,無論老太太叫嚷什麼,你都只裝看不見聽不到!”
隨喜一聽,心裡就吃一驚,忙問:“姨奶奶,你到底想做什麼?”
洪氏就道:“也罷,我明人不做暗事。實話和你說了吧,這大少奶奶的死,壓根就和老夫人脫不了干係。當日,若不是老夫人一心將大少奶奶拾弄了過來,大少奶奶哪裡會跳了崖呢?大少奶奶不似你,她心氣也高着呢!我看她待大少爺是去半點子感情的。”
隨喜聽了這話,心裡就有些疑惑,因道:“姨奶奶雖說得如此,但奴婢也隨着老太太取過落雪軒幾次。奴婢看大少奶奶也還是將大少爺照顧的好好兒的啊!”
洪氏聽了,就冷笑:“隨喜,你還年輕,這裡頭的曲折,你不懂。這既然當着老太太的面兒,這人又圈在府裡,大少奶奶一個人,勢單力薄的,她能不好好照顧大少爺麼?若她果然對大少爺不管不顧的,只怕這府裡的唾沫星兒,也都將她淹死了!”
隨喜聽了,想了一想,就不說話了。半響她也嘆息道:“這也是大少奶奶福薄。大少爺不過身子弱一些,可人品確是極好的。大少爺若是身強體健的,老太太也不會去大少奶奶的孃家提親!到底,大少爺這樣的相貌人品,哪裡娶不到匹配的姑娘?這樣罷了,大少奶奶在別人瞧來,算是燒了高香了!可她卻偏偏還是這樣!真正這人心是估摸不透!”
隨喜心裡,只是一心替大少爺柳墨染抱屈。
洪氏聽了,就順着她的話頭兒道:“你說的是!府裡衆人,可都也這麼想的?可誰想到,大少奶奶竟是這樣倔烈呢?好不好的,就想到了死!但我心裡頭到底同情她,因此也恨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鐵了心地這樣安排,真正她也不會死,大少爺也不會出去尋她!這說到底兒,可不都是老太太惹出了事?”
洪氏只想將這話頭引到老太太身上。
隨喜到底不是傻子,聽出了洪氏的話頭兒,就小心翼翼地問:“姨奶奶,你說這些,到底想對老夫人做什麼?”隨喜到底是老夫人栽培的,這麼些年,跟在老夫人身邊,也沒吃過什麼苦。不過就是早晚伺候殷勤了些。爲了一己之私,她答應做洪氏的內應,有什麼都來報信兒,但並不想對老夫人行什麼不利之事。
洪氏就道:“我這幾天,一直做着噩夢。那夢裡,我總看見大少奶奶披着個頭發,在我跟前說着委屈。直說得我眼淚鼻涕都淌了下來。那第一個晚上,她的魂靈兒到了個跟前,我還是懼着的。可過了幾天,我也就不怕了!怕什麼呢,反正她也不會害我!”洪氏見隨喜一下聽住了,就又絮絮叨叨地道:“大少奶奶的魂靈兒說了,說今夜要附上我的身子借用一用,去老太太的跟前,也說道說道,論論理兒。你不知道,這冤死氣死的鬼,若怨氣太大,可是不能入輪迴的!因此,我到底想叫她過來!”
(本章完)